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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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賴天陽是怎麼找到學員宿舍來的，昏暗的寢室里，上官致遠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端坐在對面的床上抽着煙。
“天陽哥，你怎麼來了？”上官致遠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來，“昨夜他們吵得不行，加上蚊子又多，總之是沒睡好。”
“都快一個月了，你也不回富河村，我都不知道你電腦學得怎麼樣了……這玩藝兒，看樣子我也得學學，不然就成了新時代的文盲了。以後的多媒體教學不懂電腦也不行啊。”賴天陽方才去了鐵路小學，石芬芳已經去了溫州，她家裏人都在那邊打工。後來，他又想去找俞瑤，沒想她已經調到郊區那個校區去了，於是他半路上折到金芒果電腦來了。在金歡歡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最後自己找到宿舍來了。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要是沒有事，你是不會輕易進城的。”上官致遠知道賴天陽平日還是很忙的，家裏的經銷店進貨，電器修理店的打理，再不就是給菊子的髮屋幫幫忙。
“天陽哥也不瞞你，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鄉鎮中學我算是呆膩了，我想找關係弄到城裏來教書……我總不能老是讓孫中榜這種人在我的面前耀武揚威的。”賴天陽一五一十的把此次進城的目的說了出來。
“那這事有眉目了嗎？”上官致遠一聽賴天陽要進城，立馬關切地問。
“我通過俞雄才找的古月文，古月文現在是教育局長。”賴天陽道。
“你以前不是總說跟古月文一起喝過酒嗎？怎麼還要通過俞雄才找他。”上官致遠以前聽他吹過牛，好像和古月文很熟的樣子。
“時位之移人也！現在跟古局長都說不上話了，每次都是俞雄才出來擋駕。古月文我還不說，這個俞雄才現在也跟着飄了。”賴天陽想到去教育局找俞雄才的情景，那人現在居然跟他打着一副官腔，“這事估計一時半載不會有什麼結果。實在調不進城，我就準備去沿海打工，那些出去的老師年薪都是幾萬，混得好的十幾萬的都有。”
“十幾萬？怎麼會有這麼多？你現在的月工資不就四五百的樣子嗎？”上官致遠隱隱約約知道富川縣有許多老師出去打工，未料工資懸殊有這麼大。
“不過，古局長今年上任伊始，聽說要着手清理出去打工的老師。我剛才來的時候，老孟頭就托我幫他打聽一下孟峰的情況。估計他再不回來就要開除了。”賴天陽說到這裏又道，“對了，剛才你叔孫有福跟我一起來的，我去教育局，他去師範，說是給他兒子孫中秋送東西。”
上官致遠知道孫中秋去年中考沒考上一中，剛好師範改製為高中，他在那裏上高一。其實，他每次從師範經過都想去看一下孫中秋，可又不知道他在哪個班級。
孫中秋讀初中時成績是屬於名列前茅的，以至於孫有福篤定他能考上一中，便即便這樣，孫有福還是看好自己的兒子，想他將來能光耀門楣考上重點大學。據說，他每每拿上官致遠作反面典型來教育孫中秋：讀書要用心，千萬別像你那沒用的致遠哥一樣，稂不稂，莠不莠，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將來就算考不上清華和北大，也要考個武大。
孫臘月不像孫有福那般的勢利，她總是叮囑：中秋，姐讀書少，教不了你，不懂的可以向你致遠哥請教，你哥只是時運不濟，好船沒碰上好帆，不然也是大學生了。
孫中秋也打心底討厭父親孫有福那副嘴臉，他還是比較喜歡上官致遠，因為他看到致遠哥儘管命途多舛但卻始終未向命運低頭。從小就看過哥哥上官致遠的戎裝照片的孫中秋，覺得穿軍裝很威武很神氣，於是一直想報考軍校。
