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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楚恆公子的朋友,那便是貴客!不用客氣!”
“大嬸!好久不見,生意可好!?”
大嬸看着我許久才猛地拍了拍自個的腦袋,“是你啊姑娘!你看老婦這記性!哎?上次同姑娘一起的那位哭得可傷心的姑娘呢?”
“她......”
“她沒事。”
不遠處,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是寧奚。
他朝我頷首行禮,“姑娘放心,她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長舒一口氣。
“不過有一事...”
寧奚看了看大嬸,大嬸十分知趣地笑了笑,“幾位先坐,老婦去給幾位下圓子!”
“我幫你。”
“沒事沒事!還請楚恆公子幫老婦將幾位貴客照看好!”
說著便進了店鋪里。
“何事。”沈譽問道。
寧奚目光複雜地看了看我,才緩聲道,“今晚軍營突擊檢查,當值將士在楊天澤的軍帳中搜出了一件極為罕見的金絲軟蝟甲,我們,我們懷疑今日的比試中,楊天澤以金絲軟蝟甲打傷同袍,因此次事件性質惡劣,又牽涉朝中大員門庭,白大將軍特命屬下來徵詢殿下的意見。”
“金絲軟蝟甲???”
“長綿公主有所不知,金絲軟蝟甲乃是天下十分稀貴的暗器護甲,凡人着之,刀槍不入。”沈棠有些疑惑,“我記得書中曾說,金絲軟蝟甲起源於咱們南境王室,且南境各州所存數量亦有限,楊家二少爺怎麼會有?”
寧奚搖頭,“屬下也不知。”
“我。”沈譽輕飄飄地抬眼,“我贈他的。”
!!!
沈棠和寧奚不可置信,隨後皆忐忑不安地看向我。
“看你乾的好事。”我低吼,憤怒不已。
可沈譽卻並沒有理我,只是朝寧奚道,“雖然說,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但法令不外乎情理,告訴白大將軍,看在我的面上,再給他一次機會。”
“你!!!”
“是。”
沈譽說完將勺子遞給寧奚,“坐吧,先吃東西。”
“是。”寧奚見我怒火不平,氣淚交加,“公主不必擔心,趙,趙小秋,她,她,她沒事,大夫說養幾天就好了。”
“......”
知道又想哭,又想氣,又想笑,是什麼感覺嗎?
就是我現在!!!
“圓子來啰!諸位慢用!”大嬸見我表情怪異,便又給我盛了一碗枸杞米酒湯,“來來來,姑娘該知道我們店裏的枸杞米酒湯專治心情不好,一碗不夠就兩碗。”
我破涕為笑,“謝謝大嬸。”
“不謝不謝。”
一桌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譽將自己的圓子推到我面前,“我不喜甜食。”
被我憤懣地推了回去。
誰要他的圓子!
“老闆,結賬!”
沈譽似乎被我激怒了,將茶杯重重放下,起身就走。
“蘭照。”
沈棠神色微重地拉住他,“坐下。”
“剛出爐的奶香小饅頭!”
一個大漢扛着一大籠屜奶香濃郁的小饅頭走了過來,“諸位慢用啊!”
“袁佩?!”
“袁佩大哥?!”
我和寧奚震驚不已地看着面前一身廚師模樣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袁佩放下饅頭,趕緊朝一臉慍怒的人行禮,“參見殿下,殿下萬安。”
沈譽和寧奚換了個位子,緩身坐到我對面。
“怎-么-了?”袁佩朝寧奚作口型。
“一-言-難-盡。”寧奚回了他一個口型。
“姑娘怎麼只吃一碗,上次來,姑娘可是足足吃了三大碗呢!可是今日做得不好?”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大嬸的圓子好吃得很呢!只是,只是,”我在腦中尋找理由,“只是方才吃了根糖人,有些膩了。大嬸也別姑娘姑娘叫我了,以後怕是要常來,便叫我,叫我,白小綿好了!”
“......”
“......”
“......”
