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齊
大多數城市規劃辦都擅長這麼佈局。
禪城城中心，是精英們工作的地方；高新區是富人區，精英們休息的地方；還有城鄉結合部，這裏比較着其他區域表面看起來很混亂，因為治安管理總有空缺，大廠房林立的荒野，哪能管得嚴，可城鄉結合區是禪城直轄地最廣闊的地方；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黑色地帶，那裏是全球產能減小后，龐大的都市所犧牲的地帶，那裏集中着城市產能的垃圾，和沒有拆遷的舊時代危樓，它們堆積了上半個世紀。
這裏還有無處可住的外來難民和窮人，傳聞中駭客這樣的恐怖組織就在那裏誕生，貧窮和不公養活了太多的瘋子。
莫瀾像往常從白霸王回家一樣，走在禪城居住區的支道上，嚴慨跟在旁邊滔滔不絕，居住區的車道只有兩條，合起來就四條，這樣的交通規模很合格。
“我早說了沒有用，你什麼勳章都沒有，他們說的獵人袍你也沒有一件，你拿什麼讓他們相信你有能力接委託啊？”嚴慨扯着很長的聲音，他想要叫醒犯糊塗的莫瀾。
“但那價錢真的饞死我了！暗網上隨隨便便一個小企業日常內網隱患排查都有兩個比特幣一天！虛擬硬盤每日體檢都日結三萬人民幣！一個比特幣匯率五萬多人民幣啊！”
“發什麼美夢啊？人家招鏢人都說了，至少得是青銅獵人啊！你連是獵人的證據都沒一個，明顯是個搞事的，昨天還敢跑進小酒吧去接活？你是不想活了！要不是我家路子野……”
“可昨天醫院打電話來催了！”莫瀾走着走着急得跳起來。
“急沒有用，錢這不是就有了嘛？”嚴慨拍了拍莫瀾褲兜里的卡，“組隊項目的獎金，夠你繳費了。”
“謝謝咯，”莫瀾和嚴慨緩緩駐足，他抬頭看了看頭頂那棟陳舊的公寓，“我到了，等我回家拿書包。”
“快點快點。”
莫瀾一頭扎進小巷，鐵做的簡陋樓梯踩起來咣咣響，它能用個十幾年沒出大問題也真是謝天謝地了，莫瀾心裏暗暗揪心。
他拿出IC卡利索地開了樓下的大門，銹壞了的門軸叫起來整棟樓的迴音都跟着訴苦。
莫瀾健步如飛，一節一節的階梯向後飛逝，掠過一道道門，莫瀾來不及慷慨，那時這棟樓的居民已經搬空了，這是棟拆遷計劃里的准危樓。
只有他還守在這裏，因為他只能呆在這裏。
莫瀾扶住七樓的一道門，那是他家，他只抽了一下就拉開了門，不需要鎖，小偷都不會願意光顧這兒。
莫瀾瞟了一眼門口的大櫥櫃，三年前他躲這裏把自己關了很久，整整幾天不吃不喝，是李叔叔把他勸出來的，而轉眼間物是人非。
家裏很臟，而且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當的都當了，莫瀾突然破口大罵：“他媽的，精神抗衰葯兩萬一劑，怎麼不去搶啊，草！”
他抓起茶几上的書包扭頭就走。
“轟！”一聲，回聲在屋子裏衝來撞去。
莫瀾被嚇得魂飛魄散，他還以為是樓塌了，顫巍巍地回頭探后，那四分五裂的茶几擺在客廳正中央。
一張從來沒發現過的電話簿在灰塵積攢的殼裏掉出來，在他眼前一行水性筆寫的字若隱若現。
“莫愛國之友。”
莫瀾拿了起來，倉促地打開來，然後失望透頂。
老化的膠套里空空如也，蟑螂屎還有不知名的蟲殼倒是有不少。
“屁都沒有一個。”莫瀾哀聲嘆氣地總結，李老師被害后，他與父親的線索似乎就真的斷了，他垂頭喪氣地把那古董電話簿拋進揚起的塵埃里。
兩張白色的卡忽然之間就掉了出來，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似乎是明信片，莫瀾的希冀又一次復燃。
他撿起來左看看右摸摸，其中一張明信片的華麗外衣，歲月都無法焊平，而另一張是用水性筆寫的，刮花了不少信息。
“齊什麼的……”莫瀾嘴裏念念有詞，“電話是13837892839，這什麼？根本看不到！”
莫瀾的手機突然一亮，機械播報音響起。
——“白白收到，正在撥號中。”
“你怎麼這麼智能了！”莫瀾大驚失色，“住手啊！”
莫瀾三下五除二掏出手機，然後完全陌生的男人聲音響起。
——“喂你好，找誰啊？”裏面那個聲音很是喪氣。
“……”莫瀾沒有接話，因為霍金說過不要回答。
