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無定河邊暮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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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鳥從藍天飛過
我愛你中國
我愛你中國
我愛你中國
我愛你春天蓬勃的秧苗
我愛你秋日金黃的碩果
…………
我要把最美的歌兒獻給你
我的母親我的祖國
我愛你中國
我愛你中國
我愛你碧波滾滾的南海
我愛你白雪飄飄的北國
…………
時光倒流，1993年，富川縣舉辦紀念***誕辰100年文藝匯演，分明是米瓊在放聲高歌。舞台上一會兒紅綢翻滾，寓意南海的碧波；一會兒，白色的泡沫粒兒飄飄洒洒，像是北國飛舞的雪花……突然，那紅色的波浪真的變成了滾滾波濤，把米瓊裹挾其中……
米瓊，米瓊！觀看演出的上官致遠喊了幾聲，忽見她又掉到了一條暗河裏。那暗河水流清澈，卻波濤洶湧，深不可測，河的周圍群山起伏峰巒聳翠。
上官致遠心裏一陣着急，想伸手去拉，可是腿卻像灌了鉛，根本就無法動彈。這時，暗河裏的水忽然變得渾黃起來，濁浪翻滾，咆哮轟鳴。卻下的石拱橋在微微顫動，大有被席捲而去的意味。這分明是米脂縣城無定河上的一座石拱橋，是去姜菲家桃花鎮桃花峁村的必經之路。
米瓊不是在貴州嗎？怎麼會掉進這無定河？上官致遠還沒來得及疑惑，驚濤駭浪中，米瓊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我要去救她，上官致遠推開拽着他的姜菲，着急地說。
你不要命了？這無定河每年都不知道吞噬多少條人命，就憑你能救起她？姜菲說，我們還要趕路，要不然河水漲起來，水漫過橋面，就到不了東鄉了！
一個浪頭打來，遠處的黑點消失得無影無蹤地。米瓊，米瓊！上官致遠大喊着……
睡在一旁的姜菲推了一把上官致遠，黑暗中又摸索着拉亮了電燈：你做噩夢了？
上官致遠抽泣着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窯洞的頂部，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陝北，是在米脂姜菲的家中。這幾天總是失眠多夢，剛才大概又是在做夢。想到這裏，他精神稍為舒緩，可仍然有點心神不寧。
姜菲的家在離縣城大約三十多里地的桃花鎮桃花峁村。桃花峁村如其名，除了村道邊上棗樹成林外，見得最多的就是桃樹了。不光她家的窯洞前長着桃樹，幾乎桃花峁村的溝溝岔岔都有着數不清的桃樹。如若是春天，桃花燦爛如霞似錦，頭包羊肚手巾，手舞羊鞭，嘴裏哼着信天游小調的村民徜徉暖陽和風中，肯定很是愜意。
或許是回了家鄉的緣故，有了她母親的悉心照料調理和小米粥的滋養潤澤，姜菲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又有米脂婆姨那膚如凝脂艷若桃花的光彩。上官致遠看在眼裏，喜在心頭。
“致遠哥，我是貂蟬，你是呂布……”這幾天裏，姜菲似乎顯得格外黏人，每次和他親熱時總念叨這句話。可這畢竟不是在深圳公明鎮的那些時日，想到自己和姜菲並未成婚，心裏總有幾分顧忌。好在姜菲父親已經出了遠門，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上官致遠有時一想到哪天見到他父親的情形，心中不免忐忑。
外面應該天亮了，晨曦的微光從窯洞的窗紙透了進來，上面的窗花已經清晰可辨：麒麟送子，蟠桃獻壽。
“致遠哥，那上面是麒麟送子圖哩，你說，那東西真的有用嗎？”姜菲倚靠在上官致遠身上，望着那已經發白的窗戶出神地說。姜菲家和米瓊家一樣就養了倆個女兒，後來，她母親就剪了這幅麒麟送子窗花貼了上去，可是多年過去，那窗花已經褪去原來的顏色，母親卻再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你把我的襯衣拿一下……”上官致遠不想姜菲又因此想到孩子而傷心。
見上官致遠要起床，姜菲很聽話的爬起來，把放在窯洞炕頭的衣服拿了過來。
為了讓姜菲高興，上官致遠穿的是姜菲在深圳給他買的那件襯衣。
上官致遠掀開被子，在炕上坐了起來，沒想居然打了幾個噴嚏。這大夏天，難不成感冒了？
陝北的窯洞冬曖夏涼，和當年在關中平原渭南報訓隊睡過的窯洞別無二致，只不過彼時是和米瓊在一起，而現在身邊睡着的人卻是姜菲。
和姜菲回到米脂已經有些天了。
