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異變

有時候，奧摩休覺得危險無處不在的戰場才是他的家鄉。

在戰場上，他永遠不會找不到事情做。

只要稍稍有平靜下來的念頭，敵人就會用突然的、危及生命的方法令你不得不行動起來。否則，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奧摩休在戰場上穿梳至今，還沒有死。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不是個聰明人，看不見很遠很遠的未來，決斷力又差，脾氣還不夠暴烈，但是，面對要命的情況，他總會非常積極地響應，即使很累很無奈，他也會半死不活地按照別人指導的那樣去做。

爬，也要往正確的方向前進。

所以，他活着，在一場又一場的戰爭裏面。

面對一支貌似是弩箭的物體飛速往自己疾飛而來，奧摩休第一反應是躲開。

可是他後面是窗戶，窗戶後面是擠成一團的兩個狐族少女，雖然奧摩休鑽出窗口的時候將兩個狐族拉開，可是他不確定窗戶後面是否還有別的人。

來不及詳細考究，這一刻，奧摩休伸出左手，用手掌迎向疾飛而來的弩箭。

“很有勇氣嘛。”

疼痛遲遲沒有到來，一個聲音在奧摩休的耳邊響起。是一副陌生的、童音未脫的人類男孩的聲音。

“你是誰？”奧摩休抬頭看了看前方彷彿凝定在時間裏面的弩箭，那支弩箭做工粗糙，黃黑色的金屬表面滿是銹色，頭部的尖刺呈圓形，稍鈍。

一覽無遺的空中、地面沒有人類的影蹤，狐族少女發現人影晃動的廢棄建築裏面也沒有發現異常。

可是確確實實有清晰的聲音傳到奧摩休的耳邊裏面，時間也確確實實停止了。

“我是誰不重要。你先回答我，你是誰？”

仍然是那副發育期男孩的聲音，不過這個男孩似乎思想早熟，和奧摩休應答非常老練。

各種想法在奧摩休的腦海里轉了一遍，最終，他快速敲定其中關鍵的兩項：首先，不能讓報上的身份表露出敵意，其次，留有商量的餘地。

“我叫奧摩休，家鄉在諾威城西北方向的礦區，一個人類。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有。”

聲音落下，時間突然繼續流動，疾飛而來的弩箭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叮”的一聲撞在奧摩休的掌心上。

後面的窗戶中響起了狐族妹妹驚恐的尖叫聲，以及姐姐焦急的命令聲，“快，召集精銳，保護酋長！”

奧摩休沒有回頭看“酋長號”上的情況，他感受着身體自由落地的距離，背後的6根鎖鏈呈波浪狀迎接地面，並且在緩衝壓縮之後，快速彈起，將奧摩休的身體射向前方。

奧摩休如同一隻巨大的蜘蛛向前飛奔，他的身體凌空而站，左右兩側各有3根鎖鏈交替向前。

恍惚間，他看見自己掠過的一處斷牆後面，一個人類少女蜷縮在磚石之間，一個狼族獸人舉高爪子正向著人類少女的頭顱抓下。

“不要！”

奧摩休大叫一聲，已經長久沒再使用的兩根細金屬細線向著狼人噴出。

金屬細絲像噴出的水流徐徐前行。

不對，情況有異常。

大喊之後的奧摩休閉上嘴巴。

他背後的兩根金屬細絲仍然向前飛行，可是目標處的狼人和人類少女彷彿處於時間停止的空間，一個神情猙獰舉爪下拍，一個雙手抱胸低頭尖叫。只是，沒有聽見人類女孩的尖叫聲，在金屬細絲前行的終點，狼人顯得非常生硬。

“不錯。你確實向著我們人類。”發育期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

奧摩休任由金屬細絲繼續前進，無聲地輕嘆。

下一瞬間，金屬細絲飛速前進，絞向空無一物的空地，最後在地面上撞擊了一下。

緩緩收起背後的鎖鏈、金屬細絲，奧摩休緩緩推開面甲，看向停在原地的“酋長號”。

“酋長號”的窗口，兩個狐族少女緊張地看了過來，看見奧摩休安穩地解散武裝，站立在地上，兩個狐族薩滿明顯安心下來。

奧摩休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舉起右手，向兩個狐族少女揮了揮。

“你們繼續向前，我在這裏……看看風景。”

