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51【海難】
安德爾隨手將煙灰缸中的灰燼倒入圍欄下翻騰不息的海水中,轉而回到房內,一左一右拉上了窗帘。
總統套房的佔地面積極大,客廳裝潢豪華宛如歐洲中世紀的城堡,寬大的真皮沙發正對着璀璨奪目的琉璃吊燈,其正前方則是一座熊熊燃燒的火爐,滾滾濃煙正通過磚制煙囪有條不紊地排向空中。
拉里斯癱倒在沙發上,神態自若地擺弄着放置於雙膝上的手提電腦。他整個人幾乎陷入了真皮與棉花的包圍中,略帶慵懶的神色使他顯得格外愜意。
“又在看番劇嗎?是不是JoJo?”
安德爾湊上前去好奇地詢問,儘管他對動漫壓根沒啥興趣。
“屁嘞,我在和俄羅斯的接頭人聯絡,”拉里斯盯着電腦屏幕,頭也不抬地回答,“根據我們的航行速度估計,還有兩天我們就可以抵達俄羅斯的港口,然後在接頭人的指引下乘着越野車及飛機直奔北極。”
他停下了手中的活,拉下鼻樑上的眼鏡。困惑的雙眼越過鏡片的阻隔,直視安德爾的面孔,“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空在露台上抽煙並思考人生?”
安德爾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我睡不着。”
拉里斯聳了聳肩,扶起眼鏡后再次撲在了手提電腦的屏幕上,“睡不着的話就吃點安眠藥吧,藥物都在我房間的床頭櫃裏。若是帶着極度的倦意去執行一個相當危險的任務,那恐怕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很嚴肅,如同一個死板的教導主任不厭其煩地叮囑學生。
“喲喲喲,怎麼突然間認真了呢?”安德爾打趣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放心吧,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人呢。就算異生獸大軍進攻、世界末日來臨我也不會死的,並且我將成為那劫後餘生的勝利者。”
聽着他似乎極其自大的話語,拉里斯無聲地笑笑。期間他的雙手一刻不停地操作着,如飛花蝶雨般在螢屏上打出一個個字母。
【是啊,你當然不會死呢……你這可惡的壞傢伙。】
……
【謬斯號,卡帕頂部自助餐廳,午夜1:53】
漆黑的雲朵橫跨天際,厚重的濃墨將晶瑩月光的皎潔無情沾染剝奪。仰望深邃無比的夜空,唯有寥寥的幾縷星光落寞地揮灑着它們僅有的風華。
時已深夜,平日繁忙的卡帕自助餐廳已是空無一人,除卻頂樓周圍奪目的五彩射燈,整個餐廳只有幾盞壁燈孤獨地亮着。昏黃的燈光猶如搖搖欲墜的火燭,倔強而無力地在四圍的黑暗中掙扎。
久野風洵找到一張靠近壁燈的位置,招呼月江千代坐下。隨後他自來熟地從漆黑的櫃枱處摸了兩瓶雞尾酒,分別倒在了兩隻高腳杯中,轉而坐在了月江千代的對面。
由熾烈的紅漸而過渡到明媚的綠,雞尾酒的酒液在燈光的照射下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我說……千代,既然你已經認出我了,那麼能不能為我保密……”久野風洵咽下口水,似乎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也就是在其他人—尤其是與我同行的那些人,我們可不可以繼續保持這種互不相識的狀態?”
冷汗自額角緩緩淌下,他突然間有些害怕月江千代會刨根問底,再加上久野風洵本是個不善撒謊的人,這樣一來他將不得不把有關GSO和異生獸的事全盤托出。
“向我隱瞞什麼事的話,我不會介意的。”月江千代突然說。
“誒?”
