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好男人
“呵呵,你個小屁孩,明明是你要喝牛奶,非要拉着我!我都幾歲了,還要喝牛奶。”章琳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才不是,我那是給媽咪準備的,不想讓你覺得難過,才給你準備的!”
章小熙雖然早就斷奶了,但牛奶還是要喝的。記事之後,章小熙說什麼也不肯一個人喝牛奶,非要拉着章瑤一起喝。後來更是把章琳也拉上了。是以,每回準備牛奶,都是三人份的。
“我難過?我難過什麼?”
“喝牛奶呀!我和媽媽都有,就你沒有,你得多傷心呀。”
“……啊啊啊!章小熙,你怎麼這麼討厭!”
兩個小孩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瞪了一會兒,章琳累了。長時間看電腦讓她有些輕微近視和散光,剛才精神高度集中地查消息,這會兒更是眼底乾澀。
章琳想着剛才自家姐姐對章小熙的態度,嘴角彎起一抹賊兮兮的弧度,“小屁孩,你想不想知道,你這雙眼睛,長得像誰呀?”
這話就像是童話故事裏,魔鬼的誘惑之音,章小熙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每次出門,都會聽到有人說,自己長的很像媽媽,除了眼睛。章小熙很好看。基因的力量自然是強大的,章瑤本就是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裏也能獨領風騷的容貌,章小熙還凈挑好的遺傳。當然,估計也挑不出什麼不好的。
小包子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看不出面部輪廓。但五官卻很明朗,鼻子和嘴巴都像章瑤,就跟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只有一雙眼睛,不像。
於是,章小熙自打記事起就聽過,諸如“你家孩子長得真像你,不過這眼睛,是長得像他爸吧”這樣的話。聽得多了,章小熙也就記下了,還聽懂了。
他偷偷地觀察過,自己和媽咪確實很像,但眼睛也確實很不像。他的眼睛是長長的,媽媽的眼睛卻是又大又圓的。眼皮子也不一樣,他是雙眼皮,但不明顯,媽咪的也是雙眼皮,但卻很明顯。而且媽咪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樹梢上的月牙兒,他笑起來……反正不像媽咪那樣子就對了。
乍然聽到小姨這麼說,章小熙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有他那個不負責任的老子的消息了。他人小鬼大,早慧懂事,這會兒聽到小姨這麼說,卻沒什麼激動的情緒。只是微微皺眉。
他還沒記事的時候,自然是不懂父親的概念的。因為生活里沒有這個角色,所以並不知道這個角色有存在的必要。但等到懂事了,等到去上幼兒園,他才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男人,他是要喊他爸爸的。別的小孩都有爸爸,他,沒有。
“媽咪知道了嗎?”
章琳聳聳肩,“應該……不知道吧。剛才放出來的新聞,我查了一下。”
小包子這回兒是真有皮褶子了,軟乎乎的臉蛋被兩隻手撐着,擠成了一團。隨後一板一眼地說道:“不能讓媽咪知道。”
章琳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話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這麼……嗯?”
“反正不是什麼好男人。我不喜歡他。”
“還好男人?你才多大啊,就知道好男人的標準了?不會是肥皂劇看多了吧?”
章小熙不滿地回道:“才不是!我都四歲了!不能知道嗎?”
“哦,四歲好了不起哦。”章琳笑呵呵地諷刺着。
“哼!要我說,除了我,沒人配得上媽咪。非要挑的話——還不如時叔叔呢。”
章琳挑眉,不說話,繼續聽小包子叨叨。
“可是時叔叔也不好,工作狂,看起來好顯老。”
章琳:“……”時乘風要是聽了,估計得後悔死送給小包子的那幾箱變形金剛的模型了。
“唉,我媽咪那麼好,還是等我再長大一些吧。”
章琳饒有興趣地問:“等你再長大一些,怎麼地啊?”
“當然是保護她,讓她開心啊!這樣,就不需要和我眼睛像的男人,或者其他男人了!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媽咪!”
章琳:“……噗!”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
“小姨你笑什麼呀?”
