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卑微庶子
“父皇想要兒臣說什麼?”
林月輪毫不在乎的聲音傳在宮殿內,以往無比崇敬的父皇,現在對他而言也不再重要了。
皇帝沒有計較,反而失笑搖搖頭。
他此刻成了一位慈父,可以包容自己孩子任何對他不敬的言語。
“罷了,月兒不想過來,父皇去月兒身邊就是。”
林月輪耳朵一動,看向一旁。
天下最尊貴的人;
他的父皇;
像個平凡的父親一樣坐到了門檻上,和他坐在了一排。
“父皇,你在做什麼?”林月輪語氣儘是不解。
“只是跟自己兒子談談心而已,好像從小到大父皇都沒和你好好聊過,父皇自以為月兒天生不凡,什麼都懂,並不用父皇多言,看來是父皇錯了,”
皇帝端坐在門檻上,積年累月的尊榮讓他就算坐在門檻上也如坐在皇座上一般。
林月輪看到這一幕只覺得父皇虛偽,他知道父皇想做一個聖主,但弒子之名一旦擔到身上總是會引後人詬病,所以父皇才要現在來表現自己的父愛,好避免這份自責。
“父皇想說什麼,兒臣聽着呢。”
林月輪把腦袋靠在一旁,盯着殿外那片空地的林蔭處,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月兒可知父皇給你的封號是鉞?”
林月輪懶洋洋地答道:“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指教。”
皇帝沒在意林月輪的失禮,自顧自說下去,嘴角有着一絲笑意。
“鉞,豁也,所向莫敢當前,豁然破散也。”
“歸根結底,鉞是一種兵器。”
林月輪聽到父皇的解釋后感到更加嘲諷,原來從一開始父皇就只是把他當做一把兵器,用來磨礪林星輪而已。
既然林星輪已經磨出鋒芒,那他這柄武器也就可以扔棄了。
“父皇教導的是,兒臣受教了。”
林月輪連看都不看皇帝一眼,頭向外撇去,看着一叢紫色牽牛陷入深思。
“朕還沒說要說的,你怎麼就受教了?”
皇帝看了眼更加彆扭的林月輪,竟伸手拍了拍林月輪的膝蓋;
林月輪一愣,這是他記事開始父皇第一次對他這樣親近。
但林月輪還是沒把頭轉過來,任由父皇一個人自說自話。
“在上古時,有一個共主叫做湯,那時天下還有一個勢力名為昆吾,昆吾和湯的國度征伐不斷,在一次大戰中,湯親自用兵器砍下了昆吾的主人,並率領大軍踏平了昆吾。”
“月兒,你知道湯是用什麼蕩平天下的嗎?”
林月輪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他仍認為這是父皇的花言巧語,抿緊嘴唇,不轉過頭。
皇帝收回放在林月輪膝蓋上的手,雙手交叉,看着面前的青磚繼續說了下去。
“就是鉞,湯自把鉞以伐昆吾。”
“自此,鉞便是天下共主的象徵,是君王之器。”
林月輪霎時瞪大眼睛,轉過頭對上父皇的眼睛,瞳孔中滿是不敢置信。
“父皇,從來對你們三個都是一視同仁。”皇帝看着林月輪的眼睛,絲毫沒有逃避之意。
“晟兒是天上的太陽,有朝一日將會照耀天下每一個黑暗的地方,星兒是繁星中最亮的那一顆,眾星拱星,是大定未來的明燈、希望。”
“而月兒你,是大定最鋒利的兵器,父皇還想着有一天,你可以領着大定的軍隊,蕩平阻礙在大定前方的任何勢力,開創一個有史以來最繁盛的皇朝。”
“父皇沒有立太子,並不是為誰鋪路,而是真的都將你們三個作為大定未來的皇者培養,這天下如此之大,未必只能有一個位子。”
林月輪的眼神亮了一瞬,但下一瞬又立刻黯淡下來。
皇帝今天的話出奇的多,似乎是要把二十年沒對林月輪說的話都說出來。
“月兒,你這十幾年,對星兒,晟兒做的那些,父皇都知道,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老虎的兒子,怎麼會沒有利牙?看着你們三隻小虎崽咬來咬去,只要不真的把誰咬死,父皇還挺開心的,尤其你的牙齒最利最快,更是讓父皇給你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那事…”
皇帝的語氣第一次遲疑了一下,林月輪知道父皇說的是自己組織的宮變一事。
“算是家事,如果你僅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可以把父皇和你兄弟都設計到這個局面,那父皇定不會怪罪你,無論你的罪名有多大;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沒有成為執劍的人,而是成為了君家手裏的劍。”
林月輪的心情被拋上雲端后又被摔入谷底,終究要進入正題了。
皇帝的語氣變得冰冷無情。
“父皇不瞞你,從君家人開始接觸你開始,父皇就知道,大概是十三歲的時候,對吧?”
面對父皇的問話,林月輪已經沒有了任何僥倖,微微點點頭。
“君家在你身上種下了君勢,呵呵,小孩嘛,遇到喜歡玩的玩具見獵心喜,父皇都能理解,也不是什麼大事,便沒有去管你。”
“而且之後月兒你也沒讓父皇失望,只是把君家當成一個籌碼利用,甚至你還把拜月教徒也放到了你的籌碼里,利用這些你在平京的勢力越來越大,甚至開始影響朝政,父皇看到了很欣慰。”
林月輪咽了口口水,自己做的那些事被父皇輕飄飄的全部說出,讓他感受到了一股嬰孩無法掌控自己生死的無力感。
“父皇想問你一件事,你從開始做的都很好,但為何星兒回來后,你就開始焦慮了,星兒雖然是嫡皇子,但父皇卻更偏愛你些,你在怕什麼?”
皇家父子間陷入沉默,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落入兩人的耳中。
“月兒,時間不多了。”
“父皇…”
林月輪抬起頭,把心底最深的怨恨問了出來。
“我到底是不是林星輪的一個墊腳石,從一開始,我就沒資格和林星輪爭什麼,對不對?”
皇帝凝神看了林月輪三息,在林月輪的目光下緩緩搖頭。
“月兒,你終究沒聽進去父皇說的話,你們三個無論是誰,都是父皇養的蠱,唯有最後的勝利者,才成為王,這是父皇培養你們的方式。”
“至於所謂的嫡庶,月兒,你是不是忘了,父皇的母親到死為止都是一個侍妾,死了才被封了個貴人位。”
“父皇沒登上這個位置前,是你皇祖父的孩子中…最卑微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