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曲高和寡
沈流年喜歡誰跟她沒有關係，沈流年也不是沈均，這點月影早就想明白了的。
“郡主，前廳的飯菜已經準備好，公子請您過去一同用膳。”
一名婢女進屋通報。
“嗯，我知道了。”
月影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每次到幽蘭軒都要吃一頓飯再走。
來到大廳，五花八門的菜色剛剛上桌，都還冒着熱騰騰的煙霧，耳畔響起一曲陽春白雪，曲聲如萬物知春、和風蕩滌，叩擊人心，這還是月影重生后首次聽人撫琴。
闌珊處飛煙弦拔，沈流年迎風而坐，青玉色的髮帶隨着清風飄逸，一襲素衣無塵，像是一幅渾然天成的山水墨畫，靜好之極。
一曲完畢，沈流年緩緩抬眸看了眼月影，開口問道；“月兒不妨點評一二？”
“公子的琴技出神入化，只可惜曲高和寡，公子看似出塵絕世，實則曲中有鯤鵬之志，可嘆燕雀們卻難以領會。”
月影清淺一笑，雖然她很鄙視沈流年的無恥，但就這琴技來說，稱得上當世無二，畢竟前世她對華夏古典樂器也頗有琢磨，少年時亦隨祖父拜訪過不少名家，只是他們的琴聲與沈流年相比，少了一種生臨其世的感覺。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還深黯琴道，不知月影姑娘師從何人？”
沈流年似笑非笑的注視着月影，月影心中大為警惕，這是又要詐她的底細？
沈家是什麼樣的世家，那可是九域一等一的情報世家，只要沈流年想知道的，恐怕沈家能把自己還在娘胎里之前的事都調查出來，如今問她師從何人，這不擺着明知故問嗎！
不過轉念一想，縱然沈家手眼通天又如何，她的的確確就是貨真價實的東籬月影，難不成他還能看出這具身體裏面換了個主人不成？
她轉念一想，緩緩開口說道；“公子說笑了，我自然被散養於荒院，經常飯都吃不飽，又哪裏請得起名師呢。”
”倒是流年唐突了，提起月影姑娘的傷心事。”
沈流年神色微動，趕緊賠禮，但聽到她剛剛說起從前在相府經常吃不起飯的時候，心中竟覺得有些微微刺痛，相府竟然如此薄待她。
好在觀察月影面上並無異色，沈流年才在心裏稍稍鬆了口氣，想來也是，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他曾在一本故書上看到，說一個人平日裏溫良恭謙，卻在一次家中遭遇巨大變故后性情大變。
他也早已查明，月影轉變了性情真是相府那場大火之後....
“喂，收起你眼中的憐憫，本郡主可不需要你的可憐！”
月影注意到沈流年的細微表情，面上有些不悅，她可不喜歡別用同情小白兔的眼神來看自己。
沈流年目光安靜的凝視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溫潤如玉的臉上越見柔色，“是流年唐突了。”
“我家中二姐素有沅國第一才女之稱，每每她開始彈琴時我遠在西苑也能聽見，聽的多了便也知悉一二。”
“古人有善音律者名伯牙，他的琴音普天之下無人能懂，卻唯獨一個叫做鍾子期的樵夫聽懂了，由此可以得知真正的知音者不一定需要受過專業的熏陶，只需生了一顆能讀懂大道萬物的玲瓏之心便可。”
沈流年魅惑的聲音流雲輕盈的落下，月影被誇的有些好笑；“公子須知，世上已無伯牙與子期，你非伯牙，我亦非鍾子期。”
“月兒，非要這般與我拉開距離嗎？”
這是沈流年第一次這樣稱呼她，在她刻意要將二人關係拉開時。
不等她說話沈流年笑着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其實我今日想要彈奏的並非《陽春白雪》，而是《廣陵散》，只可是歷經千年，只尋得了一紙殘譜，終難以成曲啊”說著眼中儘是說不出的遺憾。
“可否將那餘下的殘譜給我看一眼？”
“你...也知道廣陵散？”
沈流年有些驚訝的看着她，但當目光對上她那雙華光流盼的眼睛時，硬是將所有的疑惑生生壓下了，側了側身子從一旁的香案上拿出一個錦盒遞給月影。
“這裏面便是《廣陵散》殘譜。”
月影接過錦盒打開，小心的捧出裏面質材奇怪的案卷，半褪色的音符若隱若現呈現在眼前，這....竟然跟她家一個做考古學家的姑姑從魏晉墓中拿出來的一模一樣。
“可否將此琴借我一下？”
月影神色終於溫和了許多，恍若隔世，竟然在不同的時空得見同一物件，心中唏噓不已。
聽聞她要借琴，不用想都知道月影要幹嘛，但沈流年眼中還是升起大大的詫異，若說她懂《陽春白雪》也還說得過去，可這廣陵散，千百年來還從未有人彈奏過。
她...當真可以？
沈流年不假思索立即起身，將位置讓給了她，月影直徑走了過去，一手托住樂譜，另一隻手指尖輕輕撥動一根琴弦，音色在空氣中震開，顫若龍吟。
嗯，果然是把好琴，這要擱二十一世紀的古玩黑市去，可以賣出天價啊！
古老泛黃的樂譜上音符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單憑半張譜自然是彈不出《廣陵散》的全曲，好在她曾目睹過完整的樂譜，又經受名師指點，之所以還要拿着這半張樂譜只不過做個幌子而已。
試音過後七弦琴在她指尖下奏出清如濺玉的的音律，全曲貫注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彷彿列國正在眼前上演着一場兵戎相見，聲勢浩蕩的大戰，激昂、慷慨，戈矛殺伐。
沈流年緩緩閉上眼睛細細聆聽，神情舒暢，這曲中有氣吞列國之雄心，陰陽縱橫，捭闔天下，卻竟是出自一個少女之手。
曲畢，
月影用手撫平了琴弦餘音，沈流年也睜開雙目，眼中帶着灼灼華光凝視着她；“我從未發現自己對你升起如此強烈的好奇心，月兒，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話像是在問月她，也象是沈流年在呢喃自語。
“只不過是一首曲子而已，只要有樂譜在，人人都能彈奏。”
月影莞爾一笑，蓮步走向一旁的餐桌，一曲過後，儘管如今這天氣已經日漸酷熱，可飯菜還是涼了。
“月兒稍等，我這就讓廚子重做。”
沈流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用了，這不還有點餘溫嗎，我可以吃的，如今天下局勢不安百姓流離失所，咱們還是節儉些的好。”
月影說著找了個座位坐下，別說，這一天鬧下來還真的餓了，之前在鳳舞花船上她可是連酒水都沒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