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斷刀無須留戀（一）

漫城

說書的人談起最近的千馬山莊的賞金便有點眉飛色舞，“各位武士俠士除妖師們，這次的消息是關於信守府的，信守府近日據說出現了五大妖怪，倘若成功除妖的人，可獲得銀纏一箱，粉色海貝珠20顆，布匹20匹。”

林依凝給冷霜的手上帶上一串佛珠，“這樣的話，那隻破山貓就不會繼續纏住你了。”

她接着拿出十張除妖符，以及一個金色鈴鐺，“這年頭，除妖法器都漲價了，我身上所有盤纏都壓在這了。希望那些妖怪不要太強，太強的話我們就逃走吧，我跟你去陽虛，反正，信守府這麼有錢，多少除妖師不能請來。本來，我還打算買一套新的衣裳，結果我花光了所有的盤纏，看來只有穿上次賞燈會的衣裳。”

“嗯，但是這次應該是惡靈，應該是落難武士的惡靈。”

“這不奇怪，落難武士會纏上信守府。”林依凝淡淡地笑道。她接著說，“不過，你如果是要習得刀法，為何不去信守府呢，既然顧惜柳這麼厲害，信守府裏面不應該有更厲害的武士嗎？”

“鬼影武士的刀法的修鍊是建立在自損壽命的基礎上，因為他的修鍊需要用到妖怪骨頭製成的刀，我現在根本沒有能力取到這把刀，鬼影武士是一個奇怪的人，很難覓得其蹤跡，我也只是聽說過這個人，但是我相信信守府里絕沒有這個人，恐怕顧惜柳對信守府隱藏了這個事實，我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好了，說出去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冷霜道。

“也對。我也不想惹出一身麻煩。”林依凝點點頭，“這年頭話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兩人穿好了衣服，草草畫了妝，林依凝看着鏡中的冷霜，不由得感嘆“你這麼美，可惜沒有一個很好看的發簪。”

“我不在乎。”冷霜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她想起了那天見到的蕭紫芽，頭上的金光閃閃的發簪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艷麗。

“去之前，我們吃一頓吧。”

“可是你不是說沒有了盤纏嗎？”

“剛才又搜出了一些。”林依凝說。“最近好像糧食都在漲價，不趕快把錢花出去，總覺得有點不值。”

“那是肯定，奉天國越來越多的農民竟然捨棄原本應該種米禾的地，去培育彩霞花，為了供科納國貴族觀賞，換取珠寶，在用一部分珠寶購買三支國的小米，雖然這只是自用地的人才會這樣做，但是一旦戰爭起，會出現更多的難民。”冷霜說。

“我看你這樣子乾脆當一個文官，好了，雖然俸祿比不上武士。你應該不知道武士的結局嗎？”林依凝撿起樹下一片黃色的葉子，她接着輕輕捏碎了葉子，“他們很脆弱，不過這秋天似乎也太長了。”

“所以我要強大一點。”冷霜似乎若有所思，她用棉布把腰間的刀包住。

“幹嘛包住，多好看。”

“怕惹出是非。”

“兩位客官，這邊坐。”飯館的夫子一看兩人，便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他一邊殷勤地擦着桌子，一邊上下打量着林依凝和冷霜的衣着，然後他的目光停在冷霜的刀上。

“我們這邊的特色菜有手撕牛肉，蟹黃叉燒，油炸羊腿，牛奶鱸魚。當然了美酒嘛，梅子酒，晚霞曲紅，不知客官想吃什麼？”

林依凝為自己和冷霜各倒了一杯茶，“好，那就來一盤手撕牛肉，蟹黃叉燒，再多的話恐怕我錢不夠。”

“客官，最近飯館裏新進了一些美物，看客官是武士，吃了這個可以幫助客官抵禦妖氣入侵。”這時候店小二也湊了過來。

“算了吧，老闆，我身上只有150盤纏，你說呢？”林依凝有點無奈。

“敢問一句，看客官的刀挺漂亮的，客官可是信守府的人，或是長樂府的人？”店小二說。

“都不是，普通人。”林依凝聽完，看了一下冷霜腰間的刀，已經被棉布包的很嚴實，她有點好奇，便說，“不過，老闆，冷霜不是把刀都包住了嗎，你怎麼看出來了。”

“客官先喝茶。”店小二笑笑地走了。

很快，熱騰騰的菜便端上來了，不過不是是兩盤菜，還有一盤奇怪的菜，上面只見六條紅色的大蟲子在慢慢蠕動着。

“老闆，這怎麼有這樣一盤菜。”

