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王者的不同

“誰死了？”奧摩休不是聽不清，而是不敢相信。

“維斯晉的國王，大衛.茲瑪，他在王宮的後花園，下午茶的時候選擇喝下了劇毒。”羅義斯說道。

那個喜歡在下午茶的場合商討大事的、嘴角總是噙着壞笑的國王，自己服毒死了？

奧摩休覺得這個世界開始不真實起來，連同面前的身為世仇種族的山龜和沼毒狽兩種族獸人也模模糊糊起來。

“聽說人類的國王死之前，在他弟弟公爵的限制下，三個多月沒喝過下午茶。限制他的公爵弟弟被另一個更狠的弟弟弔死，他又可以喝下午茶了，然後，他在下午茶的時候把自己毒死。”羅義斯抓撓着他臉上的短茸毛，眼睛裏面翻滾着疑惑，“他不是可以喝下午茶了嗎？為什麼要把自己毒死？”

奧摩休渾渾噩噩地站起來，“了無生趣，乾脆死掉算了吧。王宮裏面，妲菲.卓溫死了，她是國王的妻子，曾經的王后。她死在她另一個丈夫的懷裏。

柯倫.茲瑪死了。他是國王最出色的弟弟，聖殿郡公爵，一手把國王的權柄奪走的人，與王后相擁而死的男人。

華錄.茲瑪死了。他是國王唯一的子裔，國王苦心護航的私生子，國王唯一的王子，死在國王妻子的手裏。

所以大衛也跟着死去。他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權力。沒有權力的國王，不是那個用邪邪的笑聲，掩蓋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國王，死了也就死了。”

作為聽眾的羅義斯和安姆對望一眼，稍稍離開了奧摩休。

等兩個獸人離開，奧摩休閉上眼睛，繼續說：“幾個月前，還繁榮鼎盛，彷彿處於幾百年裏最強大時刻的人類王國，一下子在崩潰了。嘭的一聲，四分五裂，你強大，你掌控整個世界。我爭奪，我強大，我掌控世界。大家都在爭着強大，爭着奪權。然後，人類王國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內戰；然後，你們獸人給裏面添了10萬台擁有惡念的騎士級生物兵器。”

奧摩休舉起左手，罩在草地上的正方形金屬屋子層層摺疊，層層展開，最後變成一架“雨燕2型”蒸汽飛行器。

“報告，哎哎，教官你要去哪裏？”霍爾招呼完路儂派來的使者，飛快跑向爬上飛行器的奧摩休。

奧摩休將自己綁在駕駛座椅上，戴上防風眼鏡，“我去見獸王。你繼續按照我的方法訓練，外加分組對抗訓練。直到我回來為止。”

牛頭人霍爾撓着頭，“哦哦”地答應下來。

雨燕2型隆隆地啟動，開始奔跑，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機頭上揚，躍上天空。

下方的大地並不蔥鬱，反而像長了皮膚病，一塊綠，一塊黃斑，交錯纏繞。今年和去年，獸人部落的大部分地區氣候不好，放牧的收成銳減，部落陷入糧食不足的境地。

幸好，獸王組織對人類王國的遠征，組織部落分出老弱前往精靈帝國覓食，又開展死亡森林的賞金任務，很不容易將人口降了下來。

“不，不對。不能以獸人為中心思考問題！”奧摩休晃晃頭腦，重新組織思維，“那個狡猾的獸王沒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在糧食危機之下，他把多餘的人口扔到人類國王、精靈帝國，以及不知道位置的死亡森林，讓多餘的獸人禍害鄰居。而且，狡猾的獸王在十一年前已經開始這個計劃了。”

好像也不對。

奧摩休直到跳下飛行器，也沒有想出最終的結論。

一個黃金獸人攔住了奧摩休。

不過金帳篷部落裏面，人人平等，包括獸王。所以奧摩休非常適應地問道：“獸王在嗎？我要找他說說話。”

黃金獸人把奧摩休帶到廚房。

獸王在和一個穿着綉金衣物的矮小獸人在火堆上面煮吃的。

看見奧摩休到來，獸王對他招招手，示意奧摩休一起蹲在鐵鍋前。

“你說你人類王國有茶，許多人類貴族也喜歡喝茶。”獸王伸出又粗又長的手指，杵進滾燙的鐵鍋裏面攪動，將裏面飄浮着綠色葉子的湯水攪動，“你看，我們也搞出自己的‘茶’來了，不但可以喝茶湯，煮軟的葉子也能吃。啊，太好了，以後不用吃漚菜了。”