“小綿姑娘好,老婦余氏。”
“余大嬸好。”我掃了一眼寧奚和某人,沒一個主動自我介紹的,讓人家大嬸緩解尷尬的,索性便作主幫他們介紹,“這位寧小奚,這位蘭小譽。”
感謝趙小秋,讓我有了天馬行空地瞎編亂造的能力。
寧奚嗆咳不已。
沈譽眉眼微伏。
“幾位都是楚恆公子和袁佩公子的朋友,今日老婦作東,諸位想吃什麼儘管點。”
“多謝余大嬸。”
“多謝余大嬸。”
我和寧奚朝她道謝,唯獨沈譽卻無動於衷。
“一個月前,你們兩去了趟廖城回來,這是意欲改行了?”
沈棠低笑,“有這個打算,做做糕點,賣賣吃食,感覺還不錯。”
沈譽斜眼,“你呢?”
袁佩憨厚地撓撓頭,“我就是過來幫幫公子和大嬸忙的。”
“易源去了松城,也沒見你倆來幫我忙啊?”
“......”
“......”
沈譽這句醋意十足的話,總算是讓我明白,男人小心眼起來,還真是比女人更可怕。
“楚恆公子,你會做圓子啊?”我無比崇拜這樣的手藝活,畢竟我這種手上功夫極爛的人,已經將燕王宮御膳房整崩了好幾次。
“長綿公主,想試試嗎?”
“好啊好啊!”
我跟着沈棠來到砧板和擀麵杖面前,沈譽剛回暖的臉色再次有些難看,並且在袁佩帶着寧奚幫着余大嬸照看客人後,烏沉之色再次聚攏。
我笨手笨腳地在沈棠不厭其煩的指導下終於揉好了一個還算圓滑的小圓子。
美食不易啊...
“對了,你怎麼會來這幫忙?”
沈棠笑了笑,“學藝。”
“哈哈哈哈哈!成!以後楚恆公子若是開店,我一定去光顧!”
“那先多謝公主了。”
我總覺得他有種與世隔絕的魔力。
微淺盈盈,仿若深山清鍾,溫煦和暖,好似落日餘暉。同他說話,總讓我忍不住想要駐足停留,去探尋他眉間的惆傷之源。
“真丑。”
回神之際,只見沈譽拿着我的小圓子,陰冷的面色夾帶一絲顯而易見的鄙夷。
“給我。”我沒好氣。
沈譽眉峰一動,隨手一拋,我的腦門上就多了一坨軟軟糯糯的東西。
“你!”
我讓自己迅速冷靜。
通過與他這幾次交鋒,我發現不能和他光明正大地來,得利用廣大群眾的力量採取迂迴政策。
我清了清嗓子,朝周圍客人揚聲道,“呀!蘭小譽,幫我把那邊的麵粉拿來下!”
沈譽肌肉顫慄。
“蘭小譽,快些,這水快好了!可不能讓客人久等呀!”
沈譽牙關緊叩。
“蘭小譽,把這碗圓子給那邊桌上的客人送去。”
沈譽目光似箭。
“蘭小”
我被沈譽在灶台下扣住手腕,“給--我--好--好--說--話。”
“呀!蘭小譽,鍋又開了呢!”
我看着沈譽憋屈得要命卻又不得不去加水的樣子,忍不住大笑。
小樣兒,跟我斗!
臨行之際,余大嬸不斷朝我們鞠躬道謝。
“你就偷着樂吧,看看這一晚上我讓你被人稱讚了多少次了。”
沈譽邊撣衣袍上的麵粉邊強壓怒火,“我警告你趙阿綿,再有下一次,我一定跟你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還又要跟我算賬?!到底是誰把金絲軟蝟甲送給了楊天澤那種卑鄙小人!?!到底誰赦免了楊天澤今日犯的過錯!你還跟我算賬...”
“對!他是卑鄙小人!可人家表姐救過我的命!你呢?!啊?!你對我做過什麼啊!”
我被他吼得動都不敢動,只得躲在馬車一角,不敢靠近。
他這般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樣子,我一共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那日在拂蘭殿,我提到他心上人的時候;
第二次是今日在軍營,我說他難怪被人騙財騙色的時候;
第三次就是現在。
我們一路無話。
他是氣的,我是怕的。
“你聽好了,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再碰楊家的人,再參合楊家的事,我一定對你不客氣。”
我連連點頭。
看着他的馬車徹底離開了梧月宮的範圍,我才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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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日,我都不想去拂蘭殿試藥。
我並不相信寧奚那日所說的話,金絲軟蝟甲事何等兵器,他定是為了安撫我才不肯以實言相告。
我想去看白小秋,結果剛氣喘吁吁到泉山,就被寧奚給攔了回來,說是軍營重地,不可擅闖;我想去白府詢問白小秋的情況,結果白家上下,竟都沒我一個外人知道得清楚。
我一個人在大街上像只蜉蝣,恍恍惚惚地遊盪,漫無目的,也不知道能幹些什麼。
“我聽說,九月可是木槿花開的好日子呢!我們成親那日的喜殿,一定要有滿園子的木槿花。”
“好。”
“我們什麼時候去江城,首飾還是粉蝶軒的最好呢!”
