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旅途31】

說罷惠惠端着飯坐下，步啟見她碗裏，只是大半碗手擀麵和一丁點兒炒土豆片，低頭開始扒拉着。

步啟趁她沒注意，把自己碗裏的一個荷包蛋撥進她碗裏。惠惠猛地一愣，抬頭想說什麼又止住口，只是偷偷的傻笑。

步啟抬起頭看她，卻沒注意到惠惠媽什麼時候已經坐回沙發上了。正抬頭看着他們倆，剛拿起針線的手懸在空中。

步啟趕忙低下頭繼續吃飯，惠惠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一個鄉下女人也沒什麼好說的，見着這情形她也不能發脾氣，怎麼說也是剛進門的客人。再一個，要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惠惠這閨女又得和自己慪氣吵架了。自己便先繼續低頭做手裏的營生活計，心裏合計着晚上和惠惠睡下了再說。

就這麼三個人靜靜的在屋子裏獃著，惠惠和步啟埋頭吃着碗裏的飯。幸好房間裏還有一台電視機開着，動畫片里一群孩子的聲音吵鬧着。屋子裏才不會顯得那麼鴉雀無聲。

惠惠吃飯的時候看着很淑女，沒有像有些人吃飯時候總會發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事實上步啟已經有將近兩天沒有吃過一口真正意義上的熱飯了，他很快便把碗裏的面消滅了個乾淨。

“鍋里還有哦，我去給你盛。”惠惠也一直不時的看步啟吃飯的樣子，她覺得這個小男生還挺可愛的。但是倆人還是有點拘束，她感覺得到，畢竟這是第一次見面而且還是第一次來自己家裏。

“哦，不...不用了，吃飽了...”步啟有點靦腆地說道。

惠惠並沒有聽他說完，就已經拿起碗走向裏屋的灶台去了。

外間又剩下了步啟和惠惠媽兩個人，步啟沒敢抬頭。只是掏出手機來低頭撥弄着，惠惠很快就端了碗回來了。

“跑了一天吃那麼點哪裏能行，別認生，別客氣。”說罷自己又緘默着低頭扒拉碗裏的飯。

“得吃飽了啊，別拘束，小後生家真是長身體的時候呢，怎麼不得吃兩碗。”惠惠媽在那邊開口說道，“平時就我們娘兒倆，家裏這碗本來就都是小碗，吃飽了要緊。”

惠惠在一邊咬着下嘴唇然後抿抿嘴，筷子抵着碗中間目不轉睛地看着步啟吃飯。

步啟抬頭看看惠惠，又看看她碗裏那幾乎沒怎麼動的飯。從她的眼睛裏看得出惠惠有好多話想說，卻礙着母親在身邊看着。

步啟也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沒想到自己來了之後會是這個樣子。總感覺有點搞砸了的感覺，可是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之前心裏盤算的都變得亂了、忘了、算了。

正暗自尋思着發愣，覺得桌子下面惠惠輕輕地踢自己的腳。他抬頭看向惠惠，惠惠朝他擠擠眼。示意他快點吃，步啟心裏不覺暗喜，於是加快速度扒拉着碗裏的面，不到兩分鐘步啟便吃完了。

“媽？”惠惠輕聲地問。

惠惠母親在沙發上抬起頭看看閨女，沒吭氣。

“我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了啊！”沒等母親回話惠惠就扯扯步啟的衣服角，讓他跟着自己快步往外走。

身後的女人高聲說著什麼，用的她們北詩的方言，步啟沒有聽懂。惠惠在前面大步走着，不時小聲說著“快點，快點。”

倆人開始還是小步的快走着，然後惠惠打開院子大門。從外面伸進手把裏面的門栓插好，然後倆人大步朝着屋子後面走去。

步啟在她身後緊緊跟着，每到晚上的時候他的視力就會比白天更差。而且在這個自己本不熟悉的小村子裏，他覺得自己暫時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惠惠一個人了。

“我媽可嘮叨了，她沒問你什麼吧？”惠惠一邊走着一邊問，然後走出離家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來回過身子。

“沒有，就是隨便問了幾句，我家是哪裏的這些。”步啟回答道。

惠惠伸出手拉着他，然後繼續往後面的黃土坡上走着。此時，夜已漸深。

“我都不知道你今天會突然出現，你真的......嚇死我了！”說著揮着小拳頭錘步啟的肩膀。

步啟倒是更希望她一直和自己這樣打鬧，感覺那樣更好一些，相比在屋子裏被某種力量壓抑着，三個人鴉雀無聲的坐在一個屋子裏。

“我想你意外一點，只是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對不起哦。”步啟說著握緊了在黑夜裏拉着自己的那隻手，“你會怪我草率嗎？”