獸王從身旁捏起一隻小石碗，輕輕舀了三碗“茶湯”，各人分了一碗。

原來，獸王也覺得漚菜反人胃口。那種發酵過的滑膩膩的食物，簡直是黑暗菜系的猛將。如果不是為了補充必要的維生素，奧摩休寧死不吃漚菜。

可是，堂堂的獸王，獸人萬千部落的大酋長，和一個黃金獸人縮在火堆旁研究吃的？

前來興師問罪的奧摩休疑惑地舉起有點燙的石碗，輕輕抿了口獸人的特色茶。

一股濃重的青草味直衝鼻腔，不難喝，可是根本就不好喝。

獸王正在打量奧摩休的反應。

奧摩休只得閉上眼睛，吞下嘴裏的茶水。

“好喝嗎？”獸王問道。

奧摩休很直接地回答：“不好喝。”

“難喝嗎？”

“不難喝。”

獸王高興地笑了起來：“成功了！浮士登薩滿，您去遊歷吧。把這……獅子茶的做法傳下去。”

獅子茶，傳下去？

奧摩休蹲在火堆前，往裏面添了兩塊木柴。等和獸王研究獸人茶葉的浮士登薩滿離開之後，奧摩休把目光投向獸王。

“明年的收成仍然不會好，可是各個部落都必須補充一批新生兒，不然二十年後各個部落的成年人比例會失調。”獸王不怕滾燙，伸手抓了把鐵鍋里的茶葉，塞進嘴裏咀嚼后吞下，“獅子茶不好吃，因為它是用我們腳下數量最多的青草鞣製發酵做成的，和你們人類精挑嫩葉精細加工的茶葉不一樣。”

確實，不同。

奧摩休端起石碗，默默地喝了口苦澀的青草湯。他不敢多喝，因為喝多了，他的腸胃受不了。

“維斯晉的國王死了。”奧摩休不是過來喝茶的，他想看看獸王對人類王國的看法。

“人類國王繁華而富裕，但是弱小。”獸王坐直了身體，沒有正面回答奧摩休，“我有一百種方法吞下人類王國。不過，吞併的時候，會惹得來精靈帝國的支援。而且吞併完之後，我們獸人抵抗糧食不足的能力會更差。”

奧摩休抬起眼睛，看了看獸王認真的臉，“我聽說，十一年前你就開始對付人類的維斯晉王國了，為什麼？”

“十一年前，維斯晉王國的國王姓氏是卓溫。十一年後，新晉的人類國王拒絕向我們獸人提供草籽、薯塊和生活的牧畜。”獸王平靜地說，“說服一個王室和領導階層，不是個容易的事情。正如你要在某一件事情上說服金帳篷部落的所有成員，很難很難。”

“你採取了什麼手段來說服？發動戰爭——維斯晉王國和伊思屋王國之間的戰爭！發動侵略——將飢餓的部落遷入維斯晉王國！可是，戰爭會死人，會打擊經濟。飢餓的獸人會吃人！”奧摩休學會了平靜，知道語氣緩慢平和地說話，往往比大聲咆哮要有力。可是說到最好，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了起來。

獸王沒有被奧摩休慢慢起來的情緒影響，他輕嘆一聲說：“用戰爭來說服你們維斯晉王國，不只是我的主意。姓氏卓溫的女人、姓氏鞏高的人類貴族，在你們的西北關隘沒有建立起來之前，已經派使者過來，希望改變新晉的茲瑪王室對待獸人部落的態度。發動對伊思屋王國的戰爭，是由姓氏卓溫的女人提出，由姓氏鞏高的人類貴族實施的。我們獸人部落，樂見其成。”

“女卓溫？伊思屋戰爭的最大功勛鞏高家族？”奧摩休瞪大眼睛。

獸王輕嘆，拍拍奧摩休的肩膀，站了起來。“正如我建議全面引入人類的武器系統、啟用蒸汽武器的想法被大部分的黃金獸人反對。我有信心可以推動這項計劃，也相信在某些妥協和威迫手段下面，採得突破。可是中，制訂一項王國級的計劃，難度並不像‘獅子茶’這種不起眼的小改變，它牽涉的部位，太多太多了。

