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路儂

天空細細下着雨，昏暗鉛灰處不時裂開一道閃電，大地乍亮。

奧摩休抱着雙臂，站在窗邊，等待着來自天空的巨響。在這間由金屬濤成的混合特勤機動隊部落酋長居所，有兩扇窗，鑲嵌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下雨的天氣，混合特勤機動隊會按照工作規程，工作人員全部進入屋子或者帳篷裏面避雨休息，非特殊情況，不得冒雨工作。

不遠處的電光閃過，聲音迅速傳到，金屬屋子裏迴響着轟隆隆的聲音。

遠處有一小隊獸人騎士飛奔而來，負責崗哨的牛頭人帶着兩頭閃電熊迎上去。

有訪客了。

奧摩休離開窗邊，走到屋子邊緣的火爐前，往金屬水壺裏灌了半壺水，架在火爐邊緣。又取來烤乾的各色水果粒撒進3隻碗裏，加入幾撮自製的“茶葉”，然後望着火爐里搖曳的火焰，等待金屬門外的聲音。

當火爐上的水壺冒出“嗞嗞”的細小聲響，金屬門被敲響了。牛頭人霍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金帳篷路儂大人、安姆大人求見。”

意料之內。

奧摩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外面說：“進來吧，水果茶我準備好了。”

寬闊的金屬門被推開，一陣潮濕的空氣從室外湧進來。不大的雨將天空上面的寒冷帶到了地面，混合著潮濕，在大地上四處肆虐。

高而壯的路儂鑽進屋子裏，舒服地叫了聲“好溫暖”，抖抖身上潮濕的毛髮，徑直走向火爐前，奧摩休所在的地方。山龜人安姆臉上掛着微笑，跟在路儂的身後。

牛頭人霍爾慢慢關門，準備離開。

“嘿，霍爾，進來吧。暖暖身體，喝杯水果茶。”奧摩休傾斜身體，繞過安姆，對牛頭人霍爾說。

霍爾咧嘴笑了，身體往屋子裏鑽，嘴裏猶自客氣：“我真的可以進來嗎？嚯，好暖。”霍爾熟練地來到火爐旁邊，在奧摩休身旁背負着雙手站好。

火爐上的水壺“嗞嗞”聲越來越響，奧摩休沒有說話，路儂和安姆齊齊張開雙掌，遞到火爐前面，烤着火。

半壺水很快沸騰，壺口冒出白茫茫的水霧，在初寒乍冰的氣溫又濃又稠。

奧摩休伸出手，手掌表面迅速包裹起一層金屬，握住完全沸騰的水壺，高高舉在三隻金屬碗上方，用沸騰的水衝進放置了烤乾水果粒和某種烤乾樹葉的金屬碗裏。蘊含最大熱容量的水將自身的水分和熱量滲進脫水的水果乾、樹葉里，慢慢使水果乾和樹葉展開，恢復最新鮮的模樣，飄浮在水裏面。

“很漂亮。”路儂靜靜地讚美道，並不急着伸手拿起茶碗。

它和安姆這次拜訪，並不是來品嘗奧摩休的人類飲料的。

“我們已經和風鳥部落談好了，它們會派來14隻風鳥加入你的部落，今天傍晚到，風雨無阻。”在奧摩休安靜的酋長屋子裏，路儂覺得心神寧靜下來，即使他正在行使催促奧摩休前往人類王國的使命，談吐速度也禁不住降慢，“獸王那邊已經擬好了你這次出征的綱領。”

路儂沉默了半晌，最後在安靜中說道：“獸王希望你能多造殺戮。”

奧摩休石化了少頃，慢慢從壺邊拿起一根木簽，伸進三隻茶碗裏輕輕攪拌，反起碗裏的水果粒、茶葉，讓各色食物在碗裏打着漩渦，先分給路儂和安姆，然後將最後一碗拿起，遞給身後的牛頭人霍爾。

“可以喝了。”奧摩休平靜地說。

牛頭人霍爾不像以往那像樂呵呵地接過水果茶，這次，它瞪大一雙眼睛，不悅地看着路儂，隨手接過奧摩休的茶碗，說道：“我們酋長……我們頭領是從人類王國來的，獸王叫他去人類王國大造殺戮，這樣做好像不對吧？我地位低，不會說話，有一句說一句，路儂大人您別介意。”牛頭人嘴裏說著別介意，但它臉上認真和不忿的表情說明他非常介意。

