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年:婉淑妃
路上,風吟忍不住開口問道:“說來奇怪,薛家的事情也算是忌諱了,皇上就這麼由着幾個娘娘鬧?”
若昭閉着眼靠在椅背上,眼上的淚痕早已不見,她漫不經心道,“是壽康宮的忌諱又不是乾寧宮的忌諱。”
風吟換雪瀾推了一會兒輪椅,突然背後響起一個低低的男聲,“熙寧!”
三個人俱是一驚回眸,風吟雪瀾一看見來人便立馬齊刷刷跪下道,“陛下。”
若昭也在輪椅上抬手施禮道,“皇兄。”
皇上揮揮手示意風吟雪瀾退下,“朕來推就行。”
風吟雪瀾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
若昭見勢道,“你們倆先回毓安宮,我和皇兄有要事商談。”
見兩人都退下了,皇上推着若昭的輪椅,兩人慢慢在宮道上向前走着。
“華妍只是一時嘴快,昭兒你別介意。”過了許久,皇上才開口道。
“無妨,”若昭心裏是真的不介意,若不是為了防止世默一時衝動開口,她也不會在眾人面前演這一齣戲。“倒是世訓很快就要獨立開府,皇兄這事還要多多上心。”
皇上低頭看了一眼輪椅上的人,只是從他這個角度很難看清若昭的表情,“哦?你倒是很關心這事兒?”
“臣妹哪是自己關心這事兒,是替皇兄操心罷了。皇兄心裏明明很寵愛這個皇子,不便說出來,給昭兒這個機會罷了。
“更何況,”若昭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來年開春,世謙只怕是要另立太子妃了。長攸的母親,也該是太子正妃了。”
這兩句看似毫無關聯,但是皇上是懂的。太子李世謙之獨子李長攸,是側室陳淑慈所出。陳淑慈是陳太后的侄女。若有朝一日太子登基,皇后之位則又是華陰陳氏的。華陰皇后家,這名稱是陳家的榮耀,但絕不是李唐皇家的榮耀,更何況,陳太后還……
若昭更是明白,若皇上真想有意制衡自己的母家,就必須抬出一個地位能力相當的皇子制衡太子,但是又不能把太子徹底打倒。本來太子正妃薛瓊對華陰家是最好的制約,誰料到薛家出事,太子妃這邊已無力制衡,只能依靠另立一個皇子來制衡。李世諍、李世諺都還太小,李世默其實是最合適的,但是若昭私心不想讓世默這麼早出面成為太子皇后和太后打擊的對象,所以必須利用麗妃的野心把李世訓抬出來。
“你這話,是替朕說的,還是替母后說的,還是替…你自己說的?”
“當然是替皇兄考慮。”若昭笑了笑,“不過想來皇兄心裏早就有數了,何用臣妹多說?”
“昭兒你安心就好,”皇上中斷這段談話,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肩膀,“朕帶你去個地方。”
繞過重重宮殿,甚至走過了若昭偏僻的毓安宮,穿過桃花林,到了一處闃寂無人的宮殿。若昭仔細看了看宮殿上的牌匾——“柔淑宮”,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看了看皇上,“這該不會是……”
“進去吧,”皇上打斷了她的話,“往年你不在宮內,今年過年,我們來看看你的母妃吧。”
雖然天下人都認為李若昭是當年陳皇后,也就是現在的陳太后嫡出的女兒。但是,李若昭早就知道,她並非陳太后嫡出,而是先帝婉淑妃陳瑾紈的女兒。婉淑妃當年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天生病懨懨的廢人自己。也不知道陳太后出於什麼心態,便將李若昭認作自己所出,為了保護這個秘密,陳太後下令將婉淑妃宮裏所有人都給自己的親妹妹陪葬。
柔淑宮內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人居住了,但是裏面卻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李若昭慢慢地由着皇兄推着走進這宮殿,主卧室里掛着一幅女子撫琴的畫像,畫中女子低眉順目,彷彿置身於闃寂的竹林,世間萬事萬物都與她無關,只剩手下的輕攏慢捻。
若昭回頭看看自己的皇兄,他正痴痴地盯着這一幅畫,眼中似有溫柔寵溺,又有悔恨痛苦,更有一份戀戀不捨的深情。她突然想起來,皇兄剛剛即位的那一年突然下令重修婉淑妃的陵墓,並親自命名為思陵。又想起來聽說當年皇兄娶妻,執意娶了門第不高的衛家女兒。衛皇后眉眼低垂,甚是像這畫中女子。若昭心下瞭然,正猶豫着該怎麼開口,皇上卻先說道:
“這便是你的生母婉淑妃。當年婉兒因為琴藝超群被父皇看中進宮,為防着母后嫉妒便給她安排在這裏住。”
“婉兒?”
“對,”皇上好像有幾分羞赧地笑道,“那是你母親的乳名。”
若昭什麼都明白了,只怕是她這位皇兄和她母妃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往事吧……
“這畫是我給你母親畫的,她那年進宮啊,承光十九年,她才十七歲,花一樣的年齡呢,”皇上眯着眼,彷彿在想着很久遠的事情,他不再自稱“朕”,而改用“我”,“畫中的琴,便是一直跟着你的那架‘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念及此,若昭嘆了口氣,“那我……”
皇上明白她的意思,“昭兒你是先帝的孩子。”
若昭鬆了口氣,遠遠地,自己好像想起來夢裏那個遙不可及的白衣男子,就算她是先帝的孩子,他們也是不可能的……
“皇兄,我還有一個問題,”若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我母妃當年,難產而死,是怎麼回事?”
皇上剛在想怎麼開口,門外突然傳來沉悶的“咚”的一聲。兩人同時一驚,皇上高聲道,“是誰?”
他推着若昭從主卧出來,兩人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大約是皇上覺得此地不宜多說話,便道:“昭兒時候不早了,朕送你回毓安宮吧。”
皇上回頭取下那幅畫送給若昭,之後把她送回毓安宮,便一個人落寞地往回走。若昭看着皇兄和形單影隻地離去,卻根本無暇替他難過。目送皇帝離毓安宮越來越遠之後,她掃了一眼周圍,“阿汐,剛剛出什麼事了?”
一個白衣蒙面女子緩緩從屏風後走出來,是風波庄下頭號殺手月汐,號稱天下沒有人見過她的面目,見過的都死了。
“有個尾隨的,被我殺了。”
若昭眉頭一擰,“人呢?”
“這裏。”月汐從屏風后拖出一個內侍模樣的人來。
若昭自己推着輪椅近距離一看,“用的梨花針,入的心臟,沒血?”
“對。”
若昭閉着眼靠在輪椅上想了想,睜開眼,一股寒意從眼眸中透出,“月汐你儘快去做以下幾件事:把這個屍體扎一刀扔到麗妃儲秀宮門口,刀用衛皇后正陽宮小廚房的刀,至於倒在儲秀宮門前的血跡,你隨便找點雞血狗血就行。”
月汐領命出去。若昭靠在輪椅背上,閉着眼,彷彿嘆氣一般:“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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