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大結局（二十一）
這火，並非地獄火。
洛封醒來后，看了一眼米諾斯身上不斷冒出的火光，心裏面就隱隱有了種明悟。
這其實是他想像當中，米諾斯消逝的樣子。
當年的一把大火，帶走那二十六個人最後生的痕迹，他內心的最深處也憋着團熾熱的怒火。
眼下，這團怒火就正在灼燒着前不久在他面前還猶如天神般不可匹敵的米諾斯。
“呼！”
壓抑的低吼聲傳來。
米諾斯佝僂地勉強保持站立，他的身軀在開裂，彷彿在寸寸地碎掉，細小的火舌從他的皮膚底下鑽出，逐漸高漲。
他就像是一尊即將碎裂的瓷器，很快會在爆發出的火焰里滅亡。
“我不得不承認……你和封羅一樣，總是帶給我驚喜……”
在洛封毫無波瀾的眼眸里，米諾斯猛然抬起頭來，那是張密佈着裂紋的恐怖臉龐。
絲絲迸射出的火光從那些裂痕里透出，他的雙眼圓睜地直視着洛封，片刻后，咧開嘴，露出了格外猙獰的笑容。
“你們成為了一體……這倒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洛封有氣無力地低着頭，嘴裏淡淡地說：“他是他，我是我。我們現在的關係，頂多算是房客和房東而已。”
“你以為共生之靈有那麼簡單嗎？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明白今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米諾斯費力地喘着氣，逐漸垂下頭去。
他已經幾近消失，火苗從他的腳部開始往上蔓延，相信不用多久，應該就會焚燒至他的全身。
“你覺得怎麼樣？贏了神明一回的感覺？”
“沒什麼感覺。只是很高興終於不用再見到你這個混蛋了。”
今夜的這場戰鬥，實際上並不能稱之為是“戰鬥”，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不對等的對決。
哪怕洛封面對的對象甚至都不能說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但神終究是神，米諾斯並不是他這麼一個才剛剛接觸這世界另一面的新手能夠應付的敵人。
所以能做到現在的這種程度，他也很意外與感到慶幸了。
“這次算是你贏了。可惜你還沒有能力消滅我。在一段漫長或短暫的時間后，我們終究會再見。”
實在沒力氣再說話的洛封索性向後仰頭閉上眼，好像壓根沒聽見從身前傳來的那道聲音。
米諾斯見況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火勢迅速攀升到了他脖子的部位，然而除了表現出虛弱以外，他的面容卻絲毫找不到痛苦之色。
乃至是軀體坍塌，徹底裂成黑炭般的碎塊，散落在地上，化為光點消失在空中，他也始終維持着微笑，目光定定地注視着洛封的身影，像是要把這個從他手裏一再死裏逃生的凡人銘記在靈魂里。
“記住，我們遲早會再見面……無論那個時候，你見到的我，還是不是現在的我。”
話音未落，無情的灼目火光已然將那高大的身體吞沒殆盡。
一縷輕煙在空氣里飄蕩，忽地有風吹過，便徹底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有張紙張似的東西從看不清楚的上空飄落下來。
“啪”的一聲輕響，落在了如同睡着的男人臉上。
洛封茫然地睜開眼，抬手把臉上的那張紙拿下來一看，整個人就怔了怔。
關於這張東西……他還有點印象。
要是他沒記錯，這就是之前鄭素背着他神神秘秘藏起來的那張所謂的藏寶圖。
當時他並沒去過多留意小女孩收起的這張紙，直到此刻，當他看到紙上的內容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笑意才爬上了他的嘴角。
這不是什麼藏寶圖。
這是一頁殘篇，接的是一部名為《狐譜》的書。
這是《狐譜》失卻的最後一頁。
“羅剎的來歷已經不可考，據說她生前是一隻犯下了重罪的馬妖。我卻覺得，她的根腳應該在陰曹地府那邊。這世間不是誰都能輕易做到替死、換命這種事。”
黑暗裏隱隱約約地走出道人影來。
很奇怪，明明遠看還挺高挑，走近后又變得嬌小起來。
直到洛封側頭看去，她的臉龐清晰地呈現在他那雙開了天目、洞穿陰陽的眼睛裏，那張平靜的面容才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來。
宛如一池千百年來不曾泛起漣漪的死水，今朝重新有了活力。
“幾百年前，人間有這麼一對姐妹。她們一個是演傀儡戲為生的藝人，一個是幫人放牛的牧女。有一天，羅剎來人間找到了她們。她告訴她們，她認為她們是陰間逃進輪迴的一株彼岸花，一人是花，另一人應該是葉。”
“兩個人知道這件事後，反應並不相同。”
“她們中的一個，對此感到很興奮，因為羅剎告訴她們，只要她們乖乖和她回到陰間，她們就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用再遭人打罵、瑟瑟縮縮地過日子，歷經這人世間的苦難。可是另一個人，卻很憂愁。”
“她不願意就此離開人間，哪怕在此之前，她的生命里，從未有過一刻的光明。”
“可能終究是命運捉弄，不管願不願意，兩個在人間的賤女，自然沒資格去拒絕那個時候已經成為七宗罪之一的羅剎。可就在羅剎要帶她們離開人間的那一天，光明出現了。”
她低聲笑了一下，似是無盡的緬懷。
“她們三個人，遇到了一個帶着刀的怪道士。”
洛封等待了片刻，不見動靜，便開口問她：“然後呢？”
她在他身邊蹲下，給了他一記熟悉的白眼。
“然後你在那張紙上不是都看到了嗎？俗套的故事，年輕英俊的俠士救下了被惡鬼挾持的兩個女孩。後面的發展，想想也知道。”
“所以到底是什麼結果？”
“兩個女孩都死了，一個因嫉妒而死，一個為了不該有的情而死。”
洛封歪頭審視着她，突然就問：“你是誰？”
“我有不少名字，你想聽哪個？”女孩低着頭在他身上亂摸。
“最嚇人的那個。”
她揚起臉來端詳了他兩秒，那雙在黑暗裏閃着亮光的眸子就眯成了兩彎月牙。
“你可以叫我‘月光堂堂’。還有個更嚇人的，你還可以叫我‘花紅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