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今夜無眠
月沉西天，夜涼如水。
大芬村還沒有從白天的躁動中沉寂下來，遠處的桔子坑山坡上依然燈光閃爍。
夜風吹拂下，米瓊肩上的長發微微揚起。女孩的長發是除了第一性徵和第二性徵之外，最能體現女人魅力的地方。上官致遠喜歡她的那一頭長發，他甚至希望米瓊也能像經常在電視露臉的電影學博士田卉群教授那樣留兩個長辮。米瓊也絲毫沒有睡意，聲音總是那樣的悅耳動聽：“致遠，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
“前一陣子我就住在桔子坑，就像其他畫工一樣在畫廊里接一些訂單，拿到自己的住處畫，畫完之後就拿給老闆，只要畫得不是很孬，運氣好就能賺點生活費……”其實，上官致遠第一次接訂單由於驗貨不合格，連本錢都沒賺回來，儘管桔子坑的農民房租金便宜得多，可他一度窮得交不起房租，差點被房東趕了出來，不然，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到郭幫城這裏做，只是這些他不想跟米瓊講。
“你還是跟我講一下你從部隊回來后的情況吧，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這樣對我避而不見？”往事如煙雲，心有千千結，米瓊不緊不慢的話語中蘊含著無法言說的酸楚。
過了好一會，上官致遠吐出一句話：“米瓊，你能不問這個問題嗎？”
“致遠，這有什麼不能問的？你又有什麼不好說的？當年，你明明在漢口做工，為什麼就沒有勇氣去見我？”米瓊想起當年去漢正街找他的千辛萬苦，說話的語氣仍有幾分嗔怨。
往事不堪回首，偏偏要去碰觸心靈深處的傷痛的人是一個他所至愛的人。短時間的沉默后，上官致遠幽幽地說了他在部隊考學無望消極沉淪的情形。
“還有，水夢梅說她在學校的走廊里見過你，你是到過我們學校的，可你為什麼沒有去見我？”米瓊對當年的事情終究無法釋懷，說話時眼睛一直盯着上官致遠，她所糾結的原本毫無疑義，只是想在上官致遠這裏得到印證。
“是的……我是到過你們學校……”暗夜中，上官致遠的表情根本無法看清，但他的語氣顯得沉重而舒緩，“我是想去見你，可是……”
“可是什麼？”米瓊拉住上官致遠的手，有點急切地問。
“你是想我扛着扁擔去找你？讓我對你說，米瓊，我在部隊回來了，現在在漢正街扛扁擔……難道這樣，這樣你就滿意了？”上官致遠說這裏停頓了一下，“其實，我不光去過你的學校，早在春節期間，就去過你家裏，親耳聆聽過你母親的教誨……而那時，我雖一無所有，但身上還有一身軍裝為我增添些許自信……可這又能怎樣？”
米瓊聽明白了上官致遠的意思，她知道那個春節的會見是母親葉春蘭一手操作的，但她並不想辯解，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年，裘名金和你的另一個戰友到過我們學校，他們言之鑿鑿地說你和姜菲好上了，可我始終不相信那是真的，因為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而你卻不一樣，恰恰缺乏對彼此感情應有的一份自信！”
似乎，米瓊找到了他們之間造成這種局面的癥結所在，但她明白，上官致遠的不自信並非完全性格使然，她至今還記得林思思對她說過的一番話：……你對我哥很了解，可他為什麼不願意見你？
林思思，上官致遠的一個橫空出世的妹妹，一個神一樣存在的女孩，讓米瓊想吃醋卻找不到理由的女孩。如今見到上官致遠，米瓊好幾次她想問他，林思思究竟是不是他親妹妹，但終究欲言又止。
可林思思的那番直言不諱的話語一直縈繞心頭，情絲萬千愁腸百結，剪不斷理還亂：是啊，致遠為什麼不願意見她？這是米瓊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像你這樣的女孩，太過矜持，總是一副學識非常才情過人的模樣示人，一種高冷的感覺，讓天下再優秀的男人在你面前似乎也沒了優越感……女人還是柔弱一點好，要讓男人在你面前覺得你需要他，覺得他是你的靠山是你的一切，你越弱不禁風，他越有一股衝天豪情；而不是，你什麼事情比他強，什麼事情是你去幫助他，時間久了，他作為男人的尊嚴會沒有了，銳氣也打磨沒了，長此以往，你說，他在你面前不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了嗎？”林思思的話似乎鞭辟向里，……她有時也在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在上官致遠面前有沒有流露出優越感？
而上官致遠把這個問題看得既現實又簡單：究其根源還是在於倆人的差距，即便沒有葉春蘭從中作梗，也沒有俞文輝和裘名金刻意挑撥，篤定這是個無言的結局!
