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南灘奇風俗
有合作,就有競爭。湊錢置辦酒席,這是合作的一方面,競爭的一方面,村裡倒是合計了一天一夜,各種奇葩與非主流方案滿天飛,最終投票決定——抓鬮!這抓鬮可不是胡亂抓,而是要體現南灘村的特色,南灘村有什麼特色呢?就好比南粵有南粵麻將,東海有東海麻將,淮海省當然有自己獨門的麻將打法,而據說,據說啊,淮海麻將就起源於新安市的南灘村,所以呢,抓鬮的方式就是把一副麻將牌,一百四十四張,拿掉三張紅中,然後,家裏有待字閨中閨女的人家,每戶派一個代表,每人摸一張牌,誰摸到紅中,東海來的大明星就住宿到誰家,總之,第一輪抓鬮完畢,紅中不出的話,那就繼續第二輪,甚至第三、第四輪,總要把紅中給摸出來才行。
然後,丁一米就傻乎乎看着外頭的村民三三兩兩聚集在村支書家的庭院裏,支書夫人,這位沒有半點風韻的婦女,手提着一口麵粉袋,“嘩啦”一下,麻將牌灑滿了井口邊的小四仙桌。
丁一米坐在酒桌上看了一會兒,居然看出了興趣,心說這裏的麻將規則好奇怪啊,有點類似於中國象棋里的三十二格暗棋,但又不完全像,回頭仔細研究研究,就當是另類的體驗生活吧——果然,生活里處處有學問啊。
還沒等他感慨完呢,四仙桌上的勝負驀然就已經決出了,一精瘦老漢仰天長嘯:“紅中,我摸到紅中了哇……”余者皆憤恨不已,七手八腳把剩下的暗牌全部翻過來,找遍邊邊角角,再也看不見多出來的紅中,這才有餘暇唾棄幸運兒,你一言我一語地把精瘦老漢痛罵一頓。
罵人的話通常會比較難聽,尤其是這頓酒席,二十幾戶人家湊的份子錢,有落選者看見精瘦老漢在支書夫人引導下也入了席,不由得哼哼道:“……就當是餵了狗了……”
我尼瑪……
其他人都是酒正酣時,沒注意到這茬,丁一米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裏一陣卧槽:麻痹,公款吃喝當真要不得啊……
支書夫人安排的位子在丁一米旁邊,精瘦老漢落座之後,支書夫人介紹說:“丁同志,這位是我們村二組的盧義東,這段日子體驗生活,就委屈你住他們家了……”
“不委屈,不委屈……”
丁一米忙站起來,雙手握住盧義東,熱情介紹道:“老盧同志,幸會,幸會!”
支書夫人捂着嘴咯咯“嬌笑”,糾正丁一米的口誤,說道:“盧義東是他們老盧家最小的一個,上頭有四個哥哥呢,可不是老盧……”
盧義東也憨笑道:“丁同志,你叫我小盧好了……”
“不敢當,不敢當!”
盧義東臉上的皺紋溝壑交錯,丁一米本當他已經六十齣頭,可對方既然也自稱小盧,年紀大概不會超過四十吧,哎,農村人還是顯老啊。丁一米由此又想到,如果這具身體的前身沒有考上大學,若干年後,中年漢子也會被誤認為老漢了呢。
“丁同志,我們家閨女可漂亮了……”
“啊?這個,呵呵……”
“我可沒騙人,不信你可以問問喬大姐……”
支書夫人立馬點頭說:“那可不,盧小妹可是咱們南灘村,哦,不,是咱們天溪鄉頂好看的閨女呢,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我跟你說啊,丁同志,盧小妹不但人漂亮,力氣也大,家務活,農活,沒有她不拿手的……”
“這樣啊……”丁一米乾笑着,隱隱覺得哪兒有不對勁。
盧義東又說了,“丁同志,我們家小妹不收彩禮的……”
“哦?這兒的農村已經移風易俗,不興收彩禮了么?”
丁一米剛提了點興趣,一轉眼,就被盧義東給一瓢涼水澆滅了。
“哪能呢……就我們家不興彩禮,真的……”
望着盧義東滿懷期盼的眼神,丁一米總算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真是活久見了,我是來體驗生活的,你們南灘村倒好,抓女婿來了?
“各位領導,恐怕你們是誤會了,我老家其實是有愛人的……”丁一米也只能睜着眼說瞎話了,如果不把這檔子事說清楚了,他真怕半夜裏,盧義東把盧小妹給塞他屋子裏。
坐對面的鄉團wei書丨記一臉疑惑,她沉吟道:“不能吧,我看過你檔案,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啊……”
“不能吧,我的檔案正副本都在東影廠呢,你應該不能看到的啊……”
“幹部履歷表,呵呵,文化局裏有農場傳真過來的履歷表,上面有你的簡歷,九四年考上的東海電影學院,今年剛畢業,這總不會有差的吧?”
“領導貴姓?”
“大明星真健忘,免貴姓潘……”
你個金蓮大嫂,不說話會死啊!
拉扯之間,丁一米總算利用他的機智把瞎話給圓上了,他說:“爸媽給訂的娃娃親,我考上大學那年就圓房了……”
“這麼說的話,法律上……”
縣文化館的劇作家忽然說道:“法律上認定這叫事實婚姻……”
“瞎說,沒有證,國家能承認?”
“得,我就不說秦香蓮與陳世美了,就說去年群體部組織下鄉匯演的新編《梅花亭》,那可是我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農村人結婚,幾桌酒席的事情,婚姻關係就約定成俗敲定下來了……那齣戲的最後,法官判決男方犯了重婚罪。”
丁一米大為訝異,還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你看那個團wei書丨記,打扮得花枝招展,沒事就放幾個電眼玩,誰曾想,咄咄逼人的樣子,簡直要置他於死地。那位劇作家,長成了歪瓜裂棗,反而救他於水火的就是這位四眼田雞,哦,對了,劇作家恰好姓田,大名田輝,筆名暉煜。為丁一米解圍之後,他順便遞過來一張名片,連說“多多指教”。
“原來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暉煜……您的匕首與投槍,我也曾有幸拜讀……”
出於報田輝的解圍之恩,丁一米小小的奉承了一下,田輝卻是一臉便秘的表情,他表示,學生時代的時候,倒是搗鼓過幾篇匕首與投槍,可惜都沒發表成,工作之後,痛定思痛,轉而向市場妥協,早期寫過數十篇火車文學,中期轉戰打工文學,一晃八年過去,收入雖然不錯,然午夜夢回,總是空虛寂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