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常態
索托羅拈起一隻木雕棋子，在八分尺的丈量下，小心地將棋子放進沙盤地圖上面。
他的身後，挺立着3個年輕的少尉，年紀大約十七歲左右。
“我實在不想批評你們。可是，在軍隊裏面，特別你們還只是小小的少尉，你們憑什麼違反命令？”索托羅揉着眉心，轉過身，一臉痛苦地打量着三個彷彿認識到自己錯誤的小傢伙們。
面對索托羅的質問，三位少尉沒有回答。他們知道，索托羅男爵最溫和，從來沒有對下屬辱罵。他們這次前來認錯，與其說是過來懺悔，不如說來避難。
索托羅見三個小年輕默不作聲，經驗豐富的他氣得舉起食指，依次指指三個少尉的鼻子，“你們幾個身為平民，一點後台都沒有，你叫我怎麼幫你們？聽着，到我家的柴房獃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我要關你們禁閉！”
三個少尉眉毛上揚，乾脆利落地齊聲應道：“是！索托羅子爵！”說完，不等索托羅吩咐，齊齊轉身，魚貫走出艾積城堡的戰術推演房。
索托羅舉起手掌，無奈地揉搓着眉心。貝懷特家族讓出了東雪山郡空軍新兵培養的權力，落在了他所在的艾積家族手裏，因為索托羅和貝懷特家現時最有前途的漢勒薇子爵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艾積家族轉手將空軍新兵營交到了索托羅手裏。
眼下，空軍新兵營最大的困境在於軍隊施加的輸出壓力太大，幾乎每天都有飛行中隊要求新飛行員的正式公函發來，每次無法提供足夠的飛行員，索托羅都會收到一次處分。
索托羅乾脆將處分函公開在新兵營的大門旁邊，不再拆開來看。
門再次被敲響，索托羅輕吸口氣，平整臉上的神情，“進來。”
門被推開，他的新婚妻子蒂法妮帶着貼身女僕走進狹窄陰冷的戰術推演室。
“我看見你手下那幾個搗蛋鬼了。”蒂法妮輕輕護着肚子，笑着對索托羅說。
索托羅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快步走到妻子的旁邊，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對方手臂，走向角落的椅子。“那幾個搗蛋鬼可是我們未來的棟樑呢。我們這些拿到權力的沒腦子的大官，要儘力保護像他們這些天才，以後才有傻瓜幫我們建功立業嘛。”索托羅說到最後，臉上的嬉笑已經掩飾不住。
蒂法妮回頭瞪了眼低頭忍笑的貼身女僕，轉頭又對索托羅翻個白眼，在坐進木質椅子的時候，她將目光落在落地窗旁貼着密密麻麻小方塊的黑板上。
每一個小方塊，代表着一個人；每一列小方塊，代表着索托羅成立的飛行俱樂部；所有小方塊的集合，代表東雪山郡現時可以動用的、還未經受正式軍事訓練的飛行員。
為了黑板上的小方塊，索托羅過着可以稱為清貧的生活。
“下午茶時間到了，上個星期的生活費還有點結餘，我做了些布丁給你。你坐。”蒂法妮示意索托羅坐下。
索托羅坐在蒂法妮的對面，拿起橙黃色的布丁欣賞。
“我父親說，他拿到了三架雨燕2型，偵察型號，沒有安裝武器。他注意到了三個搗蛋鬼挑釁精靈軍團的報告，非常欣賞三個小傢伙。”蒂法妮臉帶欠意地看向索托羅。
索托羅愉快的神情獃滯了一秒，苦笑着對妻子說：“那三個小傢伙惹上了事，到了你父親那裏，你家能頂得住上面的追究嗎？”
“不知道。”蒂法妮嘆息一聲，“可是現在飛行員缺得太厲害，如果不早點伸手，三個要受處分的學員都要沒了啊。我理解你的苦衷，你可以拒絕，我父親那裏由我來解釋。”
索托羅將布丁放下桌面，罕見地露出厭惡的表情，兇狠地罵道：“都怪公爵的工坊，故障率太高了！”