“我知道你很自信，可有些事情真是不為我們的主觀意志所轉移……米瓊，你知道嗎，姜菲就在深圳……”上官致遠覺得命運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有着神秘的超人力量左右着你生命的進程和人生的軌跡。
“啊……怎麼可能這麼巧？”這一次讓米瓊吃了一驚，她覺得若不是彼此刻意保持着聯繫，倆個不同省份的人要在珠三角遇上，那種機率應該低得可憐。
“說起來，你或許不相信，我們是在火車遇上的，後來……”上官致遠壓低了聲音，“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上官致遠並不想刻意隱瞞什麼。滄海桑田，歲月變遷，命運似乎有意安排和他生命有瓜葛的女人在南國這片土地上輪番登場，只是和米瓊相見時，他已不是昨日的上官致遠。就像除夕之夜他和姜菲的戲劇性偶遇一樣，彼此之間似乎總有一層看不見摸不着卻能讓人真切感到存在的隔膜。
“原來，你們倆是玩真的？”米瓊顯然沒有了當初的淡定：看來，裘名金他們並沒有說謊！？
“什麼真的假的，假作真時真亦假！”上官致遠覺得命運太捉弄人了，自顧自地說著，卻沒有在意米瓊的感受。
“你們異地重逢，又是故人，一定過很開心。”米瓊訕訕地說，她心裏空落落的，尚不確定上官致遠突然告訴她這些是不是向她暗示什麼。
“我們分開有些時日了……”上官致遠想說，他心裏只有米瓊，已經裝不下別人，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在深圳的哪個地方。”
“是嗎？”米瓊如釋重負，像累了一樣靠在上官致遠的身上，“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上官致遠語氣平靜得嚇人，似乎在回答和他毫無關聯的問題。
“可是我想知道！”米瓊抬頭看着上官致遠。
“順其自然吧！”上官致遠伸手撫弄着米瓊的秀髮。
“你……”米瓊很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過了好一會，“致遠，你知道嗎？我去漢口的工地找過你，還有漢正街，想來這些事情就像昨天一樣。”
“謝謝！”上官致遠輕描淡寫。
“我去過你家，還有把我那些年給你寫的信都放在了你房裏。”米瓊努力在向上官致遠證明自己的心跡。
“有些事情你不必太在意，就像你南下，不是也有郭幫城嗎？”上官致遠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提到了郭幫城。
“郭幫城？如果你不在深圳，即便他在這裏，我也不會來這裏呀？”人最怕的是熟悉后的陌生，重逢時的隔膜，米瓊此刻才意識到：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姜菲還有郭幫城。
“米瓊，你這樣說有點不夠意思！”不知什麼，明明在一樓畫廊安歇的郭幫城上了樓頂。
郭幫城在樓下的辦公室里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知道自己心中在惦念着三樓的米瓊。米瓊的到來，讓他自是欣喜萬分，只是沒想到上官致遠居然在他的畫廊幹活，自己無意中為他們的他鄉重逢提供了一個契機。不過，看到米瓊鍾情的上官致遠成了自己手下的打工仔，倒讓他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意恩仇。
入夜，他想像着睡在自己宿舍床上的米瓊，她姿態優雅睡相迷人，肯定如同他牆上的人體油畫。突然，郭幫城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原來他想到了白天被拿到自己宿舍的那幅以米瓊為模特的油畫，憑心而論，這幅被自己偷梁換柱油畫整體風格和法國布歇所畫的那幅被視為情色藝術典範的《奧莫爾菲小姐》不相上下，米瓊這樣傳統的女孩看到肯定會怪罪自己的。
這樣想着，郭幫城拿了房門鑰匙急匆匆的上樓來了。來到三樓，大多的畫工已經開始休息了，也有少部分人在洗衣服和沖涼。
來到宿舍門口，郭幫城伸手敲了敲門，見沒有反應，暗忖：難道已經睡着？他猶豫了一會兒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咦，人居然不在房裏！
房間裏燈是亮着的，那幅被起名為《瓊美人》的油畫赫然地躺在地上，看來米瓊已經看到了這幅畫。
人上哪兒去了呢？郭幫城在男畫工的宿舍里沒有看到上官致遠，心想那樓頂的小房間連個電燈都沒有，他倒是急不可耐了。難道那樓頂黑燈瞎火的，這倆人貓在了一起？
上了樓，果然，郭幫城看到那薔薇花旁佇立的倆個看上去柔情蜜意的身影，倆人似乎正情意綿綿的說著話。此情此景讓郭幫城不由是醋意頓生：這個上官致遠，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公然在他的地盤和米瓊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