奧摩休用商量的語氣對高處的兩個狐族少女喊道，一邊喊，一邊雙手抱拳，不斷作揖。

獸人明顯看不懂奧摩休的手勢，不過幸好奧摩休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祈求、懇求、請求的意味，有點低聲下氣。

兩個狐族少女不想再違逆自己的頂頭上司，周圍又被部落的戰士確認過沒有問題，於是“酋長號”跟在部落的腳步，緩緩駛向豐實之城更裏面的區域。

隨着部落漸漸向前，奧摩休圍在周圍的幾個精銳小隊揮揮手，示意他們先到前面等待。

獸人們非常聽話的走了。

“看來，你在獸人裏面很有地位。你真的是一個人類？”

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聲音又在奧摩休的耳朵里響起。

雖然話里話外滿滿是懷疑奧摩休身份的意思，可是發育男孩的語調仍然不慌不忙。

“我確實是一個人類。我現在在獸人裏面……這個，一語難盡。”奧摩休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的腦海裏面不自禁地浮起一個名詞：“背叛者”。而且，這次奧摩休想解釋也解釋不了，他確確實實在獸人的金帳篷部落裏面掛了名號，也接受了獸王安排的新部落。

如果他大罵我，我要忍住。

奧摩休別過頭，把目光轉向遠處。

不過預料中的罵聲沒有出現，周圍陷入了安靜當中。

這種安靜不是剛才“時間停止”般的寂靜，而且真的沒有人說話而造成的寂靜。

負責保護奧摩休的高壓蒸汽機弩牛頭人帶着兩頭閃電熊，在前方來回遊盪，保持着保護奧摩休的距離，又不干涉奧摩休獨自思考的空間。

獸人護衛們覺得剛才部落水流般流過的區域，不可能再有任何威脅到酋長安全的存在。

如果堅持說還有別的危險，那，一定是酋長他自己。

可是酋長會傷害自己嗎？

對於護衛而言，那個問題不是問題。

“我可以暫時相信你。你能不能……幫幫我？”男孩的語氣稍稍降低，並且向奧摩休提出了請求。

奧摩休轉身往一處廢墟走去，一邊問：“作為人類，我確實值得你信任。說吧，我怎麼幫你？”

奧摩休所走的方向，有點崎嶇，堆積了太多的廢棄物品，使得跳況變得非常差勁。剛才只有一個小隊身手敏捷的猴族獸人從這裏經過。

“站住！我說，你給我站住！”

仍然是那副發育男孩的聲音，可是這次，發育男孩失去了不慌不忙，聲音里滿是驚慌。

奧摩休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這片看似天然形成的壞路況區域，藏着剛才狐族少女看見的人類身影。

如果奧摩休沒有猜錯，豐實之城那個不斷獵殺獸人的黑暗人類正是不斷嘗試和他交涉的發育期男孩。

只是，這個男孩怎麼能做到與奧摩休交流的同時，又不讓周圍的獸人看見。難道他的能力是心靈感應？可是，只有心靈感應的話，他不可能時常狩獵獸人。

“我沒有惡意，我願意幫你。”奧摩休停止了前進，反而向步退了好幾步。

對面又陷入了沉默。

等待了一百來次心跳的時間，在奧摩休準備再次說些什麼的時候，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叫什麼名字？你說你的家鄉在諾威城西北的礦區，為什麼你現在成了獸人的大人物？”

“這個事情說起來很長很長。”奧摩休不想說自己的事情，那並不是什麼光彩。

男孩又沉默了良久，然後再次恢復那種不慌不張的語調：“你慢慢說，我們有時間。”

奧摩休敏銳地抓住了男孩話里的一個詞，他嘗試暴露一些真相。

“我說過，我叫奧摩休，全名奧摩休.褐煤山，曾經是伊思屋戰爭的……功臣，也曾經參加過諾威城內戰，我還把飛行器引入軍隊。”

“是你！”

