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好好活着
作為一個暫時落腳處,對這郡主府,陸不離還是頗為滿意的。
從寬廣的佔地、毗鄰貞江的優良位置,以及高大的門樓、氣勢奢華的內院、景緻的獨特湖景花園,都不難看出宇桀帝當年對阮寧的重視。
然自封頭銜、賜府邸到遠嫁元赫,也只間隔不到半月的時日,所以阮寧並未遷來這裏居住過,這府邸自那時起便一直空着。
尚還在元赫之時,寧皇后便與陸不離提及過數次,道是如果回到貞京,便可接手郡主府。只是陸不離滿心以為自己會與白子燁回蘇門,並未將此事放於心上。
誰知兜兜轉轉,這郡主府倒還真派上了用場。
昨日晌午,他們幾人到了貞京,沿着貞江走到南岸,進了一條冷冷清清的長街。
街邊院牆頗為高大,走至街巷最深,一座白牆紅瓦的門樓才現在眼前。門匾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郡主府。
立於匾下朱紅門前,陸不離有些忐忑地拉住門環叩了幾下。
過了好半天功夫,門開出一條縫。
“走錯了!”開門的管事一臉不耐煩,然抬起眼皮瞧清楚陸不離的的面容,卻是瞠目結舌,猛然撲倒在地。
抖着嘴皮顫顫巍巍地叫喚:“小小姐回來了!小小姐回來了!”怎麼拽都不肯起身。
門前的動靜又引出些人。
內院幾位年輕些的僕從三三兩兩魚貫而出,瞪眼看着陸不離,又是淚眼婆娑,令人苦笑不得。
等故仆逢主的大戲收場,他們才了解了一些這裏的情況。
據開門的管事忠叔所言,這些人都是阮家派過來看着宅第的。
空蕩蕩的大宅里,並無主子在,他們平日也就是做些修繕修繕破漏,打理打理花草的活計。
仔細說來,自打先帝辭世,陸不離名義上的外祖阮太傅辭官后,阮家便沒落了。
唯一的掌上明珠阮寧遠在異國,十數年都未回玥琨一次。阮家只聽聞她育有一女,卻從沒見到過面。
這種種因由下來,這些家僕如此激動,倒也是情理之中。
用他們的話說,小小姐的歸來,讓這座死氣沉沉多年的宅邸有了主心骨。
堪堪安頓下來,昨日夜裏,陸不離便與白子燁和瑛軒去靈殊寺尋找皇陵入口。府中唯獨留下胖子,打理行裝。
雖說易晨希在現代是個住地下室的,可來了這郡主府,卻大展拳腳,將僕從們呼來喝去,把幾間廂房都打理的服服帖帖,甚為舒適,讓陸不離佩服不已。
今日再回府,又多出一個蘇小婉。陸不離正想再安排一間廂房出來,卻被告知已是有客在等了。
正是小九。
一見他們進來,少年便手舞足蹈地嚷嚷起來。
“白公子,十二找到寒夜蓮了!”他的神情喜極,話中帶足了邀功的態度。
“於北方邊境的一處湖中,我們發現了滿池子的蓮花,想來氣候寒冷卻綻放自如,應當就是寒夜蓮沒錯。”
小九一邊說,一邊牟足了勁瞧白子燁的臉,卻發現那人面上無驚無喜,空餘下幾分苦笑,不免就詫異起來。
“怎麼了?”
胖子撓撓頭,悶聲說:“我們也找着了。”
小九張張嘴:“找着什麼?”
“蓮花啊。”胖子唉聲嘆氣進了前廳,屈身癱坐在藤椅里,“指為這幾朵花,我們險些將性命都搭進去了。”
小九又張張嘴:“哪來這麼多寒夜蓮?”
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陸不離呼吸一滯,登時心口就莫名堵得慌。
她本滿心都認定了,皇陵中采來的絕對就是寒夜蓮。但據小九所言,十二打北邊同樣找到了蓮花。
這兩種花天南地北,怎可能都是寒夜蓮?
繞若兩者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蓮花,那可如何是好?
小九啞了半晌,急忙又道:“這蓮花是真是假,等霍醫仙來了便知。為省下些時晌,十二正接了他往貞京趕,明日裏也該到了。”
陸不離疲憊地合上雙眼。
事已至此,便只下剩一句,盡人事,聽天命。
壓抑住心內雜亂的思緒,她驀然瞧見同樣滿面憂慮的蘇小婉,一下子記起:“小婉姑娘是不是受傷了?”
這般說著,她忙喚忠叔去請大夫。
郡主府中,一更剛過,盞盞燈火點起,里裡外外又忙亂起來。
然而來來回回請了五位醫者過府,俱是胸有成竹而來,垂頭喪氣而去,對那黑蜂的毒毫無辦法。
於此,蘇小婉倒不以為意:“小鹿小姐不必擔心,義父會有法子救我的。”
白子燁也點點頭:“等影一吧。”
經他這一出聲,陸不離才驀然發覺,白子燁面上漾着濃濃倦色。
今夜確實折騰的太晚了。
小九和胖子也屬實累得夠嗆。眾人各自出了中廳,回房休息。
見白子燁還悠悠然坐在廳里,陸不離正上前叫他,轉眼卻被擁進熟悉的懷抱里。
“終於只剩下我們了。”他的聲調中帶了心滿意足輕笑。
這笑語一出,陸不離反倒覺得心思沉重的緊。她疲倦地闔上眼帘,索性就任由他抱着。
“還有心思笑,若兩種花都不是寒夜蓮,白公子可就沒命了。”
“若我真死了呢?”白子燁輕飄飄地問,手臂卻加了些力氣,抱得她都痛。
陸不離只覺得喘不上氣。
“你若敢死,我便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活給你看。”
她置氣般說著,卻是怕在他面前掉下淚來不吉利,便支起手,將面前胸膛推開幾寸,從他懷中掙出來。
“我回房去睡了。”堪堪轉過身,陸不離紅着眼眶,半天也只說出這麼幾個字。
上一世白子燁九死一生,卻依附混沌洞活了下來,那這一次也定會大難不死。
既如這般,又哭個甚麼勁。
心內暗罵自己,陸不離將眼中的酸澀收了,卻聽身後的人輕輕說道:“小鹿當然要好好活着。”
再答不上話,她便索性邁開步子向廳門走去。
三步剛出,又聽那人添上一句,“只我萬分不願你嫁給別人。”
氤氳在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滾滾而落。
陸不離逃也似得跑出院子,再分辨不出身後的動靜。
不知是初夏的晚風陣陣,還是那人沉沉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