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一個超凡的誕生……
菲奧娜已經來到了她的目的地。
她是國際會議院的近衛軍,本身這支不歸天不歸地的部隊就享有世俗中最先進的科技,當普通人,甚至絕大多數軍隊都還在用緩慢的交通工具或者龐大而麻煩的傳送系統時,他們早已普及了個人量子躍遷。
這是一種由他們總部的量子計算機為終端的神秘技術,其運送速度可達光速的三分之一,其大體的遠離便是把人分解成微觀粒子,通過量子計算機使波函數無法坍縮以維持穩定性,再用類似量子糾纏的方式把拆成微觀粒子的人傳送到指定地點。
然後在那裏的量子計算機把這些微觀粒子再拼回去,也就是重新變成原來那個人。
其實量子糾纏是可以超光速的,但那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其不能傳遞信息。要是想傳遞信息,必定擁有質量,只要擁有質量,就不可能超越光速,最多是無限趨近。
目前只能是三分之一,現在的科技水平只能保證三分之一光速以下的速度,量子計算機才能保持波函數穩定,再快就運算不過來。結果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麼沒了,但他卻存在着,卻不再是單體,而是以某些微觀的方式保留了信息,飄蕩在世上。
即便只有三分之一,那也是極快的。
至於傳送中是什麼感覺,菲奧娜無法形容,非要用最貼切的詞語來不準確的描述的話,那應該就是難受。
不是痛苦,而是在那個時候她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感覺。
因為人所感受到的感覺,全部都是器官帶來的,並不是世界本來就有。而是人的器官把這些信息轉化成人能理解到的感覺。
酸甜苦咸鮮,痛癢辣冷熱,都是人的器官帶來的主觀感受,客觀上並不存在。
而在傳輸過程中,她變成了微觀粒子,宇宙里最本質的狀態,雖然意識還在,但是會讓人十分困惑。
這是人根本理解不了狀態。
這種大腦的困擾會讓一個凡人輕則昏迷麻痹,重則植物人。這也是這項技術無法廣泛應用的主要原因之一。
近衛軍並非弱小的凡人,他們幾乎都是男性,僅有菲奧娜是女兒身,即便如此,他們都經受過肉體與精神上可以稱之為地獄般的摧殘。
本身,近衛軍的選拔考核就都是在世界範圍內的貴族世家裏最優秀的人傑中選出,他們可能是學者、可能是戰士。每個人的考核都一樣,這些社會精英在進行選拔中僅有數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可以通過。
但毫無疑問,成功的那批人無疑是徹底與凡人劃清了界限。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滿腦子都是肌肉的戰士?沒有關係,在你通過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完美的。
由於考核的殘酷性質,那些不自量力卻又逞強的人往往只有一種結局。
他們會因為肉體與精神的崩潰而癱瘓,這些社會最傑出的精英自然不能如此浪費,他們的身體會被送去加工,最後改造成一種使用人腦處理器與他們肉體的機械人繼續服務於社會。
這整個流程完全公開,沒有人不知道,這是為了保證每個參選者的足夠忠心,同樣其實也是心理素質方面考核的第一關。
菲奧娜也曾動搖過,她也曾像世俗里的凡人那般欲不勞而獲,是啊,那個時候她也沒比露比大多少。於是她請求張許仁的幫助。
也的確,她某種意義上成功了。張某人親自給她定製考核。
這一定就是十年,待張許仁終於完成考核計劃后,找到了當時半隻腳已經踏入敗犬行列的菲奧娜。
考核,一過就是五十年。
當手術開始,刀子不斷從她體內進進出出開始,便又是五十年。
現如今,每當她要在會議廳站崗前打理梳妝時,看着鏡子裏頭的臉,卻看不到任何一點與童年的自己相仿的地方。
手術是基因層面的,每一個近衛軍都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決不允許有任何人在任何方面有所瑕疵,任何面容上的缺陷都會得到細緻到納米的整改。
在無人的環境中,她總是會看着鎧甲上自己的鏡像,撫摸那裏的自己的臉龐。她曾經有過迷茫,總是認不出鏡子裏的是誰,但那改造過的無比精密的大腦告訴自己,“這就是我。”
這是惆悵,對於少年時期的追憶和惋惜。菲奧娜在以前總是會想到很多,她會想到自己和老媽吵架的樣子,想到白了雙鬢的爸爸靠在沙發上,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努力想用自己越發遲鈍的耳朵聽清楚新聞的情形。
初中時被拉幫結夥的女生捉弄的醜態。
隊友罵人,自己一氣之下送人頭的那晚。
童年裏離家出走後在紅綠燈下餓哭的慘狀。
為了拒絕婚姻,而賭氣之下同意進入軍隊的那場鬧劇。
也想到了讓自己變成如今這樣的人。
記載着過去點點滴滴的日記本,現在也已經不知去向,漫長的歲月中,菲奧娜還能清晰記得的過去恐怕只有少年時印象最深刻的那些東西。
就連父母的臉,都掛上了一層面紗。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一層變成兩層,兩層變成三層……現在,除了模糊的輪廓以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一開始菲奧娜還會因此默默傷感,恨着自己不孝,又懷疑自己有沒有必要繼續這麼活着。
近衛軍雖然人數少,但是並不缺人。
只要你覺得自己力不從心,就可以解甲歸田,默默離開。菲奧娜就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如此想過。
自我懷疑,就足以讓近衛軍生涯到頭了。
哪怕經歷了再多的心靈考驗——懷疑,也可以說是自己,永遠是最強大的敵人。
對於現在的菲奧娜來說,活着的唯一意義就是執行責任,而責任來自於張許仁,他就是她活着的意義。
沒有人能否定她的忠誠,那已然刻在了每一條基因鏈中。
張許仁不是好事的人,平日生活就如曾經的她,也就是凡人那般。甚至還要為溫飽和錢財操心。菲奧娜很少很少能夠接到直接來自張許仁的指令。
她沒有感到任何輕鬆或者休息,她深感不安。
不安自己是不是沒有能力才導致他不動用自己,不安自己是不是不配為他服務,不安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
不安對方是不是早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淡化了她的身影,就如她早已忘記了父母那般。
她不想再忘記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她也做到了。不管是鼻樑的長度,眉毛的形狀,兩邊臉頰的不對稱程度,還有行為習慣,她全都一絲不差的記住了,每天都要回顧一遍,有空的時候甚至會拿出紙筆畫出素描。
其實過目不忘,對於已經是近衛軍的她來說其實很簡單,但她生怕有萬一。
而後她才發現,相比起來,自己更怕被那視為重要之人遺忘。
一想到此,菲奧娜強健的身體都會感覺酸軟無力,彷彿馬上就如牙膏般癱軟在地。
一想到此,菲奧娜堅韌得就連剝皮都沒法讓她吭聲的精神也如癮君子得不到渴求之物那般頹廢無比。
一想到此,世界末日。
海水不再奔涌,山巒磨平殆盡,天空下起火雨,地面旱裂,鳥兒不再歌唱,黑洞的事件視界盡在眼前。
不,她並不狂熱。近衛軍沒有狂熱之人,他們理性,冷靜,唯物但又充滿哲學。
菲奧娜不會對張許仁不滿,但卻會質疑他,會拒絕他。這是因為近衛軍也會充當顧問,參謀。必須要有個人立場。
但她甚至會對他發火、吵架。整個近衛軍中,僅有她。
這都是因為…玄妙的感情。那是超越了最深沉的在乎,超越了朝思暮想的牽挂,超越了誓死效力的精忠。
那包含了上述所有。
那是,愛。所有種類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