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影響力

含糊地處理完元素事件的第二天，奧摩休醒得比較遲。

當他睜開眼睛，叫喚崗多圖爾洗漱水過來，卻發現來的是牛頭人霍爾。

“怎麼是你？”奧摩休掀開身上的獸毛被子，坐在床邊。

霍爾端着金屬盆子從容地走到奧摩休面前，將盛好水的口杯遞給奧摩休，一邊伺候奧摩休漱口洗臉，一邊說：“高壓蒸汽中隊又多了5個新兵，大人您什麼時候有空給我們配置裝備？”

奧摩休把用完的手巾遞給霍爾，微笑着指了指牛頭人，說道：“明天這個時候，你找崗多圖爾要。”

霍爾聽見，高興得直哆嗦，差點把臉盆給掀翻了，潑灑了好些水在地面上。

霍爾不慌不忙地收斂好自己的手舞足蹈，一本正經地向奧摩休鞠躬道歉，然後不緊不慢地蹲下，拭擦地面上灑出來的水漬。這一連串小事的處理，牛頭人霍爾的動作裏面竟然帶着一些莫名的優雅。

現在的獸人也變得優雅了，有禮貌，做事不慌不張，臉上掛着自信的笑容，和諧、友好。奧摩休覺得心裏一陣舒暢。

等霍爾擦完地板，奧摩休笑了笑，伸伸腿，虛踢了霍爾一腳，笑罵道：“你這頭優雅的老牛，趕緊滾，順便叫崗多圖爾給我弄早餐來吃。”

霍爾忍着笑，一手捧臉盆，一手攥着奧摩休用完的臉巾，先點頭，然後緊守禮規地後退三步，鞠躬之後再回答奧摩休說：“是，我的酋長。崗多圖爾將會很快送來您要的早餐。”

奧摩休滿意地點點頭，揮手示意霍爾快滾：“趕緊從我的視線里消失。”

被驅趕的霍爾依然不緊不慢地出了門，看得奧摩休一陣恍惚。

記憶里，只有在耶里梅斯王宮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這種刀劍馬上就要加身也要保持紳士風度的固執。沒想到，霍爾這個典型的獸人糙漢子也能優雅起來。

十多秒之後，崗多圖爾身穿一身人類紳士所穿的黑色晚禮服，推門走進來。

“主人，您的早餐。根據昨天早上你對早餐的評價為一般，今天準備了油脂比較重的小牛肉烤肋排，配獸王親自傳播的獅子茶。”崗多圖爾左手托着食盤，右手輕輕拿起牆邊的鏤空圓桌，將桌子和食盤一一放在奧摩休的面前。

“謝謝。”奧摩休習慣性地對服務者表示感謝。

“您的讚揚就是我努力的動力。”崗多圖爾將手掌摁在胸前，輕輕向奧摩休鞠躬。

在奧摩休面前，是一份份量充沛的炙烤牛肋排，色澤深黑，烤得焦黑，散發著獸人貴人們最喜歡的濃烈肉香味道，肋排的周圍故亂堆放着同樣份量充沛的烤野果、烤野菜、烤薯根，顯得極為粗獷奔放。

可是崗多圖爾一板一眼的機械動作，卻像極經驗豐富的貴族管家。

在奧摩休的身邊，崗多圖爾、霍爾都不像蒸汽改造人和獸人，更像王宮裏面的侍者。

奧摩休拿起刀叉，卻沒有了切割牛肋排的慾望。他把頭伸到旁邊的玻璃窗上，往酋長號下方看去。

個時候，霍爾剛剛跳下酋長號的車門，兩個牛頭人迎向霍爾，三人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然後三個牛頭人立馬興奮地邊衝鋒邊擁抱，最後三個牛頭人大笑着滾在滿是廢棄物品的地上。這一刻，霍爾身上沒有絲毫的優雅，它像它原來的樣子，善良、粗獷，高興了喜歡大叫大鬧。

“原來霍爾只會在我的面前變得優雅啊。”奧摩休輕輕感嘆一句，舉起刀叉，輕輕切下一小塊半肥半瘦的牛肉，叉進嘴裏。

不遠處的崗多圖爾聽到奧摩休的話，原本紋絲不動的身體微微轉過來，對奧摩休說：“大家對酋長您的尊敬發自於內心，它們願意為您改變自己的習慣。”