“沒,你你你勇氣可嘉!對,保護好媽媽,讓她開心,記得啊。”章琳心裏給世間對自家姐姐有想法的男人點個蠟,尤其是某個殺千刀的男人,被兒子嫌棄什麼的,簡直不能再好了。還追妻?不知道追妻火葬場啊!
敲門聲響起,章瑤喊兩人出來喝牛奶,準備睡覺。
章琳和小包子對視兩秒,給小包子一個眼神示意,讓他別忘了自己說了什麼。小包子神氣滿滿地比了個OK手勢。
“你們在聊什麼呀?不能讓我知道嗎?”章瑤吃味地看著兒子,“熙熙只和小姨有小秘密,和媽咪沒有哦?”
小包子連忙伸手要抱抱,如願以償之後,將腦袋湊到自家香香媽咪身上,悄聲說道:“媽咪,我長大之後要保護你,讓你開心!別告訴小姨我告訴你了哦。”
章瑤心裏頓時像喝了蜜一樣甜。
旁邊的章琳搖搖頭,去餐桌拿牛奶了。這小子說悄悄話這麼大聲,有秘密也是假的。還別告訴小姨我告訴了你哦——這麼繞口的話,四歲的小屁孩居然能不帶喘地說下來。呵,她反正不會承認,是在羨慕小屁孩可以撒嬌的。
喝了牛奶,章瑤照例給小包子講了兩個古代典籍里有趣的故事,將小包子給哄睡著了。
“小屁孩睡啦?”章琳剛洗完杯子,正收拾着餐桌。
“你說誰呢?那是我兒子。”章瑤往沙發上一坐,為兒子打抱不平。
章琳舉手投降,“好好好,章小熙不是小屁孩,我才是,可以了吧?”
章瑤滿意了,開始給自己按摩肩背。自己給自己按摩,到底還是不方便,但章瑤確實累了,簡單的揉捏也能放鬆肌肉。
放下了手裏的桌布,章琳洗了手,直接竄到章瑤旁邊坐着,“姐,我給你按摩?”
“好呀。這麼懂事,明天給你包餃子吃,獎勵你一個大號的餃子!”
章琳撇嘴,“我又不是章小熙,哪用得着大號餃子哄着。”
“哦,那你不要咯?”
“要要要!”真香。
按了一會兒,章琳按奈不住了。“姐,章小熙都四歲了,幼兒園也去了一年了,你……你真的不考慮,出去工作嗎?”
章瑤拍了拍章琳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我現在不也有工作嗎?甜點屋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啊。”
章琳鼓了鼓腮幫子,“可是,你不會正打算一直在甜點屋做下去吧?……姐,甜點屋現在有我看着,有曉曉,有黎清姐,還有幫工,不缺人啊。你總不能,就這麼……”
“想什麼呢?哪能讓你看着甜點屋?你書讀完了嗎?好不容易爭取到學籍保留的資格,你可得給我好好讀書!少想那些有的沒的,也別管旁人怎麼說怎麼看,將學業完成了才是正事。更不要以為,在裏面做了些小成績出來,就可以得過且過了!知道嗎?”
章琳點頭。
側過身,章瑤止住了章琳繼續給她按摩的動作,面對面地和章琳說話:“至於我,我覺得現在的生活狀態挺好的,我沒有什麼想法,只要你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很滿足了。”
章琳欲言又止。
章瑤卻繼續說道:“你不要以為甜點屋現在不缺人啊,曉曉和黎清,才是不可能一直待在甜點屋的。黎清的咖啡館就開在我們旁邊,很快就要營業了,到時候肯定有的忙。曉曉呢,也不能永遠待在Y市,她家不在這裏,父母也需要她照顧,遲早是要回S市的。曉曉是個有上進心的女孩子,肯定是要出去打拚的。”
章琳半低着頭,心想:我們家,也不在這裏啊。
“我今天還勸曉曉呢,讓她回S市找工作。甜點屋,當初是我們三個人開的,如今既然走上正軌了,也沒必要三個人圍着打轉。黎清選擇再開一家店,我呢,則是既要帶孩子,又要賺錢。你想想,除了這甜點屋的工作,哪裏找這麼好的工作條件,閑暇時間多可以帶孩子,賺的錢也能維持我們一家的生計。”
章琳抬頭,張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說什麼呢?說你這樣好的相貌,不應該泯然眾人?說你這樣好的演技,不應該變成一個甜點屋的營業員?說你曾經在聚光燈下發光發熱,如今不應該被生計孩子拖累,不應該永遠不見光?
