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葯和病

奧摩休扭着頭，久久注視着急症室門口，期待下一個呼喚的名字是坦頓納。

“年輕人，你好像遇到了難題，需要我的建議嗎？”

轉過頭，坦頓納睜開了眼睛，虛弱地看着奧摩休。

坦頓納的臉色好了許多，眼睛微微睜開，嘴角隱約含有笑容。急症室這個時候又在叫喚新的病人的名字，不過又不是坦頓納。

奧摩休忍耐着背脊傳來的麻癢，站起來，大聲質問剛才叫號的護士：“請問坦頓納先生排在什麼位置？”

叫號的護士是個面容蒼老的女士，她穿着乾淨的護士長袍，面上掛着疲憊的神色。聽到奧摩休的問題，護士看向奧摩休，語氣溫和地說：“我手上的名單是有經驗的醫學生擬定的，請您耐心等候。”

“可是，坦頓納先生的狀況非常不好，他需要治療。請麻煩您看一看，還需要多少人才到坦頓納先生？”

“耐心，先生。這裏所有先生們狀況都不好，因為這裏是急症室。請控制你的情緒！”護士阿姨向奧摩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縮回急症室的門後面。

奧摩休呆立在原地。

“呵呵，在戰爭裏面，活命來自於運氣啊。別擔心，奧摩休，我這種情況，死亡或者是個好歸宿。”坦頓納的聲音從地面方向傳來，“坐下來，我們聊聊天。你現在站起來，我們離得太遠了。”

奧摩休收拾起急躁的心情，收攏起雙腳坐在坦頓納的前面。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現在情況非常糟糕？”坦頓納嘴角含笑，“在戰鬥前線，高烈度的作戰製造了大量傷員，治療環境和醫療人員嚴重不足，傷亡字數每天不斷刷新。”

好像確實如此。

獸人的武器裝備落後，身體素質和戰鬥意志極為優秀。人類的軍隊除了機械化部隊，其他部隊與獸人接觸，往往會出現大量傷亡數據。

“大量成年男性戰死、致殘，長期而言會造成大量的人口減少。即使在短期內，抽調到軍隊裏面的成年男性和女性從生產者變成消費者，消費者人數占的比重越來越大、成員的素質越來越高，以致留在土地里的生產者素質、數量下降，生產力下降——目前的糧食、日用品價格在不斷上漲，因為許多方面的物資已經開始供不應求。”說著話，坦頓納的臉色漸漸紅潤了不少。

奧摩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方面，坦頓納所說的話在理，另一方面，奧摩休想起了“迴光返照”這種死亡前的精神狀態。

不動聲色地，奧摩休拔開裝有橙色液體的玻璃瓶，遞到坦頓納嘴邊：“說得不錯，喝口提神的。”

坦頓納張開嘴，奧摩休一把將亞寧給的藥水倒進坦頓納的嘴裏。

坦頓納兩眼瞪大，臉色慢慢漲紅。不過他緊緊閉上嘴巴，終於把嘴裏的葯給吞了下去。

“說起價格，外面的東西真的越來越貴了。聽說後方還好很多，如果找到一份工作，還能養活老人和小孩。”蹲在旁邊的一個中年士兵看見坦頓納喝掉葯之後，像喝了劇毒似地在擔架上扭來扭去，於是插口說。

奧摩休舉起空蕩蕩的玻璃瓶，本來想隨手扔掉，最後揣入了懷裏。

“是啊，我把軍餉寄回家。我家裏說，幸好有我的軍餉，不然都快吃不飽了。”更遠一點的陪護士兵大聲對着坦頓納方向說。

“咳咳，總的趨勢來說，這種物價高漲的情況會一直持續。甚至，我們和獸人部落的戰爭結束之後好一段時間，都會存在這種生活艱難的現象。”坦頓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漲紅了臉，感嘆道：“小子，你給我喝了什麼東西？可辣死我了。”

坦頓納最後的打岔，馬上引來了旁聽的士兵的不滿。

有人急着問道：

“老先生，那我們該怎麼辦？”

坦頓納閉上眼睛順了兩口氣，然後冷笑着說：“你們一幫大頭兵，能怎麼辦。打仗，打贏仗，然後回去做一個好農夫，養活自己的家人就行。”