“客官，那是贈送的，叫紅棉蟲，多吃可以有益心脈，不過，要油炸的多收50盤纏呢。”店小二轉過頭說。

“你拿去油炸吧。”林依凝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大家為了錢都不容易。”但很快，她臉上的愁容就消失了，綻放着像晴空一樣明亮的笑容，“你要知道我只有150盤纏，冷霜，不夠的話，可以從你刀上摳出一顆寶石來賣了吧。”

“姑娘的刀是哪裏的？”店小二聽完又湊了過來，他眯着眼睛，那雙小而亮的眼睛似乎要把冷霜看透。

“哎呀，不就是顧二公子贈送對的。”林依凝有點得意，開心地笑了，彷彿那是她的刀。冷霜說，“可以，反正不過是一些無用的東西。”

“等等，桂子，這牛肉上有蒼蠅，替兩位客觀換一盤。你們怎麼不早說，你們認識顧二公子呢？”店小二一聽，神情倒是凝重起來了。

“可是這哪裏有蒼蠅？”林依凝仔細盯着那盤牛肉。

冷霜看了一眼，便說，“可以不用換了，我們還有趕時間呢，不過是蒼蠅而已。”

“不行。”店小二說罷便把那盤牛肉和紅棉蟲端走了。

“放心吧，很快的，絕不耽誤客官們時間。”

過了一會兒，牛肉和紅棉蟲重新端了上來，這牛肉的分量比剛才的竟然多了13，顏色也好像有點不同，林依凝也沒放在心上，伸出筷子就夾了一塊，“真好吃。想不到顧惜柳的名字還是很有用的。”

“我們得趕快吃完，不過，我們吃了那麼多，到時候在信守府，會不會有邀請的宴席呢？”冷霜說。

“既然我們已經來了，多吃點吧，否則錢就白花了。到了信守府上再說。”林依凝說完又將一個叉燒包用力塞進自己的嘴裏。

店小二也開始頻頻出現在她們身邊，眼睛流露出滿是關切之情，他笑盈盈地說，“兩位慢慢吃，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冷霜不習慣如此被人盯着，便低聲說道，“味道可以，但是我們不習慣被人盯着吃飯。”

當天踏進信守府東門來到信守府敬仙堂的只有五人，除了冷霜，林依凝，剩下的三人全是除妖師。三個除妖師皆穿着黑色的除妖服，且看樣子他們之前也認識。

“幸虧那天我報名的時候，我說，要把我們和其他除妖師安排在一起除妖。”林依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跪在信守君的面前，五個人各想各的。

敬仙堂中央，信守君坐在中央的扶手鑲着綠松石的椅子上，五人的右邊坐着顧子安和顧家的四公子顧言安。左邊坐着顧惜柳和三小姐顧輕。

“真好，一下子來了五個呢，來，這次的妖怪不簡單。本來我邀請的是無圓除妖師，結果他不在奉天國，所以只有召集你們過來，這樣吧，我看你們乾脆一起除妖，到時候誰殺了的就算誰。各位請移位百花園，我們一起賞花一起用宴吧。”信守君體型有點肥胖，腰間配着一把銀光閃閃的刀，說話時一直帶着微笑，眼光不住地流轉在五人身上，最後定格在冷霜腰間的刀。那時冷霜把外面包裹的布條拆開了。

“喲，那位姑娘怎麼會有我們信守府的刀呢？”信守君盯着冷霜腰間的刀。

一旁的顧惜柳率先說話了，“父親，容我解釋，近日，兒在外面碰見偽裝成人類的妖怪，多虧冷霜姑娘慧眼識破妖怪，並協助兒殺除妖怪，兒便將身上的刀送給姑娘報答救命之恩。”

“姑娘既然救下了犬兒，本人理應好好賞賜，敢問這位姑娘想要什麼？”信守君微笑着盯着冷霜，不過，聲音卻響亮了不少。

“我實在是想不出想要什麼，我只想好好協助信守府砍除妖怪，能得到信守府的刀，冷霜已經感激不盡。”冷霜忙跪謝道。

“既然這樣，我們便移步到百花園去用餐，餐后再商議賞賜的事情，倘若姑娘救了犬兒的命卻得不到應有的賞賜，信守府不是成了笑話嗎？這會破壞一貫的規矩。”

看着信守君，顧家公子和小姐坐上馬離去后，林依凝悄聲說道，“要不然再要一把刀好了。”

