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第696章

是的,他只想要姐姐開心。

他不認識什麼廢太子從陽,亦不認識什麼凌雲,他只知道這些年,護着他的是姐姐,不是旁人,他想要姐姐開心,如果過去的記憶真的讓人那麼難受,他但願姐姐能夠全部忘了,畢竟誰也回不去了,那些人也再也回不來了。

他知道自己替代不了兄長甚至凌雲在長寧心中的地位,但他也只是想讓姐姐開心,至少像從前那般能夠開心起來,笑容甜甜的,愛哭又愛鬧。

“我只是想姐姐開心,”慕平頹喪的坐在地上,手支撐着膝蓋,頹廢極了,這副樣子看在汀蘭的眼底,於心不忍。

他就是那般的沒用,那般的無能。如果是從陽在,他一定會做的更好,至少不會讓姐姐那麼傷心,那麼無一無助。如果是凌雲在,亦是如此,可惜他們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有慕平一個人陪在長寧的身邊。

慕平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突然大笑了起來,對着汀蘭說道,“元容說的,那時候我還太小,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為何要殺了兄長,也不知道凌家為何要謀反,那些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所以不怪我,對嗎?”他看着汀蘭,一聲聲的重複着,“汀蘭,不怪我,對嗎?”似是想要得到汀蘭的諒解與肯定的回答,汀蘭已不知曉自己該如何面對此時的小王爺。

汀蘭雖跟着小王爺入了他的王府,可到底是公主府的人,是公主的人,她不想去追究什麼,孰是孰非,她不想讓公主傷心,可她確實也見不得慕平傷心。

其實仔細想想,慕平又有什麼錯,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確實不過是個孩童,沒有一絲的自保能力,所以,如何能去怪他?只是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心裏堵得很,誰也勸不了,那一座座的牢籠,快把人也壓得踹不過去氣來了。

這到底是誰能放過誰?

慕平見汀蘭久久的不回答,又低下了頭,聲音極輕極輕,“我知道自己不如他們,能讓姐姐更加開心,可再如何,”最後就連自己都快要聽不到了,“他們都回不來了,不是嗎?”

大家都說,長寧是最幸運的那一個人,慕平亦是如此,經了如此的大難,都能活得像現今這般同尋常王爺公主,並無二般,甚至更甚,如此一生,便能相安無事。

如何,才能夠相安無事?

汀蘭不忍心的走上前去,蹲了下來,輕撫着慕平的肩膀,小聲安慰着他,“我知道,汀蘭都明白的。”此刻的汀蘭,眼裏心裏,只有眼前這一個人的悲傷,再無其他。

她知道,自己早已深深的淪陷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愛上他,並深深的愛着他,只希望他能夠開心,其他的便都不重要的,一切都能被原諒的,不是嗎?

汀蘭很想伸出手去抱抱他,還沒來得及,卻被慕平的突然起身給推開了,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你又怎麼會明白?!”慕平看了差點倒了坐在地上的汀蘭,臉上沒有一絲的暖意,說了一聲,“走吧。”

然後就離開了

呆在原處的汀蘭,還是沒忍住,落下了眼角的淚水。

誰比誰應該,誰又有什麼不應該,都是心甘情願,怪不得旁人。

又過了一天,長寧的身子確實是好了不少,但還是會做夢,在夢裏還是會說些胡話,表情很是痛苦,還燒是退的乾淨了,人也精神了許多,只是眼底有些黑黑的,像是沒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長寧索性也不躺着了,喝了點粥,就一個人坐在庭院的長廊里,曬着太陽,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就像一幅畫,在那裏,沒有生氣。

“公主,”元容手裏拿着披風站在遠處看了許久,本無意去打擾她,最後還是走上了前,將披風蓋在了長寧的身上,輕聲說道,“外面風大,你身子才好了些,小心再着了涼,”

長寧這才驚覺了過來,太陽早已落山,而自己不知不覺的竟也呆坐了一下午了。

長寧看着元容皺着一臉的眉頭,不禁露出調皮的神態,對着元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讓她不要生氣了,自己確實是沒有注意到時辰,下次一定不會了。

元容看着長寧這副樣子也忍不住又氣又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元容站在一旁看着長寧的側臉,除了毫無血色,她真的很美,不管是安靜坐着的時候還是愛鬧騰的時候,頓時心頭有些微微的發酸。

元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有個人曾經對她說過,我家長寧值得世間最好的東西。

那時候誰也不會想到,會有如今這樣的一天,長寧再也沒有人相護着,也再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獃獃的不說話很久。

過了一會,長寧看着庭院裏的花花草草,開口說道,“聽下人說,你同平兒置氣了?”似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提。

前幾日慕平和元容在他的寢殿門口發生的事,長寧知道。也知道慕平離開公主府的時候,不是特別的開心。

元容心裏也知道,長寧會知道的,即便他們都不說,這幾日,慕平從未踏進過公主府一事來說,便已是讓人生疑了。

公主府人多口雜,即便那些人心有不敢,但也樣樣都要傳得快一些,元容早已做好了被責罰的準備了。

面對長寧,元容也只是賭氣的說了一句,“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同主子置氣,”

長寧轉頭看着元容那一副跟人賭氣,不情不願的模樣,笑出了聲,說道,“你瞧瞧你,還說不敢,這不是置氣,又是什麼?”長寧也知道,這件事怪不得元容,元容也是心裏有氣有怨,能夠被理解,再在怎麼怨,再怎麼氣,都不能牽連到旁人的身上,這樣是很辛苦的,你辛苦,旁人也是同樣的辛苦。

而她知道這其中的辛苦,所以她不願意他們同她一樣的辛苦。

長寧寬慰着說道,“平兒還小,還是個小孩子,你同他生什麼氣,倒弄得自己不開心,被人說了小氣,”