久野風洵愣住了,手中搖曳的酒杯停止,褐色的雙眸晃動着月江千代格外平靜的面孔。
“我知道風洵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畢竟你是一名特戰士兵,有些任務也不能對我這樣的普通人說。”月江千代微笑着,“只是有時……有時候我很嚮往風洵的生活呢,即使訓練很苦很累,甚至會在任務中丟掉性命。即使外界如何將你抨擊,但是在我的眼中,風洵就是保衛人們的英雄吶,一個無可替代……唯一的英雄。”
她的聲音低沉下來,雙眼閃爍着某種奇異的光……似憧憬,似仰慕,以及那僅有一絲絲的……傷感。
【笨蛋……像我這種總是給他人拖後腿的傢伙,算什麼英雄啊……】
久野風洵心中猛然一緊。
他高舉酒杯,似乎想把內心的苦澀咽下似的,將杯中五彩的酒液一口飲盡。
眼中的世界模糊起來,桌椅琉璃就好像生出了無數個重影,聚集着,扭曲着。昏黃的壁燈化作印染的光斑,不知目的地於牆壁上如活魚般遊動。
【竟然一杯就醉了嗎……】
久野風洵沒來頭地想着。他一把抓過酒瓶,高舉着並往高腳杯處傾斜。
視野突然暗了下來,就好像整個人被裝進了黑色的麻袋。
久野風洵倒酒的動作驟然停止,眼中映出的唯有無窮無盡的黑暗。整個漆黑的餐廳忽然變得寂靜無聲,彷彿變成了一片毫無生機的森林。
餐廳的燈……滅了。
……
伴隨着“咔嗒”這般輕微的聲響,總統套房403頓時為黑暗所吞沒。
安德爾一瞬間汗毛倒豎,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可能只是單純的電路斷閘。藉著拉里斯電腦散發出的微弱光芒,安德爾身體緊貼牆壁,小心翼翼地移動着。
“喂喂喂,安德爾你看得見嗎?”拉里斯着急地嚷着,“要不我找個手電筒來?”
“不用了。”安德爾朝着拉里斯擺了擺手,也不管對方是否能夠看見。
按照他模糊的記憶,控制房間的電路板應該就在他之前所在的露台處—更明確地說,是在隔絕露台與房間的玻璃門旁。
不過就算安德爾沒有找到電路板也無傷大雅,大不了他和拉里斯摸黑直接跑房裏睡覺。畢竟現在處於午夜時分,正是人體補充睡眠的時候。
摸索着,前行着……安德爾勉強藉助牆壁上凹凸不平的花紋摸索到了電路板的位置。感受着電路板光滑冰涼的塑料外殼,安德爾握住了控制房間電路的總電閘。
上提,扳下。
沒有反應,403總統套房依舊浸泡於黑暗之中。別說是房間中央的琉璃吊燈,即使是耗電量較小的壁燈也沒有作出絲毫的回應。
“咦,怎麼回事?”安德爾嘟噥着,又將之前的動作重複了幾遍,“我們房間的電路是壞了嗎?”
他轉過身,向著緊盯自己的拉里斯無奈聳肩,“好像沒什麼作用,要不然咱們給加納森通個電話……”
安德爾突然怔住了,同樣怔住的還有拉里斯。
無盡的黑暗中,一個輕輕的聲音傳來。它細微地就好像銀針落地,卻被兩人靈敏地捕捉。
安德爾臉色驟變,他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倒,彷彿背後站着一尊恐怖的死神,揮舞着巨大的鐮刀意欲砍去他的頭顱。
“快趴下!!!!”
他聲嘶力竭的吶喊。
與此同時璀璨的流光穿梭於空中,毫不留情地擊碎了堅硬的露台玻璃,迸濺出片片絢麗奪目的殘碎琉璃,隨之而來的是如同暴雨雷鳴般的爆響。
那是槍聲,那是子彈……無數的彈雨組成的金屬狂潮,摧枯拉朽地撕裂塗炭着房間內華麗的裝潢,上等的紅木淪為不知所謂的碎屑,琉璃吊燈嗚咽着墜落,高級的皮質沙發亦千瘡百孔,宛如瀕死的野獸般轟然垮下。
安德爾與拉里斯趴倒在地,屏住呼吸,牆壁傢具的碎片不斷地灑在兩人的身上。
他們都判斷出那個細微的聲響……正是撞針擊發了子彈的底火。
……
不知過了多久,瘋狂的掃射終於停止。
安德爾與拉里斯依舊趴着,儘管子彈並沒有直接擊中二人的軀體,但飛濺的碎屑仍在他們的身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傷口,而轟鳴的槍聲幾乎將兩人的耳膜震碎。
軍靴沉重的聲音迴響,似乎襲擊者已經由露台進入了房間內,開始將那些掃蕩那些沒有解決的【獵物】。
安德爾向拉里斯豎起手指,開始反擊前的倒數。
【5。】
襲擊者的腳步愈發沉重。
【4。】
軍靴踩碎了尚還完整的玻璃,摩擦着發出痛苦的哀鳴。
【3。】
襲擊者靴底壓在了木屑與碎石組成的混合物上。
【2。】
對方漆黑的頭顱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戰術目鏡呈現出血一般的鮮紅。
【1!】
倒數停止,反擊開始!