冷霜搖搖頭，說，“可是，我總覺得信守君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那肯定啊，很少會有貴族送平民刀啊，不過我們不是說好了，是買，不是要啊，他可能以為他兒子喜歡你，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有點慘。除非顧公子堅定地納你為妾，不過別指望了那個花花公子。如果我們今晚在除妖上立功，說不定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啊？”

“如果動了情慾，那麼武士的刀法也會受影響啊。如果是成了妾，那不是一輩子都要在一個屋子裏，我寧死也不要。”冷霜的眼睛卻躲閃着林依凝的目光。

“也罷，我不喜歡貴族們。”林依凝點點頭。

隨後幾個侍從前來幾匹馬，林依凝馬上挑了一匹躍上馬背，身後一個年紀約30歲的除妖師有點不開心了，說，“小姑娘，你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怎麼沒有禮貌了，也不看看我的朋友是誰？她是救了顧公子的人，你們不要胡說八道。”林依凝朝着那除妖師吐吐舌頭，對着冷霜說道，“快去挑一匹馬，愣着可除不了妖。”

冷霜點了點頭，騎上馬，跟着前面的侍從便走了起來。

只聽到林依凝依然在後面說個不停。

“話說，難道你們不說一下話嗎？我先說一下我的身份，一個沒多少經驗的除妖師，大師們，你們都是哪個寺廟的除妖師，以前是除過很多妖怪吧。”

“那位年輕的除妖師，你都帶了什麼法器。”

走了半天，終於到了百花園。客人們在百花園門口下馬，接着走進百花園，除妖師們見到裏面的景色，不禁驚嘆了起來。

百花園本身也很大，長寬約各有60尺，裏面外圈種滿了上百種珍惜的花，且花都是按照顏色分類而種的，百花園的中間，一個石頭砌成的長廊，長廊中足足有三十石柱子，長廊的盡頭是一個亭子，亭子中間有一張長長的黑桃木桌子，桌子的腳外都包着一層金，桌上已經為每個人都準備了瓷餐具，獸耳碗，湯碗，白瓷杯，銀質牡丹花紋短腳杯，葡萄花紋虎首白瓷瓶，以及玳瑁筷子，旁邊放着兩塊絲質的手帕。

信守君和顧家的公子小姐們見到客人們進來了，急忙了站了起來，信守君首先說，“你們是我們今天最尊敬的客人。請坐。”

眾人彎腰謝過後，林依凝拉着林依凝在桌旁坐下，林依凝只感覺每個人坐得筆直，看着面前的餐具，林依凝也覺得自己變得拘謹起來。信守君隨即便對顧惜柳說道，“我倒是想看看犬兒的眼光是什麼樣的？冷姑娘，可會刀法？”

“會。”冷霜點了點頭，額頭卻滲出了汗水，自從被顧惜柳打敗過，她心中便有一種不安。

“那麼岩雀，你和姑娘切磋一下刀法，其他人上菜。”

林依凝拉着冷霜的手，小聲說道，“冷姑娘近日過於疲勞，恐怕今日身體欠佳。”

“岩雀的刀法不過為信守府下段水平，姑娘不必害怕，要知道，你今晚遇到的妖怪比他更強大。”信守君的聲音不大，但是卻有一種無法反抗的威嚴。

冷霜看了一下林依凝滿是擔心的眼神，下意識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我並非害怕，也不會害怕。”便站了出來，跟着那個藍衣的護衛岩雀走到右邊的空地，冷霜看了一下他的刀，刀柄上有一條黃色的結繩，那是一把武士刀，面前的是一個武士。兩人相互彎了腰就開始拔刀，岩雀的刀比冷霜的刀略短1尺，筆直筆直的，冷霜知道，這是一把平儀刀，如果是新入行的武士，一般是不會使用這些中短刀，一是更容易讓別人的長刀有機可乘，削到自己的身體，二是中短刀對武士的要求更高。

面對對手，冷霜倒是不害怕了，在這一戰，她預感到自己會贏，她一向好勝心很強，但是缺點很明顯，就是沒有耐心，很容易急攻為上，容易讓對手找出破綻，不過冷霜的速度極快，她一般可以在三招內擊敗對手，而對於一般的對手，一般可以一招取勝。這一次，冷霜出刀更快了，她着急地想贏。