章琳說不出口。這些話,太扎心了。
……
已近深夜,流年金牌經紀人的辦公室內,罕見地亮着燈。
這幾年,馬克過得順風順水,已經很少需要熬夜了。即便手底下的藝人需要趕行程,馬克也完全不需要親力親為地盯着,他手底下一堆人,隨便點兩個去就是了。相反,手下的每個人,還要巴結討好他,工作再苦再累也將功勞歸於馬克。
但今晚,馬克沒辦法高枕無憂地睡了。
其實這兩天,他早就隱隱收到風聲了。但真正確定消息,還是今天早上。媒體真的拍到江耀了,媒體甚至採訪到了江耀,江耀也直言不諱地隔空喊話了。
坦白說,馬克是心慌的。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馬克修鍊很到家,心裏怎麼想的,面上看不出來。只是一整個下午,辦公室這邊都戰戰兢兢的。新帶的小藝人因為牽扯了一單緋聞,被馬克罵得狗血淋頭。用慣了的助理被調走了一個。哪怕是帶了四年的姜宇新,也因為片場耍大牌,被馬克截了一個代言。
說不好是不是無妄之災,不過馬克手底下的人都知道,那個曾經和馬克共事十數年,卻慘遭馬克背後捅刀子的人,回來了。所以,現在的馬克,是砧板上的魚肉,是熱鍋里的螞蟻,敏感又焦躁,惹不得。
終於,辦公區域的人都下班了。馬克一個人,待在獨立辦公室里,看外頭的太陽慢慢落下去,看外頭的燈火慢慢亮起來。
馬克一直坐在辦公椅上,手裏的文件半天不翻頁。助理即便先前看到了,也不敢提醒一句。他腦子裏是一場頭腦風暴:當年做的假賬有沒有收拾乾淨首尾?國外的賬戶該註銷該轉移資金的,有沒有遺漏?江耀這個時候回來,是因為胸有成竹,還是真的走投無路想要東山再起?
馬克想了很多很多,但直到華燈初上,直到夜色已深,他也沒能想出個什麼來。他的腦子裏好像什麼都抓不住,心裏空蕩蕩的,腳下的地板都如同空心的一樣,不踏實,沒個着落。
保安上來巡樓了,見馬克還在,委婉地提醒道,該離開了。
馬克便渾渾噩噩地收拾東西下樓。
這個點車不多,馬克隨意地走到馬路上,想要攔的士。但今晚經過的的士總是有客,馬克沒能坐上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手偶爾抬起來晃晃,即便面前經過的不是的士。
“砰——”
痛感從腿上傳來,馬克終於回過神來。
送外賣的小哥着急趕時間,按了很多次鈴,但馬克就是不讓道。慣性大剎不住腳,就撞上去了。所幸都是皮外傷,馬克也知道責任在自己,連醫藥費都沒收,回到家自己上藥。
馬爸爸不和馬克一起住,馬克有單獨的一套公寓。今晚沒有星星月亮,關燈之後,一切都顯得暗淡無光。
“真黑啊。”馬克感嘆了一句,“江耀,事情已經定下來,你回來做什麼呢?”
……
晨曦。
天蒙蒙亮,陽光剛擦破大地。
江耀端了杯咖啡,坐在陽台看日出。
昨天,他結束了採訪,好不容易甩掉狗仔,回到了這裏。他敲了隔壁的門,沒有人。
原本鋥亮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一層灰。很可笑的是,江耀當時第一反應是,那些植物,會不會已經死了?如果她不澆水,不施肥,甚至不理那些植物,那些脆弱的小生命,能夠活多久呢?
這個問題註定沒有答案。因為江耀不可能破門而入,也不可能知道,隔壁沒有一盆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