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結:半落梅花
長禹南驚鴻順利會師。
當夜色再一次灑下,他們走在長河的一邊,瞧着許多人都圍在那放河燈。
南驚鴻才恍然大悟道:“又是一年七夕節到了。看來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好日子呢。”
長禹看着微風輕拂,她的面頰還是那樣粉粉的,”我們也去放燈,好不好?”
“好啊。”
兩個人蹲在那個地方,小心翼翼的將一盞河燈放入水中。
河燈的光映着對方的眼,瞧上去十分的暖心。
事情的確如南驚鴻所想的那樣,第二天便有了結果。
原本重病的皇帝,說話口齒不清,這兩日一定是不會再出來作妖了。可沒想到第二日的早朝皇帝居然就上朝了。
早朝已經有日子沒有開始了,朝臣們緊趕慢趕,始終因為猝不及防的通知前來,但還是晚到了一些。
隔着珍珠帘子,麒麟宮中坐在最高處的聖人瞧上去陰晴不定,至於原本英俊的面容上的臉顯得格外的扭曲陰沉。
眾人心裏紛紛有了嘀咕,難不成這太醫院的院士們竟有着扭轉乾坤的通天之能,竟讓皇帝這般康復了?這麼說下朝之後要去太醫院找兩個太醫開點保健用品了?
皇帝並沒有多管這群臣子的想法,就算管,也是有心無力的。
他見到緊趕慢趕的重臣都是到齊了的。
從最左邊的面色戚白的北親王長特開始掃視,而後看了看江都國公南顔,金陵伯南來,看了看藺國公藺楚,又看了看多日未曾上朝的長雲王長禹,復看了看站在陛上的太子長臻。
揮了揮手。
見有小太監扶着此時看上去滿頭蒼白頭髮曹得意出現了。
眾臣大驚失色,紛紛詫異無比的開口詢問道:“這竟是為何?”
可是曹得意並沒有在乎下面的議論紛紛。
長穆挫敗不已的揮手。
“念。”
曹得意得了旨意,從從容容的接過了這明黃的聖旨,左右太監將聖旨打開,他用衰老渾厚的聲音誦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突然把前朝太監首領請了出來,一言不發就要開始讀聖旨,眾人自然心中意料之外,忍不住議論紛紛。
可是曹得意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朕自繼位以來,天災人禍,層出不窮,群臣上諫,朕未納從,皆朕之過。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人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奉承洪業,不能宣流風化,而感逆陰陽,至令百姓飢荒,更相啖食。永懷悼嘆,若附淵水。咎在朕助不逮。朕德不類,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變異頻仍,咎證彰灼,夙夜祗懼,不遑寧康。
與民萬言,東有流僵,西有覬覦,南有災荒,北有大旱。官吏不廉,有司僵持。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雲郡……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涼州,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今朕不忍聞……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然以朕長於深宮之中,暗於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致澤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征師四方,轉餉千里。賦車籍馬,遠近騷然;行齎居送,眾庶勞止。力役不息,田萊多荒。暴令峻於誅求,疲民空於杼軸,轉死溝壑,離去鄉里,邑里丘墟,人煙斷絕。
天譴於上而朕不寤,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起都邑,賊臣乘釁,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於祖宗,下負於蒸庶。痛心靦面,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泉谷。今太子長臻賢德有才,萬民臣服,今予以聖人之位,承繼先祖,賴天地降祐,人祇協謀,將相竭誠,爪牙宣力,群盜斯屏,皇維載張。將弘遠圖,必布新令永覽前戒,悚然兢懼。”
(此處為引用歷史上幾個有名的罪己詔,有所修改)
皇帝如今寫字其實已經不行,這全文自然是文才昭彰,皆由南驚鴻親筆書就。
南驚鴻面帶笑容的坐在大殿側邊的屏風后,周圍的侍女和大監是敢怒不敢言。
這南驚鴻代筆的聖旨是長穆不甘不願的蓋上了玉璽的印章,長臻此時自然有些錯愕,他可沒想到自己這位貪心不已的父皇會願意親手把自己的江山託付給他的。
曹得意自然是長禹派人請過來,彼時曹得意還在先帝陵墓那裏兢兢業業的守着,只每日默默祈求上蒼讓無君無父的長穆早點歸西天。
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君藺楚坐在馬上對他說:“眼下機會到了。”
曹得意看着躺在地上一身是傷的長穆,心裏頭五味雜陳,面上卻是態度堅決的開始說道:“陛下如今坐夠了,位置也該讓出來了。如果陛下不要體面的離開,先帝的意旨還在老奴這裏。到時候不忠不孝不仁不慈虛偽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長穆看着曹得意說話時候的得意模樣,想到臨走之前他的一副狡詐模樣,還有被自己親自下令打死的曹盡歡。
“老……”
“遵旨。”
曹得意站在這麒麟宮金鑾殿上,朝着群臣問道:“諸位可還有異議?”