不枉常常叫霍爾過來開茶話會，把頭領價值觀吃得很透。奧摩休欣慰地看了眼霍爾，轉頭對路儂輕輕地說：“我這次回去並不是要向他們證明我的價值。只是有一些朋友，有一些事物，有一些地方需要我去調解。如果可以，我寧願不動一刀一弩就能把事情弄妥。”

路儂端着奧摩休的茶碗，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奧摩休現在展現出來的異於獸人審美觀的寧靜氣息，讓路儂非常舒服。路儂渴整個獸人部落的成員都學到人類王國國民的勤奮的創造，消滅部落千年以來一直存在的野蠻。可是，如果整個部落統領階層都學奧摩休這樣，恬靜如水；戰士們則像牛頭人霍爾紀律嚴明，始終，有某些莫名的古怪感覺。

如果真的只有古怪還好。

路儂最擔心獸人部落的王國化，會給獸人部落帶來危害。雖然獸王對於路儂的王國化提議不置可否，可是路儂還是放不下心來。

“獸王的意願就是我們的努力方向。”路儂語氣堅定地對霍爾說道。

霍爾馬上立正，左手拿着金屬茶碗，一動不動。

“我們應該集思廣益，虛心聽取各個成員的意見。因為底層戰士、平民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它們的某些建議會給我們帶來新的思路。”奧摩休從桌子下面拿起裝水果乾的罐子，示意路儂把水果茶喝完。

剛剛在嘴邊掛起獸王威嚴的路儂頓時氣勢盡失，只好堆起笑容，仰頭將奧摩休的水果茶全部倒進喉嚨裏面。

“有水果的甜味，還有烤樹葉的古怪味道，挺好的，比獸王用力讚美的‘獅子茶’要好喝多了。”安姆笑兮兮地將碗推到奧摩休的桌面前，示意再來一碗。

路儂只好喝完水果茶之後，順着奧摩休的話，對牛頭人霍爾說：“你覺得獸王的意願有什麼不妥嗎？”

“挺多。”霍爾一點都不怯場，它瞪着兩隻牛眼，直直地看着路儂說：“第一個不妥：你讓我們頭領在人類王國殺殺殺，那他以後就沒辦法回人類王國看他的媽媽啦。”

路儂啞口無言。

它覺得獸王真的計劃讓奧摩休以後成為人類王國討厭的對象，可是覺得，並不代表正確。就算獸王真有這種想法，也不該直接說出來，特別還在奧摩休的面前。

路儂坐立不安地撓撓下巴，含糊地“嗯”了聲。

“而且啊，以後我們和人類王國搞……生孩子……不對，是生意，最後建立好了生意關係，我們就從人類王國定期得到我們需要的利益。從長期來說，這種得益遠遠大過暴力搶奪得到的利益。因為生意關係建立之後，就可以每天都和人類王國交換物資，雖然短時間內的收穫比直接搶奪要少很多很多，可是做生意可以每天搞，可以每年搞，比搶奪好多了。”霍爾把平時學到的一口氣都說出來，然後它非常自豪地看着瞠目結舌的路儂大人，心裏暗暗得意，不枉自己花費了十多天的時間，將開展人類的生意這個計劃吃透。

路儂發現自己沒有完全明白牛頭人所說的意思，只好低下頭，慢慢推敲牛頭人說的鄰國關係的可能性。

安姆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它對着霍爾輕輕鼓掌說：“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我們留下大量的人類，最後他們只能變成為我們部落生產各種器物的大工坊的工人。”

霍爾得意地咧開嘴笑，正要把功勞推給不定期舉行茶話會的奧摩休，可是奧摩休在霍爾謙虛之前轉過身，伸出手對霍爾說：“把你的茶碗給我，我再給你一碗。”

“哦，好啊。我還能喝一碗。”霍爾兩眼放光地把碗遞給奧摩休，把剛才正準備說的話給忘記了。

之後的談話，奧摩休不再提交易的話題，只在吃喝玩樂方面打轉。

路儂和安姆被晃蕩了半天，最後被送出門外。

看着四方楞角分明、閃電銀色光澤的混合特勤機動隊酋長屋，路儂覺得晃眼。

這次來的目的是讓奧摩休儘快進入人類王國。

現在維斯晉王國正在籌備第二次伊思屋戰爭。國內，卓溫公爵殘餘勢力卻敗而不潰，不斷在維斯晉王國的西南部地區死而復生，消耗了維斯晉王國大部分精力。如果奧摩休帶領一個大部落人數的戰士進入維斯晉王國，絕對會對整個人類領地造成一連串的影響。