可是岩雀不是一般的對手，岩雀的刀法一開始是以守為主，他反應極快，雙腳為微彎，眼神像鷹一樣，冷霜感覺自己的刀尖明明已經快刺中岩雀的身體，但是被岩雀巧妙的避開，在第三回合，冷霜自以為抓住岩雀身體躲刀的方向，她先用刀虛刺岩雀的心窩，待岩雀向右移動，迅速向左移動，並用刀撥開岩雀的刀，用力朝着岩雀的右側鎖骨下一刺。卻是一件硬物，可是容不得自己多想，對方的刀尖已經刺向自己的脖子，這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冷霜趕緊用刀一檔，並反手一削，用力地將對方的刀用力削開一半。冷霜便將刀收回刀鞘。並努力壓制着自己的興奮，看了一眼信守君，然後再看了一眼顧惜柳，最後再把目光望向岩雀，岩雀也不再進攻，他再次對冷霜彎腰，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冷姑娘的刀果真是一把好刀。想不到犬兒會有這麼刀法厲害的朋友。”信守君說道。

“父親，二哥，你們要不把這姑娘送給我，我剛好想學刀法。”說話的是顧言安。

顧惜柳緊接著說，“恐怕不行，冷霜姑娘是我的武士。”

冷霜的臉一下子泛起了潮紅。

“既然這樣，我想三哥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對不對。”顧輕笑着說。

“也罷，我讓朱晉改天送我一個女武士。不過，冷霜姑娘是二哥的，旁邊的姑娘是不是我的。”

“哥哥，怎麼能對客人無禮呢，今天這宴席不是為了歡迎客人嗎？”顧輕柔和的聲音一下子化解了林依凝的尷尬。

“三兒，別鬧了，別影響客人用餐。”信守君厲聲說道。

冷霜鬆了一口氣，看着眼前的羊鱉梨花湯，卻沒有了食慾，她象徵性地吞了幾口，旁邊的林依凝看見如此，“我是對你不住了。”她搖了搖頭，猛將那湯水一飲而盡，輕聲說道，“沒事，我只是沒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

餐后，信守府為眾人安排了住處。

一個丫環送來了兩支精緻的珍珠青金髮簪，這兩支發簪最注目的是尾巴一顆閃着粉紅色光澤的野生珍珠，周圍鑲着一圈的青金石小球，下面吊著一個白色的珊瑚雕花，“這真的是很漂亮，不過，這算什麼，他有向你說過請婚的事情嗎？沒說過，就送這貴重的禮物，完了，是不是只要他不提請婚的事情，他一天在世，除了國君，你誰都嫁不了。不過幸虧你以後要去滿春國。否則，可真是誤了事。”

旁邊的丫環聽后便說，鼓起勇氣，“恐怕姑娘們誤會了，這是顧小姐派我送來的。”

“真是的，我早就應該猜到，這不是兩支一樣的發簪嗎？不過顧小姐真的很貼心，替我們感謝她。”林依凝有點不好意思。

待丫環走出房間后，林依凝又開始說了，“好吧，你可以專心除妖了，不過你說你不會動了情吧。”

“我。。。”

“糟了，你不會真的是動心了吧，我當時起了疑心，你怎麼這麼多天都不啟程去陽虛，你不是為了我，對不對，還說什麼要成為最強的武士，你是為了他。”林依凝抱着枕頭邊吃着果子邊生着氣。

“其實想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當武士，為了俸祿嗎，武士是沒有俸祿，為了賞金嗎，一樣的任務，還不如江湖俠士，為了報仇嗎，我也沒有什麼仇要報，為了更強嗎？可是為什麼要變得更強呢？如果是為了更強，在江湖上不是也一樣嗎？”冷霜看着盒子裏的精緻的發簪，她把玩着上面的珍珠，“身為武士，還不是一樣地為權貴賣命。還不如當一個俠士。”

“江湖？我勸你別想了，你之前傷害了太多的江湖人士，估計現在也有人想殺了你，可是你又不討厭當一名武士，為什麼不去當呢？反正幾乎所有人都會感嘆自己的命運，你看，多少妖怪想着修鍊成人，又有多少人想着修鍊成妖怪。”林依凝突然嚴肅道，“何況，依我在大理府多年的經歷，你接下來千萬要小心，我看信守君可能會派人收拾你。”

“我才不怕呢。”冷霜心想，如果是死了，不過是可以趕快看見阿月，如果活了下來，那就繼續活着吧。

“你不覺得信守府的賞賜很奇怪嗎？雖然說海貝珠很珍貴，可以說是50年難遇，但是這玩意不是應該送給姑娘們的嗎，送給除妖師，這算什麼？除妖師本來就要無欲無求啊。搞不懂。”林依凝鬆開冷霜，拿起一支發簪玩了起來，然後把它插在冷霜的髮鬢中。“真好看。不過你拿起刀的樣子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