眾人自然知道終有一日,太子長臻會登上這皇帝寶座,可是從未想到今日居然就會有眼前的一幕了。
南來見此,心中更是激動無比,自己的女婿馬上就要成為皇帝了。
南顔則是感受到身邊的長雲王的森然冷意。
先帝皇三子長嘯已然不存,今聖二皇子長夜還沒什麼消息,聖人的三皇子還年幼,如今猛然間要把皇位傳給太子。
自然還有人立即跪下;“陛下三思,如今陛下正當盛年,責令儲君代為攝政王尚政即可,何必要令皇位更替。”
立即有人附和道。
“陛下三思,如今正是危難之際,臨時更換君主,社稷不穩啊。”
此時的長穆其實沒什麼力氣了,他冷冷的看着那些跪下去的臣子。
臣子們這時候才發現,長穆好像並沒有任何反悔的意思。
長穆自然不能再開口說話了,此時完全是撐着力氣坐在這裏的,若是開口說話,嘴巴不容自己控制,他就會被天下人恥笑。
他長穆生來是尊貴的,不當皇帝了,也是太上皇,如何能夠當做一個被嘲笑的人呢?
他不甘心成為這樣一個人,所以乾乾脆脆的表現出來自己是一個誰也不會看明白的人。
他想要保全自己的尊嚴。
昨夜被南驚鴻毆打的時候,他的尊嚴就被揉碎了。
可憐害怕被人發現,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回了床榻。
他真是是十足害怕這樣的結局。
這樣困窘不安,毫無尊嚴的結局。
群臣戰戰兢兢,群臣畏懼不已。
長臻站在那,似乎像是極為漠視的盯了長穆一樣,瞧見長穆似乎還有畏懼的樣子。
聖旨被太監恭敬的送到了新的帝王的面前。
長臻伸出一隻手來,眾人都覺得長臻會接受這旨意,可是長臻推拒了。
“長臻不才,沒能力受這皇位,父皇且擔待些。”
那日的長臻,好像是群臣裏面的一個特立獨行的異類。
當朝太子摘了頭上的冠冕,脫了足下的鞋履,瞧上去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又像是一個墮入俗世的道士。
為此自然是天子震怒,準備禪位的皇帝在這一刻倉皇倒去,似乎不能接受眼前的結局。
皇后大周氏被迫在太廟觀音佛前點上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
為了祈求太子長臻早日願意歸來。
太子妃南頌不得不帶着年幼的皇孫一同陪着在太廟懺悔恕罪。
御史台鬧翻了的是怒火,是不甘心。
宮中戰戰兢兢的是麒麟宮中照顧聖人的宮人們。
這個秋天異常的寒涼,菊花開得很早,可是卻也顯得格外的凄寒。
水河庄園裏是南驚鴻帶着長幸,長雅,還有前來的南太夫人,以及高姨奶奶帶來的家裏的小孫女兒,塗姨奶奶和外孫女兒的熱鬧。
廊下是侍女新抱過來的幾盆粉菊花。塗姨奶奶對身邊的人開口道:“方才瞧見那邊的粉菊開得好,只說不知哪來的新品種,可沒想到阿禹這孩子真是蘭心蕙質。十分體貼。”
南驚鴻聽了又想要笑。蘭心蕙質,這哪裏是形容郎君的詞彙,可看着祖母和高姨奶奶都是與有榮焉的贊同的點頭,她也不多說。
只逗着這兩個小妹妹道。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高興。”