在和獸人打仗的前線當士兵，可不是想贏就能贏的。現在醫院裏躺滿的傷員，就是那些獸人給搞的。受個傷還算運氣，那些被擊斃在當場的士兵，往後可回不了家了。

“如果死掉了呢？我的家裏人會不會餓死？”

“人哪有那麼容易死！”坦頓納的氣魄好了許多，說話的聲調開始提高，話里的鋒芒開始鋒利，“你死在前線，王國會不會給你開撫恤金？領到撫恤金，你家裏能不能多吃兩頓？如果能多熬兩頓都還活不下去的話，那有沒有你在，他們遲早都會餓死。都該記得吧，在伊思屋戰爭之前，維斯晉經濟最好的時期，餓死人的傳聞少過嗎？”

“這個倒是真話。能餓死的人，遲早都會餓死。不過，現在的錢真不好用了啊。”

談起錢，士兵們都有自己想說的話。雖然有些陪同的士兵因為同伴還沒有得到治療而憂心忡忡，但聊聊天，說說話，心情不再那麼鬱悶。

坦頓納灌下藥之後，精神頓時好了起來，開始叫疼：“趕緊扶我起來，該死，你不知道我的傷全在背後嗎？我現在這樣躺着，傷口全壓在地面上了。”

在聊天聲中，奧摩休慢慢扶起坦頓納。

兩人似乎忘記了綁架的事情，相互攙扶着，慢慢沿着來時的路往病房走。

路上擠進來的傷員越來越多，能走的路比來時窄了一半。偶爾能看見身穿著名番號制服的士兵送來自己的傷員，奧摩休認識的就有禁衛軍、舊軍部的“刺”系精銳。

“這裏不是個大醫院，醫生的水平一般般。”坦頓納感嘆道，“看見了嗎？北邊郡公爵直屬衛隊，也把人往這邊送，今天有大場面啊。”

只見幾個全副武裝、身上骯髒不堪的士兵用擔架抬着好些傷員，霸道地轟開路上的傷員、士兵，沒有像別人一樣排隊，直接沖向醫院內部。

北邊郡作為前線，當地的平民挺慘。但是作為本地的軍隊，北邊郡公爵又坐鎮在耶里梅斯王宮挾持着大衛國王，北邊郡的士兵在混合部隊裏的地位還是挺高的。而作為北邊郡公爵嫡系的衛隊，面對其它援軍更是驕橫。

“北邊郡衛隊的傷員都要來這種小地方，看來這次北邊郡公爵下了血本啊。”

人類這邊死傷慘重，不知道獸人那邊會怎樣一個樣子。

奧摩休攙扶着坦頓納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兩人趴回自己床上齊齊鬆了口氣。

四處亂躺的傷兵已經擠滿了所有道路，奧摩休和坦頓納所住的貴族區派駐了兩個小隊的監軍處士兵鎮守，沒有閑雜人等。

坦頓納喝下亞寧給的藥劑之後，精神好了許多，確定不會因為虛弱而死掉。只是來回的路上見到這麼多的傷兵，對比起安靜而且有床位的貴族區，奧摩休不禁擔心起來。

那些被逼急的士兵該不會因為找一處舒適的病床，而衝擊監軍處的士兵吧？

奧摩休趴了一會，忍不住走下床，站在窗邊觀察擠出了醫院前院的傷員。

“前線拼得很兇。”心驚膽跳地看了半個小時，奧摩休對坦頓納說。

“有傷兵進不了醫院了？”坦頓納問道。

奧摩休點點頭。

坦頓納沉思了好陣子，然後作出結論：“這種狠拼，相當不正常。茲瑪家的那些公爵們統一意見了，他們要加快速度結束和獸人的戰爭。”

“為什麼這樣說？”

“我敢肯定，茲瑪的公爵們現在的策略，是想打疼獸人，再一邊打一邊談判，盡最快的速度結束掉西北方向的戰爭。”坦頓納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着奧摩休，“維斯晉的西南方邊境，卓溫公爵聚集舊王國的各個勢力；南方，伊思屋王國正在復辟；東北方，精靈帝國對人類王國的企圖越來越明顯。維斯晉王國在伊思屋戰爭之後拿到的紅利，我估計在諾威城內戰、以及現在的獸人入侵戰爭裏面消耗得一乾二淨，甚至諾威城和好幾個郡都在大步倒退。”