奧摩休咀嚼着咸香濃重的小牛肉，動作慢了下來。

抬起眼睛，看了看一舉一動都符合自己心目中最佳侍者的崗多圖爾，奧摩休吃着典型的獸人派早餐，回憶着身邊的人的每個人。

似乎，在奧摩休的身邊，真的沒有幾個粗魯的獸人。或者說，那些粗魯的傢伙不會不長眼地在奧摩休身邊晃悠。

兩個狐族少女出身大部落，年紀輕輕已經掌握了薩滿的技能，身上淡淡的傲氣和權勢加成，身上有上位者的氣質。

就算圍繞在奧摩休身邊的護衛，都是奈諾和狐族少女一手一腳挑選、組建、訓練起來的，不但戰技精通，同時禮儀學習得非常不錯。

以前好一些組建部落的老人都不再出現在視線里了，如果不是今天突然心有感想，奧摩休甚至不知道那些早期奮鬥過的獸人們漸漸地埋葬在了自己的記憶裏面。

“麻煩你，把丹菲克和丹若絲姐妹給我叫來。”奧摩休咽下嘴裏的肉塊，拿起並不好喝的澀苦的獅子茶喝了一口。

崗多圖爾一板一眼地行禮，推門離開。

真省心。奧摩休放下水杯，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考慮狐族姐妹是否有空。她們會不會正在處理某些事務？她們是不是願意過來？

好像奧摩休已經好久沒有考慮過身邊的人的感受，因為他的要求，所有人都在儘力滿足。

奧摩休的刀叉慢了下來，最後完全停止。

他在反思，自己的這些習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

可是，奧摩休找不到確切的時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的改變是從什麼時間、在哪裏、為什麼會出現的。

發獃中，門被推開，崗多圖爾在門外固定着門板，禮貌地等狐族姐妹走進房間之後，輕若無聲地關閉了房門。

“你們請坐。”奧摩休收起腦海里的思緒，微笑着對狐族姐妹說道。

等兩個狐族坐好，奧摩休輕聲問道：“對不起，忘記了問你們有沒有空，就把你們叫來了。”

丹菲克神色不動，疑惑地看了眼奧摩休。

妹妹菲若絲直接眯起了眼睛，問道：“酋長您叫我們來有什麼事情？”

“我叫你們來不打擾到你們的工作吧？”奧摩休展露着自己的笑臉，耐心地問道。

丹菲克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沒有說話。

丹若絲回答道：“牛頭人護衛通知我們的時候，我在分配成員們的糧食，我姐姐正在和犬族的統領確認新裝備的問題。如果酋長你問是不是打擾了我們的工作進度，我的答案是：是的，打擾了。”

奧摩休歉意地輕嘆一聲，正要說話，狐族的妹妹搶着繼續說：“可是，酋長大人，這有什麼關係嗎？您是部落裏面權力最大的人，您的意願就是我們的努力方向。”

姐姐丹菲克接著說：“另外，酋長你不應該對普通的部落成員那麼……和藹。”

奧摩休拿捏着用語，問道：“你們說，到了我身邊，所有人都變得好像人類貴族身邊的角色，那樣好還是不好？”

狐族姐妹互相看了眼，最後丹若絲看向奧摩休，回答道：“我們不知道。”

“酋長您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們嗎？”回答完奧摩休“無厘頭”的問題之後，丹若絲再次指示奧摩休。

“沒什麼事，我只想見見你們而已。”奧摩休撓着後腦，歉意地對狐族姐妹說。

狐族薩滿平靜地行禮告辭，奧摩休抓緊時間說：“麻煩你們，把奈諾給我叫過來。對了，你們見到奈諾，先問問他手上有沒有急事要處理，如果正在處理急事就先不用來，等處理完……”

丹若絲用力關上了門，臨關門之前，狐族的妹妹回答奧摩休說：“奈諾很快就到！”

關好了門，姐姐擔心地看着妹妹。

“你在酋長面前這樣沒有耐心，不好。以後注意點。”

丹若絲沮喪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控制不了自己。不過，雖然酋長有點……粘糊，他的心胸還是寬闊的，不會記恨我。”

“是啊。除了太像人類那種裝模作樣的貴族，別的地方還好。”

