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切虛無
銀萍聞聽,心中不喜,摟過兩個孩子,一邊給孩子包紮傷口,一邊嗔道:“這是哪門子的說辭?那些虛無之事,又做得准嗎?這兩個兒子懂得什麼,無端咬掉孩子一個手指,你這做爹的,也是夠狠的。”
陳睦卻神色凝重,“虛無之事,卻救了你們母子的性命,由不得我不相信。那神僧被煉化成丹……”
銀萍臉色微變,“好了,好了,神僧我也不曾見過,你們一行十人,其他人都死了,偏偏你和淳于炎不死,那毒誓這麼靈驗嗎?我卻不信。”
陳睦搖頭道:“他是要我們自相殘殺,如今我把舍利子給你,反而保全了一家大小,到最後依舊是毫無所得,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天意。”
銀萍輕輕撫摸着丈夫的臉,柔聲道:“至少我們一家人都還在,你還想得到什麼呢?那些劫數也許真的就過去了,這個孩子沒了一根手指也就算了,另一個我可不讓你再傷他。”
陳睦一聲長嘆,“但願能真的過去……不傷就不傷吧。”
原來那舍利子是陳睦等人在大月氏時,用一個有修行的高人煉化得來,那人被活剝了人皮,居然不死,在煉化的火爐里便對幾人說道:“你們這些人利欲熏心,兇殘暴虐,必將受盡千般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生都要永在大漠受苦。縱然有子孫後代,也免不了血光之災。”
初時,幾人還不以為然,可未曾想,沒過兩天,除了淳于炎之外,其餘的人全都渾身潰爛,痛癢難當,有的人,實在癢得難受,要麼把自己的皮都給抓破,直到露出骨頭,要麼用烈火焚身,燒得皮焦肉爛,似乎只能這樣,方才覺得舒服一些。到後來唯有以他人或者牲畜的鮮血塗抹在瘙癢處,才能勉強度日。
陳睦也不例外,回想起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簡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種癥狀時不時就要反覆一次,每一次都苦不堪言。直到後來,他們也想到了一個辦法,便是把所有的衣服全用鮮血浸透,果然緩解了不少。陳睦心思縝密,他發覺之所以淳于炎沒事,就是因為他是攜帶舍利子的那個人。因此他聯合另外幾人,搶了淳于炎的舍利子,淳于炎武功雖強,卻孤掌難鳴,只好舍掉寶物逃走。
陳睦最終得償所願,但他又怕那幾人為了爭奪此物再拼個你死我活,因此便乾脆將舍利子給吞入腹中,也奪路而逃。從此後,陳睦隱姓埋名,藏匿在孔雀庄中,那舍利子最終化作了他的內丹,與他融為一體。到如今還娶妻生子,沒想到還是被淳于炎找到,至於另外的那些兄弟,已經流落各地不知生死了,料想他們從來沒有停止過找尋自己。56小說www.56xs.net
現在陳睦為了救銀萍,已經把舍利子用掉,他也不知道這麼做了之後,會不會舊疾複發,更不知道那當初惡毒的詛咒是否會成真,但是為了家人他寧願受那種苦。咬掉孩子的一根手指,算是“血光之災”,只希望他能斷一指,因而躲過劫難。
在銀萍眼中,陳睦文武雙全,與孔雀庄的男子大為不同,不管他之前做過什麼,她都覺得無所謂,但是若是他再傷害一個孩子,銀萍則決不允許,更何況是咬斷孩子的手指,她把兩個孩子擋在身後,哀求道:“若是真的有什麼血光之災,那我們母子早死了,你放棄那個怪物,救活了我們,我看那個高人已經死了,說不定他泉下有靈已經原諒了你呢……睦哥哥,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現在沒了那神僧舍利子,你也是個普通的凡人了,我想老天不會再為難你的。”
陳睦知道她心疼孩子,搖了搖頭說道:“你說的對,沒了神僧舍利子,我也不過是個凡人,既然我還沒死,也許真的破了那詛咒也說不定……”他又望了一眼那石碑,嘆道:“我盜取捨利子,淳于炎一定已經把此事報告了皇上,我犯下欺君之罪,就如那高人所說,東土再也回不去了。”
銀萍此時已經包紮好孩子的傷口,深情地望着陳睦說道:“回不去就回不去,洛陽再好,也不及你我在一起。再說如果詛咒有用的話,你回不去洛陽,淳于炎應該也回不去才對,所以我看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陳睦將愛妻摟在懷裏,柔聲道:“嗯,只要我在西域,他就一定在西域,管他呢……我們在樓蘭城重獲新生,從今起只做平凡的樓蘭人。什麼長生不死,什麼建功立業……就都叫它過去吧。”
“你不是漢人,我也不是匈奴人,我們都是樓蘭人。”銀萍說完依偎在陳睦懷裏,享受這寒冬里的些許溫暖,風雪越發大了,嬰兒還在啼哭,一家人蜷縮在滿是殘垣斷壁的樓蘭宮殿,不知道從此後該去向何方,只覺得前路漫漫,陰晴難定。回想起殘破的孔雀庄,再看看兩個剛出生的孩子,也不知悲喜如何。
二人休息了一陣,孩子也終於安靜下來,知道此處也不是久留之所,便簡單整理了一下匆匆上路,昨晚一場風雪,兩匹赤電神駒,居然還乖乖地留在外面,銀萍剛剛產子,身體虛弱,不適宜騎馬,陳睦便將她抱在懷裏,又將兩個孩子貼身綁在背上,牽着馬在荒蕪的沙漠中艱難前行,只是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銀萍望着丈夫,覺得他是一座山,可以獨自托起這個殘破的家,縱使將來再有什麼艱難,也註定要和這個男人廝守在一起了。她忽然又想起那個贈刀之人,便道:“實在無處可去,你我不如去投那個慕容廣。”
陳睦則搖頭說道:“慕容廣是俠義之人,的確可以去投,只是我不想再重蹈覆轍,淳于炎能滅了孔雀庄,就有本事滅了慕容廣,我不能再連累旁人了。我們有住處,就會叫淳于炎有的放矢,所以我決定從今起就在草原上打獵為生,不再任何地方停留,這樣漂泊不定的日子,就怕苦了你們母子。”
銀萍靠着陳睦的胸口,輕聲說道:“不會覺得苦的,因為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