回想在渭南的日子，姜菲的精神狀態一直都很差，孩子沒能平安降生，她總是無法釋懷：我真傻，胎兒在我的肚子裏沒有動靜了，肯定是缺氧了，我怎麼就不知道？我還是個學醫的……姜菲活脫脫成了祥林嫂，上官致遠每次聽過後也會難過得流淚，可時間久了，人總是會麻木。
在渭南李家坡村盤桓數日後，上官致遠陪姜菲去了潼關，直奔139師B團。大門口哨兵是個列兵，聽說找通信連的侯教，立馬把電話打到了通信連連部。上官致遠在B團大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才見到一個扛着志願兵肩章的軍人行色匆匆的走了出來。他告訴上官致遠，侯教98年就轉業了。志願兵以為上官致遠原來在B團服過役，就帶着他和姜菲進了營區。
走在陌生而又熟悉的軍營，上官致遠告訴姜菲，有個跟他一起來陝西的富川老鄉在這裏服過役，不過，他在深圳出了車禍已經不在人世了。活着時候，彼此幾乎不熟識，沒想到自己以這樣方式來憑弔他。姜菲聽罷，又是一陣傷感。說起來，她對大兵還是有好感，那些年，上官致遠在華陰服役的時日裏，她去A團，總會得到他們的格外禮遇。
姜菲說，雖然她是米脂人，她們姜氏的先人卻來自渭南的華陰，到她爺爺輩才到米脂落業生根開枝散葉。所以，她潛意識裏總是把華陰當著自己的第二故鄉。也或許，愛屋及烏的深層原因是在渭南遇上了上官致遠的緣故。
潼關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扼秦晉豫三省要衝，渭河、洛河和黃河在這裏交匯。上官致遠陪姜菲除了一起參觀軍營，還在老城的三江口觀看了黃河落日。
潼關孤城閉，長河落日圓。殘陽如血，三江併流，古老的黃河挾沙裹石奔流東去，那種壯美而磅礴的意境，只會讓人心生蒼涼和悲愴，怎麼醫治得了心靈的創傷？！姜菲的精神還是時好時壞，於是，在姐姐姜燕的建議下，上官致遠陪着姜菲回了米脂。
米脂，古稱銀州，以其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而得名。米脂除了因盛產優質小米冠譽天下，它還是人們熟知的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的故里，也是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貂蟬的家鄉，素有“美人縣”之美譽。
都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米脂地處陝北，屬溫帶半乾旱氣候區，卻盛產美女和小米，並且在陝北首開種植水稻之先河，這少不了流經這裏的無定河的孕育和滋養。
無定河是黃河中游最大的支流，因沿途一路如脫韁野馬奔流無定，因此而得名。它發源於陝北白于山區，流經內蒙、鄂爾多斯，經米脂，從清澗縣入黃。而清澗縣即為譽滿天下卻英年早誓的陝北大作家路遙的故鄉。由於流經的地區大多為黃土高原，植被稀少土質鬆散，水土流失異常嚴重，無定河素有“小黃河”之稱。
無定河縱貫米脂南北，流經境內四五十里，把米脂天然地分為東鄉和西鄉兩部分，是米脂人民當之無愧的母親河。或許，無定河為人所知曉，還是因了晚唐詩人陳陶《隴西行》中千古流傳的名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現實總是那樣的殘酷，春閨里望眼欲穿的怨婦還在做着破鏡重圓的美夢，而刀光劍影霜重鼓寒的無定河邊已是屍骨累累。
美夢也好，噩夢也罷，日有所思，夜才有所夢！自來陝西的那一天起，上官致遠的心就留在了米瓊身邊。隨着時間的推移，那種思念也與日俱增。此一刻，他才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已，什麼叫魂牽夢繞！
“幸好是個夢！”上官致遠一邊穿衣服，一邊心有餘悸地回憶着夢中的情境，似乎還有點厘不清夢境和現實。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和米瓊現在是天各一方，終日陪伴在身邊的是眼前的姜菲。
此時，她溫順地趴在上官致遠的肩上柔聲道：致遠哥，你想吃啥子哩？要不我煮大米飯你吃？
“不用這樣費心了，我可是吃紅苕玉米粗糧長大的，小米饅頭我還吃得慣。”上官致遠道，“只是在村子裏呆得久了，有點憋得慌……”
“要不我們去貂蟬洞去玩一下吧？”姜菲和穿好衣服上官致又是一陣親熱。貂蟬洞是杜家石溝鄉貂蟬故里的一個景點，它在艾好灣村北山頂上。
“去貂蟬故里，你不說在西鄉那邊嗎？那過去又不得過河？”上官致遠覺得路有點遠不說，還要過無定河，有點費事。