兩個狐族少女慢慢走遠，她們的後面，崗多圖爾優雅地半抬起頭顱，靜靜站立在奧摩休的房門邊上，彷彿一件沒有生命的人偶。

奧摩休目送狐族少女們離開，輕嘆一聲，切下一塊牛肉塞進嘴裏咀嚼。剛才丹若絲自然表露的嫌棄表情，引起了奧摩休的些微不滿。以前和莉娃蒂、荷曼在一起的時候，奧摩休經常被無視也沒有絲毫不適，為什麼現在不一樣了呢？

奧摩休有點煩躁。

“你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沒有變的？”

奈諾果然和丹若絲說的一樣，沒幾分鐘就到了，奧摩休桌上的早餐還沒有吃下多少。面對奧摩休的自我懷疑，曾經和奧摩休並肩作戰過的奈諾問得非常直接。

面對奈諾的問題，奧摩休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沒變。大約，我的名字沒有變吧。奈諾，我們同生共死過，你有什麼話儘管和我說，我不會怪你的。”奧摩休盤點着自己身邊改變的地方，恍如隔世。

“你說真的？我說什麼都可是，對不？”

“對！想罵就罵，我……保證不會放在心裏。”

奈諾抬起視線，與茫然的奧摩休對視，直到奧摩休放下手裏的刀叉，端坐在床邊。

“你現在是部落裏面說話最大聲的那個，你喜歡的將會經常在你身邊出現，你討厭的必將被甩到最外面的地方，甚至在同一個部落，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你討厭的那個。”奈諾收斂臉上所有的表情，嚴肅地看着奧摩休，“如果你不用你的眼睛看更遠的地方，作為一個上位者，你將會永遠看到你親近的人選擇給你看的畫面。如果你擁有一群非常精幹的手下，你永遠不知道困難和苦難。”

“我……”奧摩休抿緊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一刻，他想念他的荷曼中士，他想念他的俘虜莉娃蒂，甚至想念他高貴的女僕亞迪思楚。

可是這些人已經遠離了他，他們有的在反抗王國的路上，有的在復辟家園的抗爭當中，有的正為自己高貴的身份而隨波逐流。

奈諾拍拍手掌，打斷奧摩休的聯想，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身邊發生的人和事，都不像以前的面孔？”

對，就是這種感覺！

奧摩休向奈諾用力地點頭。

“原因有兩個：第一，人類王國和我們獸人部落都陷入最困難的時期，而在你的身邊，生活會更好一點，所以害怕苦難的人將會迎合你的喜好，拼盡一切爬到你的身邊。第二，你變得越來越強，影響力越來越大，你的一笑一怒都會影響你的周圍，沒有人願意麵對你的怒火。就算是我，現在似乎用語言刺激你，也不過是希望通過這種刺耳的方式，贏得你的好感。”奈諾從椅子上跳下，向奧摩休輕輕鞠躬，目光收斂在地板上，“你的強大，外面的弱小，在不知不覺當中，使你擁有了無形的影響力。你可以使用它，推動你願意看到的局面；你可以使用它，禁止你不願意看見的事情。”

奧摩休慢慢從床邊站起來，緊緊盯着奈諾，問道：“只要我每天對你們說，我願意看見什麼局面，你們就能幫我完成？”

奈諾鄭重地點點頭，答道：“是的。您的意願就是我們努力的方向，這句話並不是一句讚美的話，它某些部分，揭示了您權力的本質。”

奧摩休輕輕喘着氣，嘴角噙着笑容。

“但是！”奈諾大聲說。

奧摩休眨眨眼睛，回過神來，笑着問道：“但是什麼？奈諾。”

“但是你不能沾上‘焦急’的情緒，如果覺得自己迫不及待，你最好別作任何決策。”奈諾昂着頭，對奧摩休輕輕點了點。

“是，你的提議我記住了。”奧摩休向奈諾點頭，然後問道：“我問你，現在部落裏面，最厲害的戰士是誰？”

奈諾聽到奧摩休的話，臉上露出了笑容。

“如果按照部落裏面流傳的說法，最厲害的戰士是一個狒狒族的蒸汽機師，他的名字叫作灰毛，是你不太喜歡的那種獸人。”

“我要見它，你安排一下禮儀。”奧摩休微笑着對奈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