——“再不說話我掛了啊！”
“哎，等等，”莫瀾想好了，團圓的機會就在眼前，“我找……我找莫愛國。”
“莫愛國！”男人聲音高昂起來，“你是誰？！”
“我、我嘛……我是他兒子，親兒子。”莫瀾一時間支支吾吾的。
“叫什麼？！”他有些警惕。
“哦，我叫莫瀾。”
“莫瀾，真是你！”男人久久不能淡定，他簡直快哭出來了，“你現在在哪裏？有什麼困難嘛？”
“我還好好活着，在禪城呢……”莫瀾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激動。
“你知道虛擬獵人的事情了么？”
“知道。”莫瀾接答。
“好的，我明白了，”電話里的人鬆了口氣，“今晚失火酒吧櫃枱前見，地點我給你發過去，不見不散！”
“我要怎麼稱呼你？”莫瀾一時間懵了。
“你瞧我這記性，”電話里的人被自己的急切逗笑了，“我是虛擬獵人，叫齊光，叫我老齊就行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男人心存疑問，索性問出來了。
“在家翻到兩張明信片，一張是你的……”莫瀾沒有隱瞞。
“千萬別和其他人聯繫！遲些我會和你說明原因的！”
“那好的，再見。”莫瀾偷偷看了眼時間，不能耽誤上課的正事。
“好好好，”男人一口氣說了三個好，“過幾天，我可能要帶你離開禪城，這裏很危險，你最好提前準備一下。”
“哈？！”
——“嘟、嘟、嘟……”
通話隨即結束，莫瀾心率越來越高，比起通話時，他現在緊張多了。
“危險？憑什麼信他？”
外面明明風景秀麗，太陽照舊會東升啊，莫瀾心中直犯嘀咕，但隨李叔叔一起倒下的線索似乎重新接起來了。
莫瀾獃滯地走下樓，一直走到大門他還在恍惚中，他腦海中瘋狂權衡着信任他的利弊。
相信他，如果他不懷好意怎麼辦，可酒吧里人多，料他也不敢做別的什麼，大不了叫嚴慨跟着，他要對我不利，一通110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但要是放他鴿子，損失就大了，他不可能一直在這種流離失所的狀態下繼續成長下去，前兩年或許耐得住，可這都已經三年了，他快成年了，老爹他依舊渺無音訊。
“卧槽！”
腳下一個趔趄，鐵梯的扶手突然斷掉砸在地上，莫瀾失衡，一下從二樓掉出去。
風聲瀟瀟，只聽有人凄厲地喊了聲。
“老莫！”
兩兄弟摔成一團。
莫瀾拍拍屁股站起來，沒好氣地笑罵：“你骨頭忒硬了吧。”
“太沒點義氣了吧你，嚴少爺我冒着生命危險救的人！”嚴慨的白色校服徹底變樣，頗有街頭朋克風範，他拍下厚厚一疊灰，“虧昨晚還陪你組隊打一通宵比賽，太不是個人了吧。”
“做兄弟，應該的。”莫瀾笑呵呵地撈起書包。
“這台詞輪到你說了嘛？”嚴慨翻了個白眼。
“走，上學去。”莫瀾轉身走向幹道。
行人路的燈一盞接一盞地滅掉，黑暗從遠處的馬路上壓過來，天快要亮了，這一切景象就像是禪城睡醒前翻了個身一般。
“虛擬競技賽事你是怎麼想的？”嚴慨走上去拍了下莫瀾的肩膀，“我見白白勸你好多次了！”
“老子沒時間學那個，摁鍵比那個輕鬆多了好嗎？”莫瀾覺得他的回答很務實，“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應該節省學習的時間成本，多賺些傳統競技賽事上的獎金嘛？”
“嘖，老莫，你目光也太短淺了吧，傳統電競它太小眾了，也只有白白那一類資深死宅才會迷那個項目，這連城際的月度擂主比賽才兩三萬獎金，你指望它去救兩個病人？！”嚴慨又翻了個白眼，“開玩笑！”
“或者你去當個黑客，幫人家維護系統，抵禦駭客能賺不少錢啊！”嚴慨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半小時出師，多一秒就不收你學費。”
“我現在去的學校就是專門培訓黑客的，還用得着你那點代碼三腳貓？還想收我學費？！”莫瀾聽到一半差點岔氣。
“爸爸就是要收。”嚴慨突然給他屁股踹來一腳，撒腿就飛奔，癲子似的一路大笑。
“崽種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