想到自己曾經破碎的夢，上官致遠一直心有戚戚焉。不過，現在他在用另一種方式圓夢，並且離自己的理想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想好了，如果拿到文憑便去私立學校教書。上次碰到俞瑤，她說私立學校普通老師的工資有一千多元，一日包三餐。如果真是這樣，當老師將是個不錯的選擇，也不一定要像孟峰那樣背井離鄉。
“教育局對外出打工教師進行清理，孟峰說不定會回來教書。”上官致遠說。
“古月文其實是軟硬兼施，搞的是兩手抓：一方面大張聲勢製造輿論說不允許老師停薪留職，並下狠手開除了一部分滯留不歸的老師，遏制住老師隊伍外出打工潮；另一方面派人奔赴沿海找那些外出的高薪骨幹老師懇談，巴不得他們改弦更張回來繼續教書育人、出資辦學，為富川的教育事業作貢獻。”賴天陽像個消息靈通人士，“……聽說，明年要取消民辦老師，向社會公開招聘一批代課老師，把月工資提到500元。如果你想教書的話，明年可以參加考試。”
“我上次也聽俞文輝說過一次，看來這是真的。”上民致遠說，“只怕是時間不等人，接下來，我得外出打工維持生活。”
“生存是第一要務，可這樣跑來跑去的，沒有一個安定的學習環境會影響考試的，弄得不好一個專科考個四五年，就划不來了。”自考的難度，賴天陽是深有體會的，他本科考了兩門就去搞函授了。
“上次我借的幾百元錢還沒還你……”上官致遠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覺得你是不是在縣城找份工作，邊上班邊自考，這樣比跑到外面要強些。”賴天陽建議道。
“我考慮過了，可別的我幹不了……”，上官致遠聽俞大寨說，保安公司在招人，“我打算去應聘保安。”
就這樣倆個人一直聊着，金歡歡讓學員來叫賴天陽吃飯。
吃飯時，賴天陽就說今天在這裏體驗一下課程再決定報名，以後到了雙休放假就來學習。金歡歡道，老班長你可得在學校里幫我多宣傳。
飯後，賴天陽先上了兩節基礎課，熟悉了一下電腦開關機操作流程，還有相關的硬件和軟件的知識，感覺這玩藝兒真不是一兩天能學會的。
“要先把程序關掉才可以關機的。”金歡歡糾正賴天陽剛才的錯誤關機方式，“這Windows作業系統本來就是傻瓜式操作，如果是Dos系統，通過輸入命令操作計算機，那更複雜。”
“還是學打字吧，這個電腦我覺得還是打字有點用。”賴天陽看到上官致遠已經能用五筆緊打慢敲的每分鐘打出一二十個漢字來，不由有點羨慕。
“打字只是一項基本功，電腦的用處多了去了，以後將在我們生活生產的各個領域大顯神通。”金歡歡覺得賴天陽的認知有點膚淺。
“打字得先背字根的……大犬三羊古石廠，木丁西，工戈草頭右框七……”坐在一旁練用金山打字通程序練五筆的上官致遠指着桌子上貼的五筆字根口訣表說。
“一邊打字還念念有詞的，這多麻煩啊。”賴天陽拿起金歡歡給他的86版五筆字根口訣表，看得一頭霧水。
“我現在還不是很熟練，偶爾要念念口訣……姚婉珺打字可快了，她想都不用想，眼睛也不朝鍵盤看，只看到到手指翻飛，一段文字一會兒就打出來了。”上官致遠知道剛接觸五筆字根的人都會有這種煩躁的情緒，他記得自己學打字時還是姚婉珺手把手的教的。
“怎麼？姚婉珺也來這裏學電腦了？”賴天陽不動聲色道，他在縣城碰到過姚婉珺幾回，每次都是在教育局附近。她長得比以前更高了，也更漂亮，沒想又和上官致遠攪和到了一起。
“師範學生在這裏學電腦的很多，不過也有人只學學打字，再就是玩玩QQ，就當是去網吧上網了。”上官致遠覺得姚婉珺有點把這裏當網吧的意味，他的QQ號還是姚婉珺幫他註冊的。
“要不我們去師範找她們玩一下吧，反正呆這裏挺悶的。”賴天陽練一會兒鍵盤適應，打了一下26個英文字母，就有點疲乏了。
夜幕降臨了，上官致遠和賴天陽步行到了師範門口。校門口的牌子已經換成了富川高中了。據說，現有的富川完中高中部也要合併到這裏，這似乎又回到了它的歷史位置，因為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這裏曾是富川縣城關中學的高中部。
沒想到剛好碰到章安君來找俞文惠，於是仨個人一起進了師範大門。