“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我是高興,我不是很高興。”
這高姨奶奶的小孫女兒年紀小了許多,比她小了十五歲,瞧上去也實在是可愛。
塗姨奶奶的外孫女兒卻是嘴巴伶俐的開口:“姑姑,你長得好漂亮,太漂亮了。”
南驚鴻又捂着嘴笑:“你該叫我姐姐的。”
漆黑的眼眸里都是滿滿的精緻的真誠。
“可是姑姑真的很漂亮。”
和小娘子說話總是答非所問的。
長雅抱着長幸坐在一邊。
她如今已經懂事了,坐在那端莊又矜持。
“母親,阿雅去了太廟一趟。”
南驚鴻瞧見那邊祖母還在談笑風生。
祖母高高興興的開口:“從前我可沒想過要過這樣的日子,你們年紀小一些,是不知道當年虞季姐姐在世的時候,這水河莊園可是熱鬧了,那時候年紀小,我們每每跑出來玩耍,總要在這,再大些嫁了人,也把幾個郎君都帶過來。”
高姨奶奶便笑:“我跟着阿姐來了幾回,這是個好地方,難得清閑。”
塗姨奶奶也不生氣:“我晚生了十來年,錯過了那時候,可是也跟着阿顏後來玩過幾趟了。雖沒有見過虞家姐姐幾趟,沒有這個福分,可是不是見到驚鴻了么?你瞧瞧驚鴻,就瞧見她身上有着虞家姐姐的風骨的,這樣好的孩子,我也能夠過來享福了。”
南驚鴻依舊是颳了刮高興的鼻頭。
“塗塗又不乖。你叫一句姐姐聽聽?”
高興軟軟的叫了一聲:“姐姐。”
阿雅這時候看見母親點了點頭。
知道或許外曾祖母也想聽聽外面的消息。
“阿雅瞧見了小皇孫殿下,阿雅見到他的時候,心裏很難過,明明那麼小的年紀,可是逼不得已日日跪在那裏,好像所有的錯都推在了她身上。太子妃姨母瞧上去精神狀態不太好,日日和皇後娘娘還會爭吵。”
“阿雅從未見過那樣可憐的面容,恐懼又悲傷,驚惶又脆弱。”
南驚鴻的嘴唇抿了抿,而後道:“太子的瘋病還沒好?”
“父王如今日日代替太子殿下處理政要,太子殿下說是整日騎馬高歌,精神狀態每況愈下。坊間傳言,都說是被今上所害呢?”
南驚鴻起了身,摸了摸長雅的頭。
“這外面世道很亂,你就暫時不要出去了。”
南驚鴻的話還沒有落地,這嘉禾郡主就登門來了。
外面有人通報,說是明樂公主和嘉和郡主一同前來了。
從前的嘉禾縣君一直都是和趙平河處於一個半隱退的狀態,如今長禹攝政,趙平河成了明面上的副相,穆懷之成為左相,嘉禾縣君也隨之成為了嘉和郡主,說是這個禾字不好,改為和,嘉和郡主如今也是丞相夫人了。
“嘉禾和明樂說是來看您了,祖母。”南驚鴻起身,分外溫柔的對太夫人開口道。
時珍自然是高興地,人老了,就想多看看這些晚輩們。
嘉和郡主竟挺着肚子來了,微微凸起的小腹漸漸月份大了,看的很是明顯。
涼秋里,明樂瞧上去卻是悶悶不樂的。
“明樂何苦悶着個小嘴?”
時珍打趣道。
“見過叔祖母和兩位姨奶奶。”
明樂拜了一拜。而後瞧見那裏有一個椅子,連忙就坐了上去。
而後連忙就吐槽開了。
“您是不知道,我父皇如今這個樣子,皇兄又病了,我的婚事也沒有着落。我母妃天天的見天的嘮叨,我要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