“改日吧。”
“還有我的嫁衣,也不知什麼才能做好,我得提前試試,否則不合身可就麻煩了!”
“行。”
“對了!你爹和我爹說今日讓我們早些回去,讓我們去看看給各府邸的請柬,還有,袁浩,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我,我沒事啊...”
袁浩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我的一刻,瞬間凝滯。
上一次,見到他兩逛街採購,我很是氣不過,這一次不知為何,心中竟是十分詭異的平靜。
我收回視線,一步一步從他兩身邊走過,沒有質問,沒有憤怒,只有平靜,就像是陌生人。
暮色降臨,我在大街上像個無主幽魂走走停停了三個多時辰,若再不回去,雲若她們定會擔心,遂從茶鋪里起身,朝宮門處走去。
“啊!啊!啊!”
我正要轉向一個拐角處,耳邊便傳來一聲聲女子的慘叫。
“啊啊------”
那聲音慘烈得不堪入耳,我忍不住走到後巷,小心翼翼地躲在牆角側,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後巷面積並不大,但那些人卻站的十分緊湊,像是一條切割不斷的環形鎖鏈,唇齒相依,緊密相連,後巷中央火堆刺眼,人滿為患,氣焰衝天。
我看着那些女子衣衫襤褸杯人鞭打着跳舞,被人扯着脖子灌酒的,被人,被人騎在背後抽動的,遍地都是不堪入目,滿眼都是下賤人渣。
我背靠牆壁,手腳冰涼,四肢顫抖,我只能將嘴巴死死捂住,將自己的尖叫扼殺在喉管之中。
“二少,這儀芳樓的小丫頭們就是不經折騰,還是石城的彩芬閣有意思啊!”
“是啊!活不行,脾性也不行,真是沒意思!”
“聽說二少在軍營中,連白大將軍都不敢跟您做對!”
“二少的背後可是世子殿下,白景桓那個老東西怎麼敢拂了殿下的面子!可不是誰都能讓蘭照世子當靠山的!”
“可不是嗎!小的倒是聽說蘭照世子曾送給二少一樣絕世寶貝,不知二少何時拿出來讓我們看看眼界啊!哈哈哈哈!”
“是啊!蘭照世子和二少情同兄弟,想來這寶貝可不是一般人能有命受得了的,哈哈哈哈!”
我站在牆角不起眼處,想到了那個本欲與彩星一同進宮的小亮,只覺得心尖冷至極點,她...當日也是被這些人這般折磨的嗎?
“啊!”
我看見一個企圖從他們魔掌逃跑的女子,不過跑出幾步,便被人那些人給抓了回來,然後是比方才更殘忍的手段。
我驚淚交雜,迅速想到白小秋囑咐的那句,“宮內有事找袁浩,宮外有事找謝觀。”
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巡防司的方向,找人來解救這些女子!
“誰!”
我沒有時間理會腳下被我踩響的碎片,只是強忍驚懼,一本狂奔。
“長”
“謝,謝觀”
“公主臉色怎麼這般難看,發生什麼事!?”
“東街儀芳樓,後巷,楊,楊天澤,楊天澤,他,他,他在殺人,他在殺人!”
我語無倫次,謝觀卻好像聽懂了,將我安頓好,便帶着巡防司的官兵跑了出去。
我手捧着熱茶,可依舊覺得全身發麻。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謝觀帶着人回來的時候,我手中的熱茶已經涼透。
“謝觀怎麼樣!!”
謝觀屏退眾人,將我扶坐下,“公主...是不是看錯了?”
“你什麼意思?”
“屬下帶人趕去儀芳樓後巷,並沒有發現任何痕迹。”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