如果奧摩休進入人類王國之後，對殺戮表現得異常熱衷的話，可能會激發起伊思屋王國的幻想，為第二次伊思屋戰爭埋下足夠的懸念。

可是奧摩休對出徵人類王國表現消極。

這情況，就正合了獸王的判斷：奧摩休還沒能真正拋棄人類王國。

路儂有點無奈。它可是力主將奧摩休培養成下一任獸王的，可是奧摩休心裏還有人類王國，所以他並不適合成為獸王。

“如果可能，我們這次到了人類王國，最好能找到一個足夠合適的人類貴族。”路儂已經考慮起奧摩休代替品的可能了。

安姆一向支持路儂，聞言，嗯了聲表示贊同。

兩個黃金獸人站立在混合特勤機動隊的外面，他們在等待奧摩休準備的分別禮物。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放晴。擦乾淨的天空，純凈的陽光投在大地上，混合特勤機動隊的營地“活”了過來。

每三個牛頭人牽着一隻閃電熊從屋子、帳篷裏面走出，整齊地往另一個方向聚集。

這些戰爭巨獸來到營地不足一個月，可是看得出來和營地的牛頭人戰士相處得非常友好，步伐基本一致。

路儂禁不住眯起眼睛，打量起那些自己堅決要賣給各個部落，以換取高額物資的閃電熊。

“奧摩休這樣做，會讓閃電熊失去戰鬥本能。你有提醒過他了嗎？”路儂問安姆。

安姆嘆息一聲說：“提醒過了。在綠鹿部落，奧摩休還捶打自己的頭。可是前不久，他只給我一條很好吃的風乾肉乾，然後微笑，不說話。可是我看得出他非常自信。”

“怎麼自信法？”路儂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說，就算失去本能，那也是下一代的事情。就算4個幼崽長大了之後，沒有了戰鬥本能，它們還能改造成三翼角龍那樣的機械戰爭獸，不見得比野生的戰爭巨獸差。”安姆複述着奧摩休的話，說著說著，自己也認同了奧摩休的話，“如果真能行，奧摩休就解決我們部落對戰爭巨獸使用的限制。想像一下，比蒙巨獸雙臂安裝上千挺高壓蒸汽機弩，抬手射擊，那種畫面一定非常震撼。”

路儂推演着其中的可行性，兩個沒有什麼戰鬥力的狐族少女推開臨時搭建的金屬框架獸皮屋的門，一串閃電熊幼崽閃爍着身影衝出屋子，追着他們的叔伯輩而去。

最後一隻閃電熊幼崽明顯更加瘦弱，它沒有展現閃爍般的飛快速度，像只家犬，溫馴地跟在狐族少女身後，亦步亦趨地向前走，途中似乎感應到路儂的目光，閃電熊幼崽突然站定，轉過頭，與營地外的路儂四目對視。

是那隻被父母遺棄的瘦弱個體。路儂認出了溫馴的閃電熊幼崽，他從它的眼睛裏看到了驚慌、求助的神情。

“廢物。”路儂看着閃電熊幼崽哀號着向兩個狐族少女，冷冷地下了一個評價。

安姆也看見了哀號中觸發閃電速度的閃電熊幼崽，笑着說：“它叫奶奶，是奧摩休最疼愛的閃電熊幼崽，現在還喝羊奶。上次我來，我還抱過它，長了不少肉，幾乎已經忘記了戰鬥本能了，上不了戰場。”

路儂還想質問一句：那他還養着它？

可是霍爾帶着兩個犬族婦女走了過來，兩個犬族手上分別托着一件被白色的布蓋着的東西。

“啊，我每次來，都非常期盼奧摩休分別時送的禮物。不知道這次奧摩休會送什麼給我。”安姆迫不及待地衝到犬族婦女面前，踮起腳尖往白布下面看。

霍爾自信地笑了，它走到兩件禮物中間，雙手拿着白布的邊緣，抽開。

兩面分別拓印着路儂、安姆全身像的單臂小圓盾，靜靜地躺在兩個犬族婦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