奧摩休的自我介紹沒有繼續下去，男孩的叫聲打斷了他。

剛才男孩打斷的聲音裏面有震驚和憤怒，明顯，“他們”之中有人了解奧摩休的事迹。

確實，從奧摩休的履歷而言，他一年以來所做的事，確實非常醜陋。

“是你，你是那個奧摩休。”這次，男孩的聲音不再震驚憤怒，變得沮喪無力。

失望之後絕望了嗎？奧摩休心裏苦笑。

“沒錯，如果沒有別的傳說，我應該就是那個你們聽說過的奧摩休。不管外面怎麼評價我，我只想對你們說，我願意幫助你們。”奧摩休準備最後努力一次。

如果隱匿在這裏的人類高呼“死也不要你幫”，奧摩休決定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現，轉身就走。就算受到辱罵，他也當作沒聽見。

可是拒絕和辱罵遲遲沒到。

而接受奧摩休幫助的話也久久沒有說出來。

奧摩休耐心地等待，他知道，“他們”的商量時間，會隨着人類的增多成倍地增長。一人一個意見，在人類的群體裏面，絕對會這樣。

豐實之城方向的獸人護衛們向奧摩休發出詢問，問奧摩休需不需要它們的服務。

奧摩休拒絕了。

呆在後面，就是離人類最近的地方。只要對方還沒有明確表達拒絕他，奧摩休都願意給予他們充足的時間讓他們討論。

終於，幾分鐘之後，那副發育期男孩的聲音用堅決的聲音說道：“脫下你的鎧甲，放下你的武器，然後往前走。”

奧摩休眼睛一亮，利落地將身上的鎧甲卸在地上，然後邁開腳步，朝路障重重的通向不遠處廢棄建築的地方走去。

“我表面上的武器全部解除了，不過我真誠地告訴你們，我身上真正的武器是脫不掉的，不管你們信不信。”奧摩休難得心情不錯，於是說了些調皮話。

“什麼意思？”發育期男孩疑惑地問道。

很快，發育期男孩微怒地說：“少說葷話。我警告你，死在我手上的獸人起碼有30多個，我不是個善茬！”

奧摩休一邊走，一邊聳聳肩，拍拍嘴巴，表示自己閉嘴。

“站住！”

奧摩休爬上一堵斷牆時，男孩叫停了他。

呈現在奧摩休面前的，是一片被毀壞的兩層小房群。因為房子比較高，獸人破壞得沒那麼徹底，大部分的兩層小房保留了大致的框架，只是門窗被毀壞得厲害，住在裏面的話，颳風下雨會有點難熬。

可是，有瓦遮頭。

奧摩休的視線慢慢掃過附近的事物，發現隱約的穿着鞋子的人類腳印，以及特意營造的破敗氛圍。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裏有人類活動。

可是，他仍然沒有確切看見任何一個人類，就連氣味，都只剩微微的霉氣。

只是這股霉氣太微弱，如果沒有人類長期維護根本做不到。

“你們在哪裏？我真的真的沒有惡意，如果我有惡意的話，現在我就可以大叫，把外面的獸人叫過來了。”奧摩休嘆息一聲，沒有嘗試前進。

空氣流動有異常。

就在面前！

不單止前面方向，左右兩側、前面的牆下面，空氣流動都不太正常——風吹到了奧摩休的膝蓋位置。

所以說，那些人類其實已經站在了奧摩休面前？

不足一臂的距離？

奧摩休低下頭，終於發現自己所站立的半堵牆前方，地面上的碎砂在不自然地移動，似乎被某些東西碾動。

真的，就在眼前。可惜看不見。

奧摩休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閉上你的眼，不許笑！”

男孩的聲音突然激烈起來，似乎被奧摩休的微笑嚇到了。

奧摩休連忙收斂起自己的笑容。是啊，一個“惡名遠播”的奧摩休，站在自己的面前發出意義不明的微笑，是個人都會害怕。奧摩休隨即又沮喪起來。

“你，跳下來，不許動！”

男孩大聲命令着奧摩休。

奧摩休揚揚眉，沒有猶豫，從半堵牆上跳下。

雙腳落地，他馬上感到好幾雙手同時摸到他的雙臂、頭頂、頸脖上，用力地將他向前摁。

奧摩休彎下腰，笑了笑，正想溫和地告誡他們小心點，一團看不見的粗糙的東西被粗魯地塞進了他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