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小演員日常
宇宙浩瀚無邊,在遙遠的沃爾德星球,一個有關喜劇明星的故事正悄然發生。
七月,流火的季節。
唐國,東海市。
丁一米正頂着毒辣的日頭,奮力騎着他的二八杠破車。汗水順着臉頰滴答滴答掉下來,而他,卻似乎挺享受這種揮灑青春的躁動。
這是丁一米的第二次青春,雖然莫名其妙從地球家鄉穿越到沃爾德星球,讓他有些黯然神傷,但能夠重活一次,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他沒有理由怨天尤人。
丁一米的前世也算是浸淫演藝之道二十多年的戲骨,談不上老,卻也有自己所領悟的一整套心得。這一世的丁一米也走的是演藝路線,上個月他從東海電影學院九四級(九八屆)表演本科班畢業,分配單位是東海電影製片廠旗下的東影演員劇團,這就意味着,他這個從江右小縣城裏出來的農村娃,一搖身一變成為有戶口的大城市城裏人。
唐國的文娛產業正處於蓬勃發展初期,作為娛樂業重鎮,東海市從來就不缺劇組,丁一米屬於演員劇團正式演員,而且年紀還輕,正好有適合他的角色,此刻他正在騎車前往劇組拍戲的路上。
距離攝影棚不到五百米距離的時候,路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聽着像是有人在叫丁一米。丁一米為了尋找聲音來源,差點沒和路人撞一塊兒,虧得他腿長,緊握手剎的同時,左腳往地面一點,硬拖了幾米,總算停住了他的二八大杠。
馬路對面果然有人在叫他。公交站台上,三位長相俏麗的姑娘家,正中間是丁一米的女友——確切地說,是前女友。前女友名叫許清歡,身高一米六五,長相清怡可人,她與丁一米同齡,江左藝術學院舞蹈學院畢業,此前是丁一米的筆友,經丁一米表本班同學牽線,一直通信了三年。大約在他工作落實之後的一個星期吧,二人算是正式敲定了戀愛關係。
許清歡是與身邊兩位閨蜜一起來東海打拚的,她們畢業之後的工作分配方向是回原籍。二十歲出頭的文藝女青年,有多少是甘於平凡的?來東海也算是投奔男友,虧得有丁一米這半個土著,跑前跑后幫她們落實了住宿問題,至於出頭機會——很抱歉,這個丁一米真的做不到。
女友與前女友,中間只隔了一周。就在昨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許清歡以澄清與丁一米關係為由,當著兩位閨蜜的面,逼問丁一米,他們之間是不是純筆友。當時的丁一米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馬上自承:“老天作證,純潔如水。”對於他來說,維持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也是很累的。
今天她們又和丁一米打招呼,似乎是要求證什麼。丁一米穿着長褲,這是為了方便遮擋右腿膝關節部位綁着的金屬片,他的二八大扛也經過了改裝,右邊的腳蹬是被鋸掉的,然後安裝了一塊木質踏板。這樣子的改裝固然是能讓活動不便的右腿不至於妨礙到騎車,不過,影響到上下車以及行路那是一定的了。
眼瞅着丁一米一瘸一拐奔跑過來,許清歡身邊的兩位閨蜜露出了憐憫之色,只是這種憐憫更多是出於對許清歡找了這麼個男友的嘆息。
“你的腿……他們說,其實沒有摔斷,是角色的需要……是不是?”
問話的是許清歡的閨蜜之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們傾向於相信的,但當她們看到丁一米走路的樣子,又反過來相信丁一米的確有摔斷腿。
“這樣子挺好,我已經習慣了。”丁一米笑得很爽朗。
對於丁一米來說,許清歡更像是前任丁一米留給他不得不繼承的遺產,或者稱之為債務更恰當一些——作為前世品嘗過甜酸苦辣各種滋味的丁一米來說,人生伴侶這一角色絕對不是剛認識了不到兩天的女孩子可以擔任的。出於男人的擔當,丁一米還是願意繼續經營這份感情,哪怕對方在與丁一米敲定關係之時表現出了太多的功利色彩,但如果對方的感情不存在了,那麼,這段關係也可以結束了。
正說著,公交車緩緩駛來。許清歡忙一拉身邊倆閨蜜,示意快點上車,臨別之際,略帶歉意看了丁一米一眼。
“祝好!”