蒂法妮伸手摁住索托羅的肩膀，輕聲說：“不需要欺騙自己，奪取飛行員性命的是戰爭。我們能做的，只能是不斷培養更多的年輕人，把他們送進戰場。你現在做得很好，大家雖然都在指責別人，可是心裏都知道，所有人都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索托羅和妻子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落地窗旁的巨大黑板，上面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方塊，裏面寫着索托羅親手寫下的評語。
“我應該摘下更多的後備兵源！”索托羅緩緩從椅子裏站起，走到大黑板前面，“新兵營超負荷訓練得太久，它需要更多的訓練飛行器，以及更多的教官。我要拜訪我的父親，你幫我安排一下。”
蒂法妮搭在大腿上的右手縮回，雙手輕輕抱在肚子前，輕聲回答索托羅：“好的，我現在就去安排。”
蒂法妮帶着貼身女僕輕輕離開戰術推演室，沒有追問索托羅關於三名飛行學員的分配。索托羅背負着雙手，靜靜看着黑板上一個個小方塊，掃視着一列列民間飛行俱樂部，忘記了妻子送來的橙黃色布丁。
…………
北邊郡的領地上，獸人好像突然不那麼兇殘了。
以前獸人捕捉人類分食的消息好像謠言，一點都不真實。雖然獸人長像兇惡，脾氣不好，常常鬧事，但很少會犯下殺死人類的罪行。
北邊郡和東雪山郡交界處，四處亂竄的獸人三天之內消失在人類們的視線里。
據說，有獸人的貴族將獸人聚集了起來，集結成了軍隊。
據說，獸人的貴族是一個穿着鎧甲的人類。
“那個獸人貴族很矮小，穿着鎧甲也只到那個護衛牛頭獸人的胸口，不過氣勢真的足，只站在那裏，獸人的軍隊就整整齊齊地從路上通過，一點都不敢亂。”喝着別人送的麥酒，食客珍惜地啃了口又干又硬的黑麵包，對好心的朋友描述他的所見所聞。
“知道那個獸人貴族叫什麼名字嗎？”好心的朋友似乎也不富裕，身上披着一件灰白色的下擺已經刮成條縷破布的披風，帽兜上結着褐黑色的污垢，身體很久沒有洗澡了。
食客只不過是軍隊外圍找點臨時活計的流浪漢，哪裏知道獸人的貴族叫什麼名字。他尷尬地搖搖頭說：“我聽別人說，獸人的貴族已經發話，吩咐所有獸人不得把人類納入食譜，如果找不到活路，就回西北。”
“這個我知道。”好心的朋友抬起頭，他臉上的皮膚軟塌下垂，左臉有個燒傷疤，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獸人突然改了性情，肯定有大人物發話。行吧，生活也就這樣啦，喝酒。”
好心的朋友舉起面前的木杯，和食客輕輕碰杯，喝了一大口。
“北邊郡已經打殘了。土地被獸人來來回回蹂躪，今年幾乎沒有產出；商人被清掃一空，商業市場幾乎也沒有了；貴族之前被獸人掃了一遍，能組織本地秩序的貴族基本沒幾個。走吧，朋友，北邊郡這幾年只能辛苦求活，別呆在這裏了。”
食客拿起木杯，久久沒有將杯子放到嘴邊，他嘶啞地說道：“可是，我的家族買的土地都在北邊郡，我要走到哪裏去？”
“你的土地只有土地了吧？還有人嗎？”臉上有燒傷疤的朋友冷笑一聲，將最後的麥酒倒進嘴裏，舒暢地吐出一口氣，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食客的臉慢慢皺起，用力搖搖頭，“沒了，沒人了！我家的人都沒了，鎮子上的人也沒有了！我……”
一隻大手伸出來，拍了拍食客的肩膀。披風被揚起的一瞬間，露出下面兩柄陳舊的維斯晉王國制式長劍。
食客瞄見了制式長劍的劍柄，他抬起視線，木然地打量着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問道：“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嘛，以前人家叫我荷曼，現在維斯晉人叫我惡魔荷曼。”
食客的兩隻眼睛慢慢瞪大，瞳孔漸漸縮小，全身緊繃，不敢動彈。
“放心吧，我不會做你不願意發生的事情，雖然我變了很多。我以前呢，是個大胖子，現在變得皮包骨，不過無論我怎麼變，我的心，還是那麼善良。嗯，這是我的底線。”荷曼在食客驚恐的注視下，從兩個身穿維斯晉王國制式軍裝的男人身邊走過，出了小飯店的門，左轉消失了。