“你猜！”惠惠調皮的說，感覺她在外面和在母親跟前簡直判若兩人，然而，兩種樣子步啟都開始喜歡。

“我不知道呀。”步啟茫然地說，一邊環顧着周圍。鄰居家的狗又開始吠叫起來，遠處的狗聽見這邊的叫聲也跟着叫，遠處的近處的連成一片。

“我也不知道，哈哈。我主要怕我媽...她那人老古板。”說笑着惠惠就像是一匹脫了韁的小馬駒，而且還拉着步啟，倆人開始喘着氣往坡上奔。

步啟不知道他們此時要去哪裏，只知道肯定還是在村子的範圍內。話說回來，下午太陽沒下山的時候步啟坐在高處俯瞰龍尾村，感覺這村子小得讓人一不小心就會走出境了。

步啟只是緊緊跟着姬惠，他以為會去自己下午等她的那個學校門口，那裏有一偏平坦的小土坡。他也看不清楚，也並不記得來時候的路。只覺得從院子裏出來后他們大概走了五六分鐘的樣子，然後來到一個土峁兒上，那裏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廣場。

惠惠先站在小廣場的邊緣往來的路上望一望，見坡下並沒人跟來。便輕輕蹦跳着在廣場上雀躍着，月色下她的步子看起來是那麼輕盈。她又張開雙臂踩在不高的花欄牆上走着貓步，然後扭頭喊步啟：“跟我來呀傻小子。”步啟便跟在她的身後，倆人在花欄圍牆上走了兩個來回。

惠惠走到一個健身器材跟前坐下，那裏僅有的兩個器材孤零零的守候在夜晚九點多的夜色里。步啟就扶着那器材的欄杆，支着身子俯身看着惠惠。他抓着欄杆的手剛握上去的時候便感覺到了金屬在夜裏降溫后的質感。

惠惠此時只靜靜地坐在那裏，又不像剛才在路上小跑着的時候那麼興奮。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着什麼。

“筱菲，你坐那裏，不冰么？”步啟輕聲的問，外面的夜變得很安靜，只有微風吹過的聲音。

惠惠沒有回答，只是把左邊的胳膊從右邊肩膀探到後面，在那裏張開着手掌。

步啟把手伸過去，惠惠輕輕抓住，又開始慢慢握緊，然後順勢拉到自己身前，步啟便又靠近了些。

“你在太谷好嗎？累不累？”惠惠輕聲地問。

“嗯...還好，不是多累。你呢？你們一共幾個學生來着？”倆人都開始找話題說著。

“十來個，孩子們都挺調皮的，也有很乖的。”惠惠說，“看着他們，就像是看見我們小時候的樣子。又傻又可愛，呵呵！”她說著笑出聲來，步啟也跟着會心地笑着。

“你小時候肯定很調皮，是不是像個小猴子一樣？”步啟繼續笑着說，“你本來就是屬猴子的吼。”

“你才是猴兒！”惠惠又使勁拉着步啟，騰出另一隻手來擰他胳膊。“你瞧你瘦的！”

“嗯。”步啟輕聲回答着，他此時的胳膊挨着惠惠的頭髮，那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儘管只是這樣一個並不算得上很親昵的動作，以至於讓他沉迷而無心回答問題。

“我，有點冷。”惠惠縮縮肩膀說道。

“你想回去了么？”步啟回過神來問道。

“不，你抱着我。”惠惠小聲的說著，很小聲。

步啟在那裏愣了好幾秒鐘，然後動動有點麻木的身子。伸出另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肩膀。

惠惠往前面挪挪身子，步啟跟着坐過來，他在後面俯身摟着惠惠，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胸口前很暖。暖得可以聽見前面女孩的心跳，以及翕動起伏的胸腔帶動背後的擴張，細微而真實。

“你什麼時候回去？太谷。”惠惠問。

“我不在那裏做工了。”步啟回答道，他把頭抵在惠惠肩頭，她的肩膀很瘦脖子也很細。

“什麼時候的事？是不是前幾天？你那時候你就開始瞞着我了吧？”惠惠扭過頭仰着臉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不知道呢。”步啟回答說。

“真不回去了嗎？那又得重新找事情做。”她關切地問。

“我想離你近一點，每天都可以見到你那麼近。”步啟閉着眼睛說。他不想和惠惠講太多關於自己離開太谷時候的事。

“所以，你就來了？”

“嗯，我之前就答應你了。我一定會來的。”步啟回答道。

“嗯，我相信你。只是真的沒有想到...”惠惠說著抓緊步啟的手。

“明天怎麼辦呢？我好想你多呆幾天，就怕...”