安德爾騰躍而起,矯健的身軀宛如掠空的獵鷹。翻騰間他抓起一把木屑投擲在襲擊者的臉上,乘對方被阻礙視野的同時,他雙手撐地發力,接而即是發動全力以赴的飛踢!空氣顯而易見地被穿透,安德爾的鞋底與對方的面孔親密接觸,鮮血如凋零的荻花般飛散,其間襲擊者甩出了幾枚帶血的牙齒。
襲擊者跌跌撞撞地後退,安德爾趁勢而上,企圖一舉將對方擊敗。
襲擊者很快反應過來,他迅速貼牆躲避了安德爾重鎚般的拳擊。安德爾的拳頭與牆面相撞,強力的衝擊波接踵而至,猶如狂風般捲走了二人周圍的碎石木屑。
二人迅速纏鬥在一起,沒有槍械,沒有刀劍,完完全全地空手搏鬥。拳擊與踢擊紛紛被兩人一一化解,極具藝術感的同時亦不失狂野,淋漓盡致地展現着近距離戰鬥的暴力。
“可惡,你很強啊!”襲擊者口齒不清,講的聽起來是英語。
“你也一樣!”安德爾輕鬆地應答着,躲避了對方的撲擊后他銜接上了凌厲的迴旋踢,使得襲擊者向前撲倒,壓垮了原本搖搖欲墜的茶几。
嘴上雖這麼說,他壓根沒把對方放在眼中。襲擊者的身手不凡,安德爾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和自己相比……抱歉,你還差了幾百年!
安德爾抓住襲擊者揮拳的空隙迅速半跪,身體與對方恰好形成了完美的平行,他的右拳在這個瞬間宛如鑽頭般刺入襲擊者的胸膛!
手臂緩緩打開就好像滿弦的長弓,所有的力量此刻盡數積蓄在他的右手上,揮動的同時安德爾挾着襲擊者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半圓!連子彈都無法擊碎的地板在這一瞬間陡然開裂,無數裂縫如同蛛網般順着襲擊者破碎的身體向四周迅速延伸。
抓住破綻,致命一擊!
安德爾喘着粗氣,這驚天動地的一擊顯然耗盡了他大部分氣力。他看向拉里斯,卻見對方打開了手電,仔細地觀察着襲擊者的屍體。
專業且科幻……這是安德爾見到屍體的第一印象,無論是裝備還是武器。
冰涼的黑色外骨骼裝甲完美地切合於襲擊者的身體,在不給使用者帶來任何負擔的同時又兼顧了防禦與力量。全封閉式的頭盔在承受安德爾的飛踢后顯得有些扭曲,緋紅的護目鏡出現了道道裂痕,口部的空氣過濾裝置遭到破壞,幾縷鮮血順着面具的破口緩緩淌下。
“嘖,精巧的設計。”拉里斯抬起屍體的手臂,抓起下臂一個類似於發射器的裝置反覆搖晃,“看,這就是先前向我們發射齣子彈風暴的裝置。”
“這是……槍嗎?”安德爾問。
拉里斯拆下裝置,遞到了安德爾的面前,“很明顯是的,只不過這把特殊武器的發射系統與外骨骼連在了一起,一旦拆下或使用者死亡便無法射擊。”
安德爾看起來有些失望,原以為還能把這傢伙的裝備扒下來過過高科技的癮,但現在顯然是不可能的。
“比起檢查這傢伙的裝備,我覺得你們更應該看看外面。”
清冷的女聲傳來,安德爾與拉里斯一驚,抬頭的瞬間卻見荻蕾婭不知何時站在了月光照耀的露台上。順着她眺望的視線,漆黑的直升機如同展翅的大鵬般盤旋而至,一個個裝備精良的士兵順着吊繩自天而下,組成一個個小分隊進入了甲板上的建築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