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伯爵的小黃魚(上)
穩住了黃公公和這些剛來的紅巾營將校們,希什曼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死皮賴臉地參加三皇子跟黃公公等人的晚宴。
現在三皇子已經不可能再煽動紅巾營的士兵鬧事了,希什曼和于闐國主的臉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寫着“大魏忠臣”這四個字,而且三皇子自己也是承認了的。
剛剛承認,就出爾反爾,別說這種行為會不會引起某些有心人大做文章,三皇子自己臉上也掛不住,而且她也知道,要坐上龍椅成為九五之尊,言出必行是基本條件之一。
任何的利益,都無法與那張龍椅相比,三皇子現在對希什曼的怨恨,還遠沒有到那種程度。
希什曼現在態度非常地謙卑,雖然只是演戲,但這並不是什麼扮豬吃老虎的戲碼,希什曼也不會那麼沒品,上去對一個太監曲意逢迎。
而且這還是一個監軍的太監。
跟大多數人一樣,希什曼對太監一直沒有什麼好感,更何況還是這種掣肘大將的監軍太監,自古以來都是軍隊中的一顆毒瘤。
想來這個大魏國也真是厲害,皇子爭權、派系林立、藩鎮割據、交流閉塞、太監監軍。
一個國家敗亡的大部分因素都已經齊了,這大魏居然還能屹立不倒、甚至還能對外擴張,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大魏建國已經數百年了,按照封建國家衰亡腐朽的周期來看,這個大魏也差不多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而且現在展現在希什曼面前的一切,確實已經證明了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國家。
但是這個國家,依舊有着強盛的軍力,和極為強烈的擴張慾望。
而且更令希什曼匪夷所思的是,鎮西軍這種遠離中央的邊軍,居然還對大魏皇室保持着非常忠誠的態度。
至少在鎮西將軍蕭關的身上,希什曼沒有看到任何一點佔地為王、割據一方的意思。
這實在令人想不通。
西方那種鬆散的分封制國家,名義上是國家,但其實各個伯爵,甚至各個男爵之間,都是有着極強的獨立性,所謂的國家,只是一個鬆散的聯盟。
甚至在太陽消失之後,連鬆散的聯盟都算不上,貴族們龜縮在城堡,不聽國王的調遣,四周的村莊也成了半獨立狀態,即使不交稅,貴族們也很少帶兵去討伐。
現在的歐洲各國,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只有在十字軍驅使之下,國王才能從國內拉出一支像樣的軍隊,去為了上帝的榮耀而戰。
但說是為了上帝,其實都是一己私慾而已,各懷鬼胎的貴族們,根本就是聽調不聽宣的狀態。
這就是現在的歐洲。
再回過頭來看看大魏,就知道這個東方的巨龍,是一隻多麼恐怖的怪獸。
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大魏依舊是一個大一統的帝國,即使體制有多處不合理的地方,大魏依舊保持着強大的軍力,對周邊國家有着壓倒性的優勢。
更恐怖的是,這些軍隊不僅職業化程度非常之高,而且還對大魏中央保持着難以理解忠誠。
這樣的大魏如果真的一路向西打過去,希什曼這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國家,沒有一個是大魏的一合之敵。
在遇到薩拉丁之前,大魏軍隊的西征之路將沒有任何的阻力。
這樣一個狀態極為奇怪的國家,你要說這裏面沒點其它的貓膩,希什曼是一點也不相信。
所以他很好奇,大魏是怎麼做到。
在這種至少是看上去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大魏是用什麼方法,保持着中央對地方強大的控制力的?
靠着那些邊軍中的皇子嗎?
笑話。
四個繼承人,分屬東南西北四大邊軍,擺明了是在爭太子之位的。
這四個繼承人,只要其中一個人出了問題,聯合邊軍將領反叛中央,那都將引發一場災難性的戰爭。
除非每個皇子都非常明事理,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並且甘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坐上皇位。
但四個繼承人,既然是覷准了太子之位,那說明每個人都是極有野心的。
難不成他們每個人都是那種,既有野心、又有能力,而且還有廣闊胸襟的聖人?