“人類的維斯晉王國，即將陷入最衰弱的時期！”

“奧摩休，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你最好的歸宿地嗎？”

奧摩休點點頭。

“去獸人部落吧！”

奧摩休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為什麼是獸人部落？

精靈帝國的亞寧公主現在宣稱奧摩休是她的丈夫，去了精靈帝國，奧摩休就是王族的一分子。而且卓溫公爵對於他的加入持歡迎態度，包括態度反覆的東雪山郡也不算壞去處，為什麼坦頓納提議奧摩休去獸人部落？

“人類是一個擁有頑強生存能力的種族，在獸人金帳篷的領土裏面，有人類組成的部落。你到獸人的領土，可以留在獸人金帳篷，也可以選一個人類部落加入，自由度相當大。”

奧摩休傾聽着坦頓納的分析。

外面，不能將傷員前進醫院前院大門的士兵在大聲叫嚷，有人前去交涉，雙方大聲爭執起來。

奧摩休的目光不再往窗外看，坦頓納對外面的爭吵充耳不聞，繼續為奧摩休分析他的前途。

“我知道精靈帝國所謂的公主四處宣稱你是她的丈夫，你應該屬於精靈帝國。但是，那個所謂的公主，是你解救的，她在精靈帝國的地位有多重，值得商榷。我個人傾向認為，她只有一個頭銜。你以戰鬥機械專家投靠精靈帝國的空頭公主，最大的可能就是淪為研發機器。精靈帝國在人類面前總是那樣高高在上，你到了那裏，收穫的只有歧視。所以，我不建議你到精靈帝國，那是你倒數第二的選項。”

“至於卓溫公國……算了吧，那裏馬上要成為戰場了。”

坦頓納苦笑不已。

奧摩休低頭思考，發現坦頓納所說的都在理。但是關於獸人部落，他還是覺得不踏實：“可是，獸人部落哎，我去了那裏，會不會也成為異類？”

“異類就異類吧，獸人部落地廣人稀，叢林遍地，如果你加入一個小部落，大約活到老也沒見過部落外的人也正常，誰管你異類不異類。荒無人煙之地，對別人是個煎熬，可是對你，是自由的恩賜——你可是雨燕的締造者。”

奧摩休覺得眼前一亮。

這個時候，與亞寧之鐲糾纏在右臂上的赫斯萊娜適時發聲：

“如果你願意向我們的金帳篷效忠，我願意把神格交還給你，我另尋居住之處。”

奧摩休喜出望外，“看來，我到獸人部落，確實是一步不錯的棋。”

***

貝姆約公爵這半年來，帶着自己的新建的混合作戰軍四處出征，在東雪山郡從來沒有獃著超過一個月。

這次，王族內部的內鬥剛剛結束，外面獸人金帳篷馬上吹響了戰爭號角，同時2個外姓公爵舉旗自立，外亂未平，內亂又起。

耶里梅斯王宮，那個貪心不足的弟弟不但挾持了國王大哥，還乘着獸人的入侵再次提出組建公爵聯盟，以最快的速度平息與獸人的戰爭。王宮派出大量與各公爵有關係的使者，竟然在外部強大的壓力之下，再次促成了公爵聯盟。

貝姆約公爵感受到東北方向精靈帝國向南的野心，雖然非常不喜歡賴在王宮的那個弟弟，但是仍然咬着牙答應再一次帶領公爵聯盟。

以大衛國王的名義，先要求貝姆約公爵放棄更先進的飛行器方面的研究，再要求成立公爵聯盟軍部結束與獸人金帳篷的戰爭。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以大衛國王的名義，命令貝姆約前往南方征討復辟的伊思屋王國？

念及至此，貝姆約公爵只覺得疲倦的感覺一陣陣襲來。

有相當明顯的證據證明，鞏高家族背後的主人很可能是獸人金帳篷部落，那麼伊思屋戰爭的發動，是獸人金帳篷部落的陰謀。

現在回顧大勝的伊思屋戰爭，維斯晉王國在戰爭中獲得大量利益，看起來像是促使勢力增長。可是，如果從維斯晉王國加上伊思屋王國的總體實力而言，經過伊思屋戰爭，曾經的伊思屋王國只剩下以前一半的實力。

獸人金帳篷部落，已經實質上削弱了人類王國的實力。

它們，到底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