過了好陣子，食客的瞳孔猛地擴大。荷曼經過的那兩個維斯晉軍人身體突然一歪，滾到了桌子下面。
飯店裏一陣混亂，有人找來負責治安的城衛軍，城衛軍察看兩名死者的傷口，從他們懷裏掏出好些文件。
“趕緊向上面報告！死的又是負責調查卓溫餘孽的軍人！”
“不是說最後的殘餘剛剛被捕殺完了嗎？怎麼還有！”
“長官，這裏有個人不對。”
喝了荷曼請的一杯麥酒的食客獃滯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幾個城衛軍，臉色灰敗，他發出自己都不認得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惡魔荷曼……那個一晚割頸……200人……惡魔，請我喝了酒。”食客一邊顫抖，一邊摸索着自己的脖子，“沒事，沒斷，我沒死……”
…………
“莉娃蒂.波.畢托……伊思屋王國第5蒸汽軍團，軍團長。”
“亞寧.珍.迪斯沃.翠.菲尼克斯.楚法莫特……精靈帝國王室成員、精靈王妹妹的女兒、楚法莫特森林主人。”
奧摩休盤坐在灰毛的黃金X10肩膀上，反覆翻看三張維斯晉王國東雪山郡情報部門提供的資料。奈諾立正在另一邊肩膀上，等待奧摩休的召喚。
“荷曼……A級通緝犯，卓溫背叛勢力主要人員。警告：此人極度危險。註：卓溫家族合法成員已改姓凡斯卓。”
奧摩休開始喘息，呼吸越來越粗重，最後忍不住捏拳砸在黃金X10的肩膀上。
“全體注意，圓陣防禦！”
奧摩休發泄完，他就知道自己的反常舉動會引發某些事情。不過身為黃金人類好些時間，奧摩休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表面的。
牛頭人機動戰士和閃電熊將灰毛的黃金X10層層保護起來，一望無際的獸人隊伍在聲聲口令中停下腳步，位於隊伍各處的領導者快速向奧摩休所在奔跑。
很快，包括狐族薩滿姐妹、路上新加入的2個薩滿、5名酋長排成一列，站立在奧摩休的圓陣外面。
奧摩休鎧甲伸出6根鎖鏈，支撐着他從高處降下，途中不忘將奈諾接走。他從自動分開的牛頭人、閃電熊中間行走，走到眾多薩滿和酋長面前。
薩滿和酋長們雙手互叉在胸前，低下頭，向奧摩休鞠躬。
“人類有個城城在前面不遠，我們不進去了。派出3架人形蒸汽戰士，到城鎮通知駐紮的軍隊，讓他們來這裏接走我們的戰士。”奧摩休對恭順的獸人們吩咐道。
“是，奧摩休大人。”薩滿和酋長把頭垂得更低，齊聲應道。
奧摩休沒再理會後面的事情，他看向丹菲克和丹若絲姐妹兩人：“狐族的兩位薩滿，請跟我來。”
奧摩休再次走進牛頭人和閃電熊的保護圈，身後跟着狐族薩滿姐妹和奈諾。
這個時候，奧摩休的神情不再那麼嚴肅。
“那些部族還好管教吧？”奧摩休掀開面甲，轉頭對狐族姐妹笑着問道。
丹若絲一改剛才恭謹有禮的面孔，嘆息着搖頭說：“沒受過教育的獸人怎麼可能好管教！不過我們習慣啦，好管的不用理，稍稍不好管的揍一頓，難管教的殺掉。”
“怪不得現在經常有獸人衝擊我的隊伍，你看，霍爾憔悴多了。”奧摩休指指快步迎過來的牛頭人統領。
高大的牛頭人霍爾將高壓蒸汽機弩架回背後，雙腳立正，笑着雙手互叉，語調輕鬆地向狐族姐妹行禮：“美麗的狐族小姐們，忠誠的衛士霍爾向你們敬禮。”
奧摩休走到霍爾旁邊，用力拍了拍牛頭人的腿甲，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這個傢伙最近喜歡上了人類貴族的禮節，說玄奧內涵。不過我看不出來。”
這個時候，大家應該哈哈大笑。
可是狐族姐妹、奈諾、霍爾都安靜下來，他們熟悉奧摩休，知道還有笑不出來的下文。
奧摩休轉過頭，看了眼靜靜站在外圍的崗多圖爾，然後說道：“幫個忙，幫我找來荷曼。同時，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保證他和他朋友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