希什曼知道這這種幾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很好奇,大魏是如何維持自己國家運轉的。
既然好奇,那就得問,至於向誰去問,這就是個學問了。
希什曼坐在自己的房間中,透過窗戶看着三皇子宅邸的大門口,黃公公一行人從裏面醉醺醺地走了出來。
這就是一個最好的對象。
……
……
黃公公這才從三皇子的府邸走出,剛剛在晚宴之上喝得盡興,此時有些醺醺地,被身旁一個小太監攙扶着,一步一晃地向著給自己準備的宅子走去。
小太監低眉順眼地問道:“黃公公,今兒什麼事讓您這麼高興啊?”
“高興,咱家怎能不高興?”
黃公公被小太監扶進了宅院,尖聲笑道:“這于闐國臣服我大魏,蕭將軍率宿衛營北擊右賢王庭,立下不世之功,皇上聞訊必定大喜,你說我該不該高興?”
“那得是多喝幾盅。”
小太監將黃公公扶進房間,放在了床上半躺着,諂笑道:“黃公公,這次鎮西軍大捷,您調回京師伺候主子,是指日可待了!”
“別瞎在這打聽,不要以為咱家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黃公公指着小太監笑道:“跟了咱家這麼多年,也委屈你了,放心吧,如果咱家有幸蒙皇上恩典回到京師,一定不會忘了帶上你的。”
“謝黃公公,謝黃公公!”
小太監大喜過望,自打跟着黃公公來玉門關監軍,已經過了五年多了,這五年來小心地伺候着黃公公,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他老人家帶自己回到京師嘛。
現在如願以償,小太監自然欣喜不已。
“好了好了,下去吧。”
黃公公連連揮手道:“咱家乏了,要睡下了。”
“是,是!”
這還沒回到京師,小太監自然還得極力巴結着黃公公,連忙拉起帘子關上房門,退了出去,生怕手腳慢了惹得黃公公不高興,斷了自己的回京路。
黃公公躺在床上,有些醺醺然,自己也五年沒有回到京師了,今年跟隨三殿下回京述職,本來是做好了挨罵的打算的。
鎮西軍這五年鎮守玉門關,雖說無功,但也無過,按理說是不該責罰的,
但要知道,其它三路邊軍,近些年建功立業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唯獨鎮西軍這邊遲遲沒有動靜,這一比較,自然就落了下乘。
身無寸功,回京述職,實在不知道該述什麼職好。
可現在時來運轉,眼看着還有半年就要回京了,鎮西軍突然捷報連連,不僅北擊右賢王庭,還收得于闐朝貢,再加上西域商路一通,不知道能為朝廷帶來多少雪花銀。
此時再一對比,另外三路邊軍的功績,就不那麼顯眼了。
自己回京不僅不要挨罵,還極有可能直接留在了京師,這讓黃公公如何不喜。61文庫www.61wenku.com
還有那個大秦國的使臣,也算得上是錦上添花,這要是在陛下面前奉承好了,說不定這太子之位都歸了三殿下。
自己跟隨三殿下在西域五年艱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聽說現在陛下身邊最信任的陳老公公,就是當年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追隨在陛下身邊的監軍太監。
自己不敢跟陳老公公比,但至少,也得賞點什麼東西吧?
黃公公想着自己的錦繡前程,漸漸入夢,但僅僅是打了一會兒盹,就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黃公公,黃公公您還醒着嗎?”
敲門的是剛剛離開的那個小太監。
這小東西,真是不知死!
黃公公微慍,從床上站起,喝了一小口茶水醒了醒酒,不悅道:“進來吧。”
“是!”
那小太監推門而入,手裏捧着一個盒子,誠惶誠恐道:“黃公公打擾到您休息了,剛剛那大秦國希爵爺差人前來,說是有一份大秦的特產,想要獻給黃公公。”
“大秦特產?”
黃公公問道:“什麼特產?那人呢?”
