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路的故事⑨】

第11章 【老路的故事⑨】

後來那位老先生收下了大昌去自己的作坊里做工,老先生原來是個木匠,人情練達閱歷豐富。大體上聽得懂大昌的話,同時一邊教他上海話一邊讓他跟着作坊里的工人一起幹活。

回去都安頓下來又隔了幾日後,老先生詳細問了大昌家裏的地址。得知他的情況后老先生覺得首要的事得先給家裏寄封信報個平安。

大昌那日跟上火車走後,武鄉老家的人在縣城周邊連續找了數日,愣是沒有消息。家裏爹娘和舅舅都急壞了。半個月後收到來信都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虛驚一場。

信中有作坊的地址,路老爹收完秋後同舅舅特意跑了趟,一起去上海看望了一下,順便向老先生道謝。舅舅和父親見大昌在這裏挺安穩妥當便放心去了。大昌心裏自然也是十分歡喜。

自那之後便一門心思放在了活計上,表現的既勤勞又伶俐。大概半年多的時間,大昌便說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話。十來歲的小後生正是學東西快的很,不光本地話,還有木工行里的活計。雖然平時都是些簡單的粗活,但是大昌喜歡動腦筋肯琢磨,一樣的活他做起來比別人又快又好。

大師傅們和老木匠都很喜歡這個小子,然而木工行里要想出師又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很多核心的技術師傅是絕不會輕易就傳授的,例如怎樣區分好木材,不同的榫卯結構該怎樣劃線下刀,很多活計師傅們都是有意避開徒弟們來操作的。在這個行當里,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那真的不是一句玩笑。

很多年後的路大昌回憶起學徒生涯,總是會講給自己帶的着兩三個年輕後生。在岳父的老院子裏,乘着燈光一邊收拾工具,一邊和步啟、陳洋講述當年的不容易以及艱難中的幸運。

大昌說人生就是這樣,三分天賦六分努力,還有一分是貴人的扶持。每次老路談及上海恆記家具行的老東家,眼神里總是會不自覺的閃爍着某種光亮。事實上路老闆是個工作時極認真嚴苛的人,而且很多時候會罵得很難聽,很多時候你會覺得他冷血不近人情。

但是每次他罵你磨蹭犯懶的時候,他自己總是沖在最前線的地方。每次苛責你粗心的時候,你自己基本找不到理由反駁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有時候他會罵媳婦做飯晚了或是做的難吃,他的媳婦會默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就像老路從來都不是入贅到自己家的上門女婿。你會覺得他很有種,或是蠻橫。但是如果你真的每日奔走在每一個工地和主顧的院子裏,爬上爬下做着烈日下的工作。你就會明白一餐按時而又溫暖的晚餐對於辛苦了一天的男人們意味着什麼。

這讓步啟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回到家裏“莫名其妙”就大發雷霆,他和陳洋更理解老路的不滿和蠻橫,“回家吃飯”那是奔波一日太陽落山後的企盼,清早出門后心中一直惦念的忙碌終點。

老路的媳婦是個通情達理識大體的女人,她明白男人們的不容易,以及筋疲力盡回家後面對冷鍋冷灶的憤怒。所以她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過,她維護着自己男人的尊嚴和體面,用沉默的方式。我說過了她是個通情達理識大體的女人,她從不大吵大鬧,聰明的女人向來如此。

所以如果你與路相識已久,你就不難發現他聰明機警,既貪婪又幹練,他圓滑卻不失原則,有時候你會看到他和主顧吵起來:“陳洋!搬梯子!把卷閘都給我卸下來!步啟?!拿切割機去!卸下來!裝車!拉走!老子不伺候了!”

這傢伙每次和主家吵架都是用這樣極剪短又足夠斬釘截鐵的口吻,最後把主顧弄的沒有半點脾氣。價錢還是照老路的來,而且有瑕疵也不能說。事實上他經手的活計,都和他自己一樣幹練利落。“顧客就是上帝”那一套在大昌這裏不成立,在商言商生意就是賺錢。他每次和主顧吵架揚言要拆牆卸卷閘的時候,真的像一個十足的混蛋。

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他在太古區域的聲譽和生意,很多年以後步啟才慢慢明白老路的那套準則,以及那準則背後不可言說的辛酸苦楚,沒有還有路大昌的處世之道,很顯然也是需要經歷很多波折磨難之後,才會真的明白那般透徹。

老路有時候會講自己如何半夜裏偷偷起來溜進作坊去,如何舉着煤油燈反覆看那些用木工鉛筆畫在木材上的線段標記,反覆琢磨每個標記的含義和幾個師傅的不同的個人細微習慣。他貪婪的求知着想知道的一切。

後來東家發現他學的太快了,便安排他到傢具城的檔口跟着照看店面。小後生那時候已經是十七八歲了,出落的精神帥氣,上海話也講得爐火純青。在宜山路的傢具城又歷練了兩年。

老先生不是想特意培養他,只是不能讓他繼續在作坊車間裏幹下去,對於木工來講,師傅不會很輕易的教給徒弟,學徒背地裏偷着學這是很早就留下來的,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但是有時候進步的太快也不是什麼好事,比如會招人妒忌,會讓上級不安。老先生怕他學的太快,又實在想留着這個伶俐能幹的山西小夥子。把他安排到賣場就是怕他出師了另立山門,只好做這樣的安排。

聽起來好像是環境限制了大昌的學習和進步,然而事實證明這樣只會讓努力的人得到更多的機會,前提是你沒有抱怨命運不公。在家具行的歷練使得原本伶俐的大昌又多了幾分世故圓滑,儘管那時候的大昌還未滿20歲,所有的事情處理起來都是那般老成。

在那裏的一年多,小後生不光學到更多的事情處理方式,人情世故的應對,他還遇到了這輩子唯一的女人,現在的妻子。

再後來的家具行的老先生便留不住大昌了,他要回老家完婚,二哥大富轉業回來做生意挺順利,還在太谷幫他拿到一個鍛壓廠的技術員的名額,當年因為貴蓀的事出來,現如今好多年過去了,他想家了!從來都是家裏人每年來看他幾次,他已經5年沒有回去過了。

告別了當年收留他做工的老先生,離開上海回去武鄉之後。他們完婚,最後由於一些原因老路入贅到了太古媳婦的家中。在鍛壓廠的工作也很順利,就像老天爺特別眷顧這個年輕人一樣。本來開始說好的技術員,但是老路做木工時期積累的測繪、計算、統計構思能力,以及他那圓滑的處世之道,很快就是車間部門的組長了。

在那裏他有很多他自己的徒弟和同僚。後來的幾年時間裏,就像早期的那些山西商人一樣,他和他的徒弟們,鄉黨同僚出來自己打拚,同時又互相扶持,互通資源,他們幾乎壟斷了太古晉中周邊門窗鋼架結構卷閘等這些基建業務。

值得一提的是,大貴留在了部隊,大富和大昌也忙碌的風生水起。多年以後再次回到村子裏,見到老路家的三兄弟,拄着拐的貴蓀大老遠就繞着小巷子走開了。當年因為自己家族的姓氏,受鄉親鄰里的欺負排擠,多年後的一天,大昌竟然因為自己的姓氏,出乎意料的受到一次“特殊待遇”。而這次巧合,對於路大昌的重要性而言也是影響到一生的。

【欲知詳情,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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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晨茶暮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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