“我還是不去了吧。”剛走到宿舍的時候，賴天陽突然變卦了，“你們都是奔各自的目標而來，我來找誰？”
“那你一個人去幹嘛？”章安君想了一會兒，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你去大門口網吧上一會兒網吧。”上官致遠道。
“我是個電腦盲，哪會什麼上網。我去步行街轉一會兒。”賴天陽說著就掉頭走了。
上官致遠和章安君在宿舍下面等了一會兒，俞文惠就出來了。原來，章安君來之前就往她宿舍打了電話。
“上官老師，姚婉珺不知道你來的？你應該提前打個電話的嘛。”俞文惠見到上官致遠如是說，“她這會兒要麼回房間了，要麼就在藝術樓。”
由於師範轉軌改制，學校在三年級設置了高考班，把有音樂和美術特長的學生集中起來備考。姚婉珺憑自己的美術特長參加了高考藝術班備考。高考藝術班就設在藝術樓。
藝術樓果然名不虛傳，裝飾設計頗有着濃郁的藝術氣息，除了有五線譜和鋼琴抽象圖案外，還懸挂了許多美術作品。走在藝術樓長長的走廊，上官致遠有一種似曾熟悉的感覺，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感覺神清氣爽，長久積鬱的浮躁粗糲之氣似乎被蕩滌殆盡。這時，他在走廊盡頭居然看到一幅姚婉珺畫的畫。畫上畫的是農田村落，遠處開滿潔白的山茶花。看着這熟悉的風景，上官致遠覺得這幅畫選景恰當，構圖嚴謹，畫面色調優雅，光線柔和，給人一種安寧、恬靜而又蓬勃向上的視覺體驗。
正當上官致遠在欣賞的時候，姚琬珺從舞蹈練功房出來了，她一把拉住上官致遠，把他徑直從練功房另外一個門出去，到了樓頂露台上。
經過練功房的時候，上官致遠看到有幾個學生都搬了張桌子在這裏複習功課。聽姚琬珺說裏面幾個女孩子是打算報考音樂學院的，她自己則打算報考美院，她們藝術類考生都是一個班的。她們幾個女孩讀書累了，就會唱唱歌或對着鏡子練練舞蹈。剛才，姚琬珺就是在裏面跳舞來着。
看到這些舞姿蹁躚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讓上官致遠忽又回到了學生時代，讓他不由回想起在江漢教育學院看那些大學生跳舞時的情景，還有去武漢音樂學院去找米瓊，卻無意中碰到水夢梅……
“上官致遠，好看嗎？”姚婉珺在樓頂露台上做了一個優美的舞蹈姿勢，那語氣像是在問和自己親密無間的朋友，不知什麼原因，她有時會直呼其名。那一刻，上官致遠忽然有種和米瓊在一起時的感覺，可卻又不完全是。
“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子！”燈光迷濛中，神情恍惚的上官致遠說出了這句話。
樓頂上涼風習習，俯瞰四周滿是塵世的燈火，喧囂而繁雜。上官致遠憶起那年和米瓊在華山之巔那個美好的夜晚，但似乎此世今生再也找不到那種靜謐而夢幻的感覺。
“我們去溜冰吧！你看，把他們也邀上！”姚婉珺眼尖看到了樓下的俞文惠和章安君。
上官致遠其實也不想在這裏呆得太久，因為樓頂上還有其他學生，其中倆個學生可能是情侶，正在露台一角旁若無人的擁吻。
姚琬珺剛和上官致遠走出門，後邊的幾個女孩就說：早點回來喲！上官致遠隱隱約約感到，那幾個女孩把他當成姚琬珺的男朋友了。
燈光迷濛的溜冰場裏，體態輕盈的俞文惠，在章安君的呵護下，時而俯身彎腿急促助滑，時而保持一個優美姿勢靠慣性滑行；倆個人配合默契，就像一對花樣滑冰運動員。
上官致遠可是第一次滑冰，始終放不開，姚琬珺拉着上官致遠的手帶他一起滑，讓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沒想還沒滑出多遠就重重地摔了一跤。因為剛才那一跤摔了實在是太重了，上官致遠有點氣餒，於是坐在位子上不敢動了，他對姚婉珺說，你滑我看吧。於是他就坐那裏看着姚琬珺在滑。姚婉珺嫻熟地滑着，時快時慢，時而變換着各種姿勢，輕盈得象一隻蝴蝶。裏面的人越來越多了，姚婉珺飛速地在人群中穿梭滑行，上官致遠看得眼花繚亂，真擔心她會被撞倒。其實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上官致遠覺得這裏面的嘈雜和熱鬧全都是別人的，自己什麼都沒有。這時，他看到章安君和俞文惠在停下來的間歇買了飲料在那裏喝。上官致遠於是把身上摸了摸，勉強掏出了十元錢，還沒等他走到櫃枱，姚琬珺已經買了一聽飲料遞給了他。