“回稟公公,那人說,是大秦特產的小黃魚。”
小太監說道:“剛剛奴婢正準備發問,人一溜煙就走了。”
黃公公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頭道:“拿過來吧。”
“是。”
那小太監將手中和木盒放到了黃公公的桌前,便逕自退了下去。
特產?
黃公公看着那盒子,手指微微一挑,看到了裏面的事物。
小黃魚啊,原來是這麼個東西。
金條的這個代稱,黃公公還真是第一次聽見。
黃公公從盒子裏拿起一根沉甸甸的金條,在油燈下眯着眼睛仔細欣賞着,有些粗糙的手指在金條光滑的表面上輕輕撫摸,眼中說不出地喜愛。
還真是好東西。
黃公公看了一眼那盒子裏面金條的數量,又將手中的這根掂了一掂,大約估計出了這一箱金條的價值。
“這個希爵爺,還真是大手筆。”
黃公公微微搖頭,自己在鎮西軍這些年裏,已經多久沒有收到過這種東西了。
不過想來也是,只有那些不懂大魏內情的番邦使節,才會在這時候給自己送來這樣一份大禮。
黃公公的眼神非常冷靜,將手中的金條放回了盒子裏,接着走到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裹旁,伸手從裏面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份奏摺。
或者說,是監軍太監特有的奏摺。
監軍太監為陛下監督諸軍將士,自然得有一個特殊的渠道,能夠使所有的消息及時上達天聽才是。
這一份奏摺,就是只有監軍太監才能用的密折。
凡是這樣的密折,不用通過中書門下,向來是由內廷太監直接放到陛下的御案上。
再緊急的軍情都只有八百里加急。
而監軍太監的密折,是可以一千里加急的。
黃公公將那份密折在桌上鋪好,提筆欲寫,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東西,於是放下了筆墨,回到了茶几旁,又不慌不忙地喝起了醒酒茶。
不久,門外便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黃公公!”
小太監又敲起了房門:“黃公公,您老還醒着吧?游騎將軍陳肖及紅巾營各將校求見。”
果然來了。
黃公公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
不一會兒,一群剛剛還在一起喝酒的紅巾營將校們湧入了黃公公的房間,有的甚至身上的甲胄還沒有脫下,看來是非常急切地跑過來的。
他們每個人的手裏,都有着一個盒子,只不過比起黃公公桌上的那一個,都小了一號。
“諸位。”
黃公公笑道:“怎麼喝完酒都跑咱家這來了?”
眾將校為首一人虎背熊腰、面容兇惡,正是紅巾營主將,游騎將軍陳肖。
“黃公公說的是哪裏話。”
陳肖雖然飲酒,但顯然沒有半分醉意,他看了一眼黃公公桌上放的那個盒子,拱手道:“黃公公,您也拿到了?”
“嗯,拿到了。”
黃公公輕輕撫摸着桌上的硬木盒,微微笑道:“這大秦國的希爵爺,還真是周到啊,進城喝酒的諸位,居然一個都沒落下。”
“黃公公,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陳肖聲音雄渾道:“剛才在席上,酒席正酣,三皇子屈尊為末將斟酒之時,附耳曰大秦國使臣希什曼伯爵,有不臣之心。”
“哦?”
黃公公眼睛微眯,紅巾營是自己帶來的,按制三皇子是使喚不動陳肖的,可三殿下居然沒有跟自己說這些,而是直接告訴了這個紅巾營的主將。
黃公公眼中的異樣一閃而逝,微笑道:“陳將軍,你的意思呢?”
陳肖一介武夫,沒有注意到黃公公語氣的變化,說道:“末將以為,那位希爵爺心思極深,不可不防。”
“哦,這樣啊。”
黃公公作恍然大悟狀道:“陳將軍既然已有韜略,不知來找咱家是為了什麼?”
“這……”
陳肖聲音一滯,就算是再沒有心機的人,這時候也聽出來黃公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陳肖單膝撲通跪地,雄壯的身軀震得地板發顫:“末將有罪,請黃公公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