“那要不我們去米脂縣城逛逛，順便去參觀一下李自成行宮？”姜菲道，“好歹我做過幾天導遊……”
說起李自成，米脂當地人都知道，進過北京城，做了大順帝，不久兵敗，最後死在了湖北古興國州的九宮山，後來又有人說是在通城九宮山。為此，湖北鄂南兩縣一直在為此展開激烈的爭奪和辯論。李自成也算是一代英豪了，活着時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金甌殘缺，死了讓後人唇槍舌劍爭論不休。
李自成行宮就在米脂縣城城北的盤龍山上，那天回桃花鎮經過縣城的時候，上官致遠只是順着姜菲手指的方向遠遠的望了一眼，只看到太陽底下一片灰濛濛的建築。
李自成當初也是見這裏山勢形如馬鞍，旁有無定河水環繞，虎踞龍盤氣勢雄威，於是將這裏的真武廟改成了他的行宮，只是沒想到1644年，起義失敗后，他再也沒回來，千秋偉業付流水，一世英名泣秋風！空留一座行宮，任由後人憑弔和緬懷。
“那天，我們不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嗎？我覺得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上官致遠似乎提不起興趣。
“哦，對了，有一個地方我還真忘了，值得一看。”姜菲說得很是鄭重其事。
“什麼地方？你該不會是說楊家溝吧？”上官致遠知道米脂的楊家溝是個革命聖地。
“不是，楊家溝也就是幾排窯洞，和我們村差不多。我要帶你去看的是姜氏莊園。”姜菲道，“這姜氏莊園可是中國最大的城堡式窯洞莊園，三山環抱，二水合一，是個風水寶地。”
“姜氏莊園？該不會是你們祖先留下的基業吧？”上官致遠道。
“米脂姓姜的多了去了，不算無定河西岸的，就東鄉劉家峁、姜興庄、橋溝、沙坪上、七里廟等十幾個村莊都是姓姜。我們祖上是小戶人家，哪修得起那樣豪氣的莊園。”姜菲看到上官致遠似乎來了興趣。
“城堡？莊園？”上官致遠沒想到普遍呈窯洞樣式的陝北民居會和城堡、莊園等字眼扯上關係，他一下子來興趣，“那姜氏莊園在哪裏？遠嗎？”
“離這裏不遠，也就十幾里地，在橋河岔鄉劉家峁村。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姜菲繼續道，“去年，姜氏莊園作為漢民族窯洞建築的典範，以1:1比例仿建於北京中華民族園，一下子就開始火了，前來旅遊觀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過，我還是想上街去一趟……”上官致遠其實是想去縣城給米瓊打個電話，儘管姜菲有手機，但是他不想用她的手機打。
“哦，你想去縣城？那要不這樣，我們遊覽完姜氏莊園再去縣城，剛好順道。”姜菲瞥了上官致遠一眼，總覺得他有什麼心事。
米脂縣城就在無定河東岸，由於神延鐵路還在修建中，米脂尚沒有通火車。這次回家，和姜菲在延安下了火車后便坐上了發往榆林的大巴。一路上，順着210國道，上官致遠看盡了無邊無際的黃土地蒼茫雄渾的陝北高原風情，那曾是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極盡描摹的高原褶皺黃土台地，天高地迥群山萬壑撲眼而來的是梁、峁、溝、塬等和太陽同色的地形地貌。這是在雨水甚為充沛的夏季，往日滿目蒼涼的高原因了間雜其間的蔥綠植被，古樸粗獷中平添一種昂揚向上的希望和生機。
在米脂縣城下車后，上官致遠就看到了那奔騰不息的無定河，他想到陳陶的那首《隴西行》，也想到，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把荒原上的河流比喻成“生命的常青藤”。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麼米脂因“米汁如脂”而聞名天下，為什麼，米脂能出貂蟬這樣的蓋世佳人。
這一切都因了那貫穿陝北的無定河，那條不知疲倦嘩啦啦的向前奔流的米脂人的母親河，就像家鄉的富河一樣養育着兩岸勤勞的人們。所不同的是它們的方向不一樣，無定河奔向黃河，富水河匯入長江，可它們的最終的歸宿卻都是大海。
無定河邊暮角聲，
赫連台畔旅人情。
函關歸路千餘里，
一夕秋風白髮生。
這是一首無名氏寫的詩，吟哦之餘，讓人頓生羈旅行愁思鄉懷遠之情緒。上官致遠好多次都想回家，他要到貴州去，他要去尋找夢境中生死未卜的米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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