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a00886 睥睨大唐261
沒有哪一刻比現今更能讓她了解他,明白他。
通過心靈交感,她知悉了焱飛煌的所有事情,更知道他剛剛垂目深思的原因。
首先是在面對她這“仙子”時,他會下意識的保持最冷靜的心態,以他的精神修為,心境的確可以臻至與“劍心通明”同一級別的層次,自然可以察覺到師妃暄說話的言不由衷;其次,師妃暄的表現與素常有種說不出的洒脫和不受任何人事羈絆的自由自主的她大相逕庭;再次,這個空間裏,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花痴,對他一見鍾情,惟獨四個人不會:梵清惠師徒和祝玉妍師徒。這與自信與否,又或是個人魅力大小扯不上半點關係。她們四人心志之堅,以及對感情的控制能力,已超越凡人的層次,若非他焱飛煌奮力爭取,以不屬於下界的超凡力量強行夜夜入夢騷擾,再遇到後面的一系列事,祝玉妍又或婠婠豈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遑論本來便是處在敵對立場的師妃暄!最終他選擇坦誠相對,是因為他沒有耐心和心情與他們再“玩”下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落淚,是為焱飛煌不次於她的高尚情懷,為創造太平盛世努力卻居功不自傲的態度而感動?抑或是知悉自己師門絕無可能斗得過他,完不成師傅的理想而難過?又或是清楚地感受到焱飛煌對她並無敵意,反是早生絲絲愛意而激動?還是為焱飛煌知悉她的一切后,心靈上突然響起的“目的不同,手段不同,規則自然也不同”的理解信息而悲喜難分?
她的大腦一片茫然。
她的確是奉師門之命來草原接觸焱飛煌,經過一系列事後,佛道兩家似是察覺到再與焱飛煌硬碰硬不會取得任何效果,因此改變策略,若以師妃暄把焱飛煌拴住,將再理想不過。
可惜千算萬算,人心難算。在師妃暄心中那絲不明朗的情愫的作怪下,這懵懂仙子雖是說了一系列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話,卻因掩飾不住內心的矛盾波動而露出惟一的馬腳,恰好被焱飛煌察個正着。導致她內心矛盾的正是對焱飛煌產生出的那絲情愫。
她從前奉命支持李世民,在與焱飛煌多次接觸后,她心中矛盾和疑問越來越大,她認為其實焱飛煌若為皇,也不是件壞事,他的所作所為都是被人看在眼裏的。但師傅卻引經據典,講述焱飛煌出身不正,心機深沉,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他的個人欲-望而營造出來的愚民假象,她才又堅定了支持李世民的信心。
但所有的信心都在剛剛完全了解焱飛煌后宣告崩潰消散。
她駭然發覺:在與焱飛煌靈魂水乳交融后,心中那絲莫名情愫隱有如燎原的野火一樣瘋狂燃起的勢頭。
驚慌無助下,她嬌軀劇顫,惟有緊閉雙眸,默念清心咒,迫使自己守穩道心。
光華流轉的明珠射出一道道水紋般的光線,映照着她恬靜無波的聖潔玉容和橫放几上的色空劍,說不出的靜謐詳和,彷彿從未經歷過剛才的震撼。
翌日清晨。
焱飛煌獨自逛上朱雀大街,沿途被無數人注目,他怡然自若,問清路后,走向以最地道的響水稻著稱的稻香館方向。
稻香館坐無虛席,兩層近五十張桌子全是客人。喧鬧震天,聚滿各族豪士美女,充滿異國風情,擊桌高歌,猜拳對酒,大有中土之風,卻又截然有異。
他的身影一出現今一樓門口,整個大堂立即安靜了下來,各種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大膽的外族女子更是毫不掩飾崇慕。
外族打扮的店小二第一時間奔了過來,焱爺前焱爺后地殷勤將他請到樓上。他知道自己昨天來到龍泉的事不但被拜紫亭知曉,更是大肆宣揚,否則普通百姓絕不會這樣快就認出他來。
坐在上層臨街的一處桌前,隨便點了幾樣有特色的酒菜,他透窗下望人馬往來的朱雀大街。無視右後方數道可以殺死人的凌厲目光和森寒殺氣。