閑聊的時候，姚婉珺跟上官致遠說她之所以能上師範讀高考美術班，全靠她在山茶鄉中學也跟上官致遠學了一陣子畫；她從小就喜歡能畫畫，也佩服會畫畫的人，自從上官致遠送她一幅畫后她便才下決心要走這條路。上官致遠聽了不禁啞然失笑：想不到自己還影響了一個女孩的人生道路。
說到畫畫，上官致遠不由看了看姚琬珺的手，的確那是雙靈巧的手，纖細而白皙，怪不得剛才她拉自己的時候是那種異樣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上官致遠心生渴望但又本能的避開。
他不由記起姚琬珺和自己比身高時的那次雙手相扣，男人和女人接觸都是從手開始的，上官致遠忽然在腦海中冒出這種想法來，而這個念頭的出現並不是表明上官致遠有過什麼深沉的思索，只不過是片刻間的靈光閃現。
其實，和姚琬珺的的肌膚接觸最早是在那次電腦課上，金歡歡在前面講DOS命令，他剛好和姚琬珺坐在一起，兩個人一台電腦，小教室里很擠。姚琬珺聽得一團霧水，什麼顯示目錄命令，建立目錄命令，刪除子目錄命令，她老是搞混淆。最後上官致遠不得不慢慢騰騰地教她，姚琬珺卻老是走神，手總是有意無意地碰觸在上官致遠的手。上官致遠不明白，姚琬珺為什麼這麼笨。學員都走盡，金歡歡都過來叫吃飯了，倆個還沒有動。
“你們真是男女搭配，學習不累。”金歡歡在一旁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們。
“上官老師，真的謝謝你。”姚琬珺面色微紅，卻故意把“上官老師”幾個字咬得很重，似乎在糾正金歡歡的錯誤認識，明確他們的師生關係。
“上官致遠，這女孩可是喜歡你喲。”金歡歡乘姚琬珺上衛生間的當兒對上官致遠小聲說，“唉，米瓊如果還活着，她肯定會來我這裏做客，可惜了堂堂一個大學講師就這樣沒了。”
想到米瓊，上官致遠心裏不由在顫抖地呼喚，他不由站起來走出那嘈雜的溜冰場，而外面已經下起了濛濛的細雨。悠悠飄落的雨絲灑在臉上冰涼的，路上偶爾駛過的車輛摩擦地面發出“嘶嘶”的聲音，一陣風吹來已有些涼意，冷雨凄風中飄來那首周冰倩的《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在夜裏呼喚黎明，……你的笑容就像一首歌……你的身影就象一條河……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聽着這首歌上官致遠仰起頭來，那冰涼的雨水和着淚水流下來。
“上官老師，你怎麼啦？”不知什麼時候姚琬珺出來了，她看到上官致遠那種樣子覺得怪嚇人的。
“對不起，我在裏面悶得慌想出來透透氣。”
“可是你哭了，上官老師。”
“是嗎？”上官致遠下意識地控擦了擦眼淚，便定了定神說“要不我們回去吧。
四個人經過立交橋的時候便分開走了。
上官致遠想把姚婉珺送到桃花塢。一路上，上官致遠隨意的給姚琬珺講了他和米瓊之間的事情，並說米瓊是他終身難以釋懷的女孩。姚琬珺聽后不由受了感染，覺得嗓子被什麼堵住似的，站在立交橋上，藉著那明亮的燈光她看到上官致遠的那憂傷的神情。
“上官老師，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節哀順變吧！”姚琬珺為上官致遠的人生際遇唏噓不已。
.“上官老師，你不用送了，我跟那個大嫂一起走。”姚琬珺認出那中年女人是跟她一起合租房子的楊水花，便讓上官致遠回去。
“那我不送了。”上官致遠見姚琬珺和楊水花很熟悉的樣子，而這時路上有許多上下班的工人，便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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