“就怕什麼？”步啟接着問，他還沒細細思量惠惠話里的意思，只是對說到一半的話出於慣性的問。

“沒什麼。”惠惠扭過身子來說，“把你的手機給我看。”

步啟便站起身來掏出手機給惠惠，然後坐在她身旁，惠惠微微向著他這邊倒過來，他便輕輕摟着她。

“這就是你去年在太原買的？”惠惠把頭倒在他的身上問。

“嗯。還可以吧？”步啟回答道。

“嗯，好看！”惠惠舉着拿在手裏擺弄着，“端了一個月盤子？”

“哈哈哈哈，是啊！”他笑笑說道。情不自禁地聞聞惠惠髮絲間的味道，在微涼的夜風下那芬芳別樣讓人心醉。

“你倒是挺懂事，早早就知道自己掙錢。”惠惠說著才想起這個傻小子比自己小兩歲呢，“唉？這個是什麼？嘿嘿！”她翻開手機呼看到了比較有趣的一幕。

“什麼？”步啟低下頭來看“哈哈哈，這個啊？所以你知道我為什沒走丟了吧！”

“哈哈哈，傻樣兒！”惠惠滿足的笑道。

原來是手機屏幕上可以設置一句歡迎語，字數不會放下太多，大概不到十個字的短語而已。很多手機上的一個附加功能，有點雞肋沒什麼人會特別留意那個。

但是步啟的手機屏幕上的那句話設置的內容是：

高平北詩鎮龍尾村

惠惠一邊說他傻，一邊笑的那樣開心。

“你到了北詩之後怎麼來的龍尾？你自己能找到北詩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惠惠問。

“惠惠！惠惠~！”遠處傳來女人呼喚的聲音，步啟沒聽清楚喊的什麼，但是大概猜到是惠惠的母親來了。

“噢！我一會兒就回去了！”步啟見惠惠喊道，後面不知道還喊了句什麼牢騷的話，高平的本土方言很俏，然而不是很容易聽明白。

步啟見這樣，便把抱着惠惠的手收回來，雙手交叉握着放在自己腿上。

“嗯...我到了下車的地方直接租了個車來的，我猜到可能沒有來村子裏的班車。”步啟回答說。

“好吧，你厲害，居然沒把你走丟！”惠惠故作誇張的驚訝里透着讚揚。

“你明天要上課嗎？”步啟問。

“當然呀，你要不要來。冒充我的學生，哈哈哈哈！”惠惠笑着說。

“我倒是很想去呢，看看你上課時候的樣子。”步啟開心的笑着說，“會不會很兇呀？小孩子不聽話你會不會打手心？”

“才不會，我的小學生們雖然調皮但又不是壞孩子。”惠惠回答道。

“嗯，像我們這樣在村子裏長大的孩子們都皮實。”步啟說道，“阿姨喊你回家了吧？”

“沒事，不管她。這麼大的姑娘了，還怕丟了不成？”惠惠嘀咕道。

“阿姨是擔心你。”步啟說，“萬一被讓人拐跑了怎麼辦？”

“誰呀？要拐也是被你拐跑！”惠惠笑着說，“看我媽不打哭你！哈哈哈哈。”

“呃......唔......”步啟竟不知道說什麼了，心裏只想着惠惠母親怎麼沒過來，只是在坡下喊了幾聲便沒了動靜，心裏怪怪的。

惠惠這時候湊過來，離步啟很近很近。“你把我拐跑吧。”她沒有笑，只是那樣輕聲地說完，然後下巴依舊停留在那裏。

那一刻呼吸好像停止，身後像是一片空洞和黑暗。腦海里旋轉着，像是在做夢，他不明白惠惠的意思，也來不及思考。他笨拙地伸出手，用手拂過她那柔軟順滑的秀髮，大拇指輕輕將被吹亂在她眼角的頭髮撥到一邊。他獃獃的注視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在看她。

“走啦走啦！我媽來了！”惠惠突然坐起來說，然後緊接着站起身來，順便拉着步啟起來。

“這麼晚了還不回家！誰家閨女跟你似的？走！”惠惠母親語氣裏帶着慍怒。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