他的計劃是與跋鋒寒分工合作,由他吸引拜紫亭等人的注意力,順便到這種熱鬧地方打探些城內最新消息,跋鋒寒則趁機摸入皇宮調查一番。
氣氛漸漸熱鬧起來,人們又開始喝酒吃肉,大聲談論。
許多語言是他聽不懂的,不過他依舊聽到幾桌人以突厥話在討論尚秀芳已到城外,拜紫亭親自除區迎接。那些人邊說邊瞥過來幾眼,似乎是想看他的反應。
焱飛煌動都不動,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完美塑像。
很快,一個老闆模樣,身着漢服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夥計跟在他身後,端着一個特大號木盤,老闆施禮后以流利的漢語自我介紹,接着為焱飛煌開始介紹酒菜。
飯自然是響水稻米飯,酒則是響水稻米酒,響水稻是這個地區的特產,是因為稻田下為玄武岩凝成的石板,板上是腐植質的肥沃泥土,石板間隙間泉水作響,水溫較高,自然灌溉,得盡地利,故米質特別,並以響水為名。主菜是一尾湄沱湖特產的湖鯽,較諸松花江出產的鯽魚要大上許多,配以幾樣當地特產的青菜和一大碗熱湯,看得焱飛煌直流口水。
那老闆恭敬道:“焱公子來到咱們稻香館,若有不周的地方,還望海涵。若能給點意見則是小人的榮幸!”
瞥了一眼面前中土樣式的杯碗盤筷,焱飛煌心忖舊隋當年乃中土罕有的盛世,上承漢魏以來優秀的文化傳統,又集魏晉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成果,為中外經濟文化的中心。經過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據,然後重歸一統,且統一后的國家再非以前秦漢般的國家,而是融和入侵各族后的新國度。除了宋缺般少數人外,受到影響的始終是絕大多數人。拜紫亭年青時曾在長安逗留過一段頗長的日子,故深受大隋全盛期氣象的影響。學習中土文化,建立龍泉,不但可製造一種凝聚力,先統一靺鞨,后統一草原,更是為將來入侵統治中土鋪路。可惜,這野心勃勃的傢伙確實高瞻遠矚,路也走對了,不過時機沒選擇好,因突厥仍是極盛之時,卧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其子大祚榮建國亦要在突厥衰敗后,可知草原上振興一族絕非容易的事。
旋即又想道:自古以來塞外諸族一直缺乏中土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即使出現霸主,以武力征服大片土地,旋又趨於分裂,這是地廣人稀和逐水草而居的大草原文化的必然結果,近千年的草原諸族入侵中原最終都未能得嘗夙願已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入侵中原成功,他們也因沒有能力去統治那麼廣大和地理形勢複雜的土地,最後只能被同化融和。不過夢想着成就春秋大業的野心家任何時代都有,只有在野心被抹殺的瞬間,他們才會醒悟。
思緒電轉,他舉杯品了口酒,果然入口清醇香雋,甜不膩口,讚歎道:“好酒,我看貴館大門兩側空空,接略改曹秉浚先生的一聯送給老闆吧!客至共欣然,別來河洛煙波,故里關情頻問訊;人生如寄耳,話到龍泉風月,他鄉聚首亦前緣。”
名人效應,任何年代都有,焱飛煌自然猜得出老闆的意圖,因此贈他一聯。
雖沒聽過這曹秉浚是何人,老闆依舊大喜,認真記下后,施禮欣然離去。
嚼着稻香濃郁的米飯,焱飛煌大呼美味,一把冷哼聲卻在右後方響起,以突厥話道:“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哪知只是個見識短淺的瘦弱漢狗!”
上層立即靜了下來,眾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兩桌人身上。
焱飛煌瞥過去一眼。
那桌上圍坐四五個面容兇悍,袒臂露胸、身穿革服,腰配馬刀,一看便是的契丹人打扮的魁梧大漢。他們臉上帶着不屑的神色,眼泛殺機,一眨不眨地盯着焱飛煌。
見焱飛煌瞥了過來,一皮膚黝黑的大漢立即站了起來,指着他怒喝道:“草原不歡迎你,滾!”
