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生麥子
郝星家的樓房是兩室半一廳,樓上住不下七口人,奶奶住樓下。以前郝星從沒設身處地替爸爸媽媽着想,不明白他們的難處,一直對奶奶一個人住在樓下,心懷不滿,頗有微詞。真心為父母一想,他們也不容易,特別是爸爸,絕對是個孝順的兒子。無奈家裏人口太多,七口人的吃喝拉撒,加兩個小的上學,能下定天大的決心,借下那麼多外債,做了兩室半一廳已經很有膽識了。
簡直就是如履薄冰,他們的一切計劃是建立在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無病無災的假設上的。
郝星姐弟四個都是奶奶一手帶大的,都對奶奶有特別的感情,特別是郝星,總是想方設法給奶奶弄點好吃的,奶奶滿嘴的牙落得一顆不剩,要吃軟的東西,拿籃子回的時候她給奶奶買了兩個蓬鬆的大肉包子。皮是軟的,餡是碎的,正適合奶奶的牙口。
“又給我買東西,你自己吃呀。”奶奶總是笑眯眯的,假意推讓一下,孫女孝順,難怪她成天笑得合不攏嘴。
將籃子送回家,將肉包子遞到奶奶手上,上樓提了一瓶開水下來,沖奶奶擺擺手,騎上爸爸給買的飛鴿自行車就去單位上班了。
“我喜歡看到奶奶。”小蚊子站在郝星肩膀上說著自己的感受。
“我也喜歡。”郝星道:“奶奶是世界上最慈祥的人。”
剛剛高中畢業被內招安排進了朵嶺糧食儲運站,待業月工資九十。乾的活沒有一點挑戰性,倉庫保管員。第一天上班,郝星真是大吃了一鯨,一人發一把鑰匙,班頭帶她們到倉庫里轉了轉,一人分配了一張辦公桌,然後燒杯開水喝喝,然後就一群人或大眼瞪小眼,或聊七說八,或幾人湊一桌玩玩紙牌,到了十一點半,準時下班。這就是上班?第一天上班的郝星,對上班這個嚴肅神聖的詞,有了不好的印象,哪是上班啊?明明就是混吃等死。
也別怪工資低,事都沒的做,白拿錢,你還不滿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
糧食倉庫保管員的工作,就是一人管一棟倉庫,裏面有四個大糧堆,碼得有三人高,外面用塑料薄膜罩着,為了預防蟲鳥鼠害,每個糧堆的四邊都有一個口,存放着熏蒸的毒藥。
因為糧堆用薄膜圍得嚴嚴實實,散熱的時候,會出現結露現象。結露,就是內外溫差大,內部溫度太高,來不及散發,熱氣就變成露珠掛在薄膜上。這是需要保管員每天進倉庫看一看,有沒有進飛鳥啊,有沒有看見死老鼠啊,每個堆子有沒有結露啊,等等,有鳥飛進來了,要趕出去,看見死老鼠了要掃出去,有結露了,就解開架子,擦掉水珠,散散氣,別讓糧食沾了露珠長芽。而長芽是糧食倉庫的事故,是要提出批評的,搞得不好會扣工資扣獎金。
儘管如此,倉庫保管員三百六十五天,其實大多數時候是無所事事的。忙出來的差錯,閑出來的毛病。
無事可做的人能幹什麼呢?是的,賭博。大賭小賭上班賭下班賭,撲克麻將骰子,糧食儲運站里的員工幾乎沒有不會,單位住宅樓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賭窩。在全員賭博的圈子裏,你不賭,鐵定了被人嫌棄,誰讓你清高不合群?不賭有罪。
整個單位就郝家、李家、王家家風不錯,暫時沒出現賭博現象。在這之前,郝星也是不賭博的,每天拿着本英語書看,看着看着,誰都不知道她看進去了沒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看什麼東西入腦了。
辦公樓有兩層樓,樓上幾乎沒人上去,十一個人都喜歡堆在門衛溫老爹爹家裏看電視。簽了到,中間的幾個小時沒事,郝星將小鍾拉出來,道:
“後面村子的賭場,去過沒?”
“你?要去賭場?”小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平日裏高傲得不得了的才女也要同流合污了啊?社會是個大染缸啊,白的進缸純不再呀。
“是啊,帶我去,贏了分你二十塊,要不了多長時間,下班之前回來。”郝星一本正經地道。
“真去啊?你不是不會打牌嗎?”
“是不會,送錢去學習不行啊,帶我去認個門,就這一次。”
“郝書記知道了會罵我的。”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去不去,不去,我找別人帶。”郝星知道對方不會拒絕,在小鍾眼裏,郝星找他幫忙,那是給他面子。而小鍾呢,在郝星眼裏本質不壞,鬧小事不斷,鬧大事不敢。屬於膽小還比較單純的青年,最重要的是青春期的男青年,有點情呀愛的朦朧,不能說對郝星這樣的美女沒有好感。
“去,我帶你去。”
兩人騎着自行車就往後面村子奔去。朵嶺處在京廣線上的重要地理位置,決定了當地土地的重要性,在土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會因為國家征地,一夜之間暴富。而這種演繹正在後面這個村子裏面發生,很多窮了很久的農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突然之間拿到手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花,耳朵根子一軟,跟着人就上了賭場。你有錢就是爺,大家在牌場上將你侍候得很好,然後瞄準你的口袋開火,恭喜你,在一夜之間順利返貧。
十億人民九億賭,還有一億在跳舞。
賭場在一間平房裏,在明星九隊村口的路邊,兩間簡易房子,一間做小賣部,一間空着,閑來無事的村民就會聚集在這裏,四個凳子往桌邊一擺,拿上麻將或撲克,就可以開始娛樂,出桌子的也樂得他們在這兒玩,一盤收一塊檯子錢,誰贏了誰給。玩的人肚子餓了,總得買點方便麵、餅乾、瓜子什麼的嚼古嚼古,正好給小商亭增加點收入。打着打着,大家形成了習慣,吃過飯就往這裏聚,這幾天打得有點大,因為有幾戶人家剛剛押了土地,拿到了錢。
郝星和小鍾將自行車停在小商亭邊,買了包煙,拆開丟了一根給小鍾,走進了麻將室。桌子上坐了一桌人,嘴裏叼着煙,抽一口眯縫着眼,一隻手摸着麻將牌,也不翻開,嘴裏嘖嘖着,一副不需要看就知道是什麼牌的牌聖假把式。
跟在郝星後面有人進門了,那個面前的香煙盒壓着高高一疊鈔票的小個子,看樣子贏了不少,從鼻子裏吐出一股煙,眯縫着眼,嘚瑟地舒一口長氣,道:“辛之,錢拿了?來,來,來,你上,把你哥換下來,沒錢打什麼?一點意思沒有。牌場無賒賬,賒賬不上場。”
那個叫辛之的還真懂事,把他哥禹之一拍,道:“哥,嫂子讓我來喊你回家吃飯,我換你吧。”
兩個高個子換了位置,郝星道:“有沒有人想休息一下?現在是九點,我玩兩個小時,十一點準時走。”
小個子姓許,長得鼠頭鼠腦,街坊就給了他個外號,叫老鼠,這傢伙在鐵路上班,當火車司機,手頭還算寬裕,願賭服輸,在牌桌上有些風度,說話還佔分量。
打牌就是幾個熟人,今天你贏,明天我贏,口袋裏的那點錢,在幾個人手上轉過去轉過來。大家都喜歡新鮮血液加入,人的共性是總以為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所以有心宰這個生麥子。喜歡梟張千金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梟張千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