這是一句十分書面話的語言,雙方通信的時候時常會用到,但在此刻,卻意味着別樣的情懷。
公交車開遠之後,丁一米挽起褲腿,抽出綁在膝蓋部位的鐵片,苦笑着顛了兩下。
※
正午,東影廠影視基地三號攝影棚外一隅。
在晴好的日子裏,帶蔭涼的屋檐下向來都是人群扎堆的所在。丁一米也不例外,領取了自己那一份便當盒之後,好說歹說擠到了跟組編劇身邊,他的那份獅子頭菜底放在對方的小馬紮上頭,一邊取笑小編劇有福不會享,好好的小灶不吃,偏生要領便當盒。
小編劇悶悶不樂地把她那一份肉菜放到丁一米的便當盒裏,捎帶嗔怪橫了他一眼,繼續細嚼慢咽嘴裏的米粒。
一輛進口保姆車的車門移開,下來一位風韻猶存的徐娘,她草草掃視一圈,看見丁一米與小編劇湊在一起,眼睛一亮,踩着匆忙的步子朝他們走了過來。
人未走近,徐娘已經堆起了滿臉笑容,一臉歉然地說道:“哎呀,一米老師,實在是對不起啊,我們家樂樂太不懂事啦,我都不知道叮囑她幾回了,可她就是這個樣子,說話從不經過大腦,您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樂樂的全名叫做羅美樂,火鳳凰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正當紅的新生代小花,相比於丁一米只能和龍套擠樹蔭,在當下,買得起進口保姆車的經紀公司實數鳳毛麟角,而保姆車全程服務,更可見其在經紀公司地位之特殊,實在不是丁一米這種粉嫩新人可堪比擬。
丁一米就說道:“虹姐您可千萬別這麼說,這事您不提起,我都快忘了……真沒放心上……”
“那行,您二位慢用。”
虹姐像是特意來打招呼的,這兒說完之後就又回保姆車上去了。
小編劇忿忿拿筷子戳着米飯,直到虹姐消失在保姆車的車門後方,她才噘嘴說道:“還是你們學院派好啊,師兄師姐都在娛樂圈混着,只要貴人一句話,指不定哪天就出頭了,哪像咱們這種小透明,得罪就得罪了,不對你趕盡殺絕就算是大發慈悲了……”
小編劇的牢騷緣起於上午的一幕,當時,羅美樂羅小花與丁一米有一段對手戲,丁一米坐在麻將桌旁,雙眼佈滿血絲,鬍子拉渣,頂着一腦袋雞窩頭似的髮型,叼着一根已經燃了一半的香煙,煙灰搖搖欲墜,手上一張九萬打出去,立馬就一炮三響慘絕人寰。
羅小花在這部名為《美麗新娘》的片中飾演丁一米的女友,雙方現只是戀人,但已經是老公老婆互稱,在這兒的台詞應該是“老公,輸了就輸了,就當這個月老闆欠薪不發,咱別再賭了好不好……”只不過,丁一米的造型實在是太邋遢,台詞還沒說完,她當時就笑場了。你說笑場就笑場唄,多大點事,羅小花卻非要在客觀上找原因,她大言炎炎說‘有沒有搞錯,編劇是吃屎了嗎?我喜歡他?導演你仔細看看,這麼明顯不合邏輯的場景,你也不讓編劇改改劇本……’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總之,現場的丁一米,小編劇,連帶着選角副導演,都是一副很受傷的樣子,即使是導演,也是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導演後來是咬着牙喊了“cut”,這一條重新來過,後續的劇情丁一米要打羅美樂一耳刮子,結果呢,羅小花又使么蛾子,反反覆復問導演:“掀桌子不好么,麻將牌灑得到處都是,鏡頭拉幾個特寫,這樣處理不顯得更有戲劇張力?”
好吧,上午的拍攝到這裏就卡住了,按照小編劇的猜測,劇本十有八九要改,這也是她躲在龍套群里就餐且一肚子牢騷的緣由。
丁一米並不是一個習慣傾聽的人,實際上,他的境況並不比小編劇好多少,作為唐國四大影視院校畢業的所謂學院派,在這麼一部粗製濫造電視劇里演一個合共兩集劇情的小角色,他的話語權不一定比得上一些經年混片場的特約,畢竟,踏入這個圈子,資歷、人脈都不可缺少。
得不到丁一米的回應,小編劇有些喪氣,不過,她很快調整好情緒,輕握粉拳,像是在打氣,又像是在催眠,道:“哼,總有一天,我會把劇本扔到導演面前,‘喏,一個字都不許改!’哈哈哈……”
“加油!哪天發達了,可別忘了咱可是一個馬紮上吃過飯的哦!”丁一米笑着鼓勵了一句。
正午的陽光從樹葉縫隙中鑽出,灑滿了丁一米俊朗剛健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