“奴婢只是一時...”元容後退了幾步,跪了下來,這般說道。

看着元容,長寧最終還是垂下了眼眸,“你看,庭院裏的花,年年開,年年凋,從沒有那一株是長年累月,日日盛開的,不像那些松柏,四季常青,你是想做花,還是做松柏?”長寧知曉她心底的苦楚,那裏同樣有着她家人的血,有着她深深依戀着的人的血,但長寧還是接著說道,“若是想做花,就得受着凋謝的苦,若是想成松柏,就得承着歲月的寒,”

元容抬起頭,看着長寧,最後說道,“公主,奴婢明白了,”

長寧也點了點頭,然後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披肩,說,“平兒不是個愛計較之人,很多事情,他不會放在心上的,過些日子,送些好吃的東西,好玩的玩意,到他府上去,他自然開心。”

慕平的性子她是最為清楚的,反倒是元容,她如今有些看不透了。

“公主為何要對小王爺這般?!”元容還是心有不甘,似是在替長寧打抱不平,脫口而出便是這番言語。

見到長寧皺了皺眉眉頭,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畢竟她如今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奴婢,算不得什麼,但她還是開了口接下去說道,“是人皆有他自己的命,公主照拂了小王爺如此多年,也該讓他自己承擔自己的責任了!”

元容心有不甘。

長寧卻不知道該對元容說些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怎麼擔得起?”這本就不是慕平的錯,難道只是因為他年幼弱小,便要將責任推脫到他的身上嗎?

最後長寧還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只剩下這樣一個親人了,”她希望元容能夠明白,元容也定然能夠明白,失去親人是有多痛苦,了解了這樣的痛苦,就會覺得他能好好的陪着自己的,好好的活在自己身邊,能夠多好,這樣便就都能原諒了。

“他的身上有我想看到的最後的乾淨,皇室之人,噁心的想要我吐,包括我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長寧的眼前閃過一個人影,腦海里出現了一份回憶。

近日,她總是能夠想起他,不自覺的就想起他,明明已經忘記很久的人了,明明已經不出現很久的了,明明已經不再痛的了。

腦海里的畫面,是在宮裏的花園裏,一個衣着明媚的女孩和一個素來驕傲的少年,一前一後的走着,長寧記得,那是她第二次見到凌雲,是在一同去找哥哥的時候,第一次相遇也是因為從陽。

那個時候的長寧,天真,任性,甚至有些無知,愛撒嬌。

而那個時候的凌雲,卻早已有着超出常人的驕傲,卻同從陽很是要好,以至於,一度讓長寧以為,凌雲喜歡是男子,而那個男子便是她的哥哥,從陽。

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真的天真。

凌雲是那樣驕傲冷漫的人,他的心裏眼裏,有的只是自己,只是凌氏一族的榮耀,根本沒有旁人,也沒有他們。

“雲哥哥,你等等我,”

“你慢點,我都說了讓你慢點了,你為什麼不慢點等等我,”

“那你怎麼不走的快點?”

“我已經走的很快了,好不好?”

“你可以再快一點的,”

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一快一慢。

“我就不,”

“你也可以走的慢一些,或者回過頭看看我在不在後邊,可以停下來等等我,”

面對着女孩賴在原地的一臉期待的模樣,那個冷冷的少年,也只是無奈的轉過身,低下頭,對着她無奈的說著,“長寧,父親教導我,人要往前看,故而我不喜歡回頭,”

“若是後邊的人是我,你也不願回頭看上一眼嗎?”面對着眼前的女孩一臉稚嫩與純真,少年終是嘴角露出了輕微的笑容,一臉無奈又帶着絲絲錯覺的寵溺,摸了摸的她頭,說道,“長寧,我現在不是回頭來尋你了嗎?”

然後又顧自一人往前走去,“好了,我們走吧,快些,從陽該等急了,”步履匆匆。

“那你背我吧,我走不動了,”而那個女孩卻依然是一動不動。

“你!”

“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動了,你背我!”

“好,好,我背你,”

“上來吧,”

“雲哥哥,你真好!”

“要不是父親讓我好生照顧你,從陽又一定要我帶上你,我才不搭理你呢!真是麻煩死了!”

然後少年背着女孩,在黃昏下,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直到消失在花園的盡頭。

想到這裏,長寧不禁笑了一聲,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愚蠢,笑自己不肯罷手,笑自己荒唐無知。

長寧一早就該知曉的,凌雲他本就出身名門,天資過人,自是不凡,從來都是個驕驕傲傲的人,怎麼會為了誰輕易低頭,怎麼會為了誰停下他的步伐?

所以,後來,即便是知曉這座城裏有他的至交好友,有他所謂的愛人,也依然選擇了背叛,選擇了謀逆。

或許,從一開始,他根本沒有把哥哥當做兄弟當做朋友,或許,從一開始,她在他心裏就從來不重要也沒有過絲毫的位置。畢竟,從一開始,他便沒有親口對她言過,他喜歡他,從一開始,就沒有。

是她想的太當然,想的太美好。

她總以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是天下最尊貴的公主,自然配的上這天下最好的男兒,而他自然也會是中意她的。

呵呵,真是可笑!

“公主,是又想起凌少將軍了嗎?”元容看着長寧異樣的眼神,她知道,能讓長寧如此的人,世間便只有一人了。

長寧冷呵了一聲,說著,“現在才想起來,原來一切都早就註定了的,元容,你知道嗎,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告訴過我了,只是我傻,竟從來不知覺。”像是對着元容,又像是對着自己,“凌伯伯自幼教導他,人要往前看往前走,所以他從來不回頭,不管是兄弟情義,還是我同他,都是一樣的,在他選擇要走的那條路上,一切都顯得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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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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