耐心點，等我說服其他成員。我們等得到那一天的，畢竟，我還年輕，你還年輕，終有一天，我們會看到獸人坐進蒸汽兵器的駕駛艙裏面。

如果我和你實現不了這個計劃，眼下看似強盛的獸人部落終將隕落，而看似碎成一盤散沙的人類王國終會主宰大地——因為，人類掌握了慢慢變得強大的鑰匙，而獸人和精靈，還沒有。

這枚鑰匙，在我看來，就是你們人類所揉合而成的機械文明。

在歷史長河裏，神力文明因為過度的權力集中被摧毀；魔法文明隨着精靈帝國的平凡化，影響力愈來愈弱。我相信機械文明超越肉體的強大終將成為未來大地的主宰。”

獸王說得好有道理，奧摩休不得不安靜下來，仔細咀嚼其中的道理。

這頭老獅子比大衛平民多了，更像一位耐心的教授，而不像王者。

可是……奧摩休無語地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不是為了喝獸王弄出來的青草茶，不是為了聽獸王高談闊論，他……是來質問獸王為什麼挑起兩個人類王國的戰爭，來質問為什麼要把飢餓的獸人送到人類王國禍害人類的平民。

奧摩休從思考之中醒悟過來，“你為什麼要……轉移話題？”

獸王雙手攤開，頗為痞氣地說：“我有轉移話題了嗎？沒有，我絕對沒有。如果有，只是你認為而已。”

“可是，我問你為什麼要禍害我們人類的王國啊。”奧摩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這句話說得不對，奧摩休。”獸王微笑，伸出手掌輕輕地在奧摩休的肩膀上拍拍，然後碩大的頭顱湊到奧摩休的耳邊，情深意切地說：“自從你穿着金黃色鎧甲和路儂一起站在我的面前，你已經是我的孩子了，奧摩休。無論你以前經歷過什麼，你以前是什麼身份，在金帳篷部落，你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即使你未來屠殺金帳篷的親人，你仍然是我們的孩子。

在有記載的歷史上，我們一共出現過7位對自己親人舉起屠刀的黃金獸人，我們堅信他們只是一時被蒙蔽。至於其他人所說的其它所有的理由，都是謊言。”

奧摩休眨眨眼睛，頗有點不服氣。獸王說得，好像他會對黃金獸人舉起屠刀似的。奧摩休覺得自己不是那種人，雖然，好像他對於砍倒一兩個不認識的黃金獸人這件事情，心裏並不抗拒。

“嘿，老獅子，你別轉移話題好不？”奧摩休認真地摁住自己肩膀上的獸王的手掌，“說真的，你對人類王國使壞，我非常不喜歡。”

獸王舉起另一隻手掌，壓在奧摩休的手背上，耐心地糾正奧摩休說：“你的這句話說得不對，對於人類王國，什麼你的我的。你有人類王國的半畝地嗎？”

奧摩休“呃”了聲，發現自己真的無言以對。

“可是，你在短短的兩個多月裏面，就有了52個奴隸，100匹戰馬。”獸王說完，把嘴巴湊到奧摩休的耳邊，賊兮兮地說：“而且，我們也有幾個人類部落。我一個月前已經派人到各個人類部落，叫他們把部落裏面最美的那一個女人獻給你，黃金人類奧摩休。你要相信我，以你歷史上第一個金帳篷部落的人類這個身份，你會獲得5個人類女人，最美麗的那種。”

奧摩休很想辭正詞嚴地拒絕，可是，19歲的他無法拒絕。和亞寧、莉娃蒂分開了好幾個月，現在他看見某些雌性獸人也覺得眉清目秀。不，那些雌性牛頭人也是堪比騎士級蒸汽戰士的存在，她們不能眉清目秀啊。

不……不對，老子是來興師問罪的。

奧摩休推開獸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兩隻大手掌，更加認真地盯住獸王威嚴的眉心肉，大聲說：“老獅子你別左右而言他！”

“啊——吃得好飽。要出去跑步，摔摔跤。你去不，小夥子。”獸王收回手掌，站起來伸個懶腰。

說完，也不等奧摩休回答，徑直出了帳篷。

只剩下奧摩休獨自盤坐在火堆旁，與新煮的青草湯冷冷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