老闆及其他客人都不敢插口,靜觀焱飛煌如何應付,也好看看他是否真的名不符實。
焱飛煌本來就打算在打探消息后鬧出點事來,想不到有人率先找茬,怎會放過這等機會。於是不再瞧他,回過頭來,冷哼道:“只第一句,就足夠你死百次,你沒聽說過禍從口出嗎?”
就在他話說至一半時,那大漢一聲暴喝,聲震整個酒樓,接着手握馬刀,斜沖而起,如猛虎般撲向焱飛煌。
他同桌的幾人不屑神色更濃,彷彿焱飛煌必死無疑似的。
焱飛煌依舊未回頭,只以食指輕點桌面,杯內的米酒化成酒箭,快如閃電的朝那大漢疾射過去。
那人喝聲未止,酒箭準確無誤地刺入他的眉心,尚未落到地上,身軀就如斷線風箏一樣疾射向牆壁,硬生生將牆壁砸出一個大洞,又拋跌了數丈方掉到地上,當場斃命。
眾人無不驚駭動容。
焱飛煌只露一小手,足以說明一切。
讓他奇怪的是,另外幾人既沒有露出大驚失色的模樣,也沒有狂叫着撲上來為同伴報仇,反是沒再望過來一眼,在眾人嘲弄的鬨笑聲中,狼狽下樓,去抬同伴屍體。
老闆立即着下人緊急補牆。酒樓內眾人似是對這等小場面見慣不慣,氣氛不一會兒就回復前狀,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焱飛煌悠然飲酒,眾人依舊不時偷望他,眼中都是畏懼的神色,草原上只重有實力的人之風氣盡顯。
龍泉始終是個秩序較好的城市,很快,幾名手提兵器的士兵殺氣騰騰地來到上層焱飛煌桌前,為首那人表情木然道:“閣下無故殺人,已是違法,請與我們走一趟。”
接着做了個拿人的手勢。
他手由最高點落下兩寸后,突然一震,軟軟地向後倒去。
焱飛煌動都未動,那兵頭已被他雄渾浩瀚的氣勁絞碎內臟,七孔流血,立斃當場。
其他士兵訓練有素,齊齊攻了上來,只是實力差距太大,一招未完就已全部歸西。
上層一片死寂,外族人終於見到這傳聞中無法無天的“邪皇”的冷血一面。
由於惹到了軍隊,人們再不敢呆下去,紛紛結帳離去。
焱飛煌若無其事地開懷大嚼。
那老闆走過來,擔憂地道:“公子本事通天,小人佩服,但惹上龍泉軍卻是不智……”
焱飛煌心忖要的便是這效果,若能引拜紫亭和伏難陀親自來才最好,於是微笑了笑道:“老闆不要怪我嚇走你的客人才好。”
那老闆連連擺手。
那老闆像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道:“小人聽說斬殺了契丹呼延金與高麗韓朝安的任公子與焱公子關係不一般……噢!小人多嘴了。”
焱飛煌請他坐下,道:“老闆不必驚慌,任俊是我兄弟,請問你對他被擒一事了解多少?”
那老闆有點心虛地掃了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此事知曉詳情的人極少,我也只知一點而已,聽說韓朝安是奉命到湄沱湖邊劫持馬吉手下的一批箭矢,結果被任公子發現,當場將其誅殺,此事轟動龍泉。然後是幾天前,任公子突然闖到皇宮門前,要求與大王想見,結果入宮后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了。後來傳出消息說他與國師公平比武戰敗,也有人說他失手殺了大王座下的宮奇大將軍,惹怒大王被囚禁。”
焱飛煌好奇道:“老闆既是本地人,韓朝安該是聽命你們的大王,你們為何不痛恨小俊?”
那老闆雙眼殺機倏現,旋又斂去。面露難色,沒有開口。
焱飛煌看得迷迷糊糊的,也沒為難那老闆。直覺告訴他,遊戲恐怕是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有趣了。
驀地,他面色一沉,道:“老闆請到安全的地方,至少有上千人軍隊正在包圍此地。”
那老闆不敢懷疑他的本事,面色鎮定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