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熟臉
陳婆還愣愣地看着沁雪，但仲春已奔向了馬車邊，將腳蹬放了下來。沁雪撇了陳婆走到了腳蹬旁，剛要扶着仲春上馬車時，蒲姑姑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了：“且慢。”
沁雪陰沉沉地勾起了一抹涼笑，放下了抬起的右腿。只聽見蒲姑姑又在身後說：“大夫人那裏有請，趕緊跟我去吧！”
陳婆和仲春眼中都露出了一絲驚喜。她倆雖還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但基本上也猜到是她們小姐贏了。小姐說要走，大概都是激將法，這一激，那半天都沒見影兒的人還真出來了。小姐是怎麼知道一說走那蒲姑姑必定會出來的？
這二人迷糊，但沁雪不迷糊。其實蒲姑姑壓根兒就沒走開，而是一直在那朱漆大門後頭跟她耗着呢。這是下馬威，大戶人家常使的招數，可這回使在她身上卻折了。蒲姑姑見她當真要走，只能出來攔着了。
“趕緊走吧，別讓大夫人她們等久了。”蒲姑姑臉色青青道。
“不急。”沁雪居然拒絕了。
“不急？”蒲姑姑的臉色更青了。
“到時候給小公子餵奶了，你且等着，我抱小公子去餵了奶便去。”拋了蒲姑姑那怒眸在身後，沁雪抱着孩子上了馬車，端坐在裏面喂起了奶。
這回，該等的人是蒲姑姑和府里一眾人了。
喬家那撥女眷今日怕是個個都興奮得坐不住了。又一個孤苦無依出身卑微的小妾要入府了，而且還是事先被養在外面瞞東瞞西，不敢露面的那種人。她們抱着一顆看戲不花本錢的心正歡欣雀躍地等着沁雪出現呢。
只要沁雪一出現，各類人物就上場了。譏諷的，附和着譏諷的，貶低的，附和着貶低的，甩冷臉子的，還有連瞧都不拿眼瞧的。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人都已經在沁雪腦海里過了一遍了。沁雪可沒功夫與她們耗精神，先讓她們晾一晾，不那麼興奮了再說。
蒲姑姑在外等不急了，不耐煩地催促道：“還沒好嗎？趕緊點。”
沁雪蔑笑了笑，道：“只怕還得讓姑姑等一等了。這孩子吃飽了就拉了一通，要等陳婆給他換了尿褶子才能走。”
“怎麼這麼多的事兒？”
“姑姑是嫌這喬家的子弟多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姑姑不耐煩了也得等着，”沁雪隔着車簾打斷了蒲姑姑的話，“他是三公子的長子，喬家的子孫，我招惹不起，姑姑恐怕也招惹不起。伺候不好他，三公子怪罪下來可是不好受的。”
簾外沒聲兒了，沁雪又抿了抿嘴角，吩咐陳婆上馬車來。陳婆鑽了上來，正要動手給孩子換尿褶子時，沁雪卻摁住了她的手，沖她噓了一聲。她愣了一下，低聲問：“怎麼了？”
“孩子沒拉，不必換。”
“啊？”
“噓！小聲點兒！”
“小姐您這是……”
“讓她們多等一會兒也未嘗不是好事。”
“哎喲喂，”陳婆低低地叫苦道，“您怎麼還跟府里杠上了？您這還沒進府就跟她們過不去，那往後怎麼成？”
“她們本就不想跟我過得去，否則也不會鋪排這些場面。她們想先發制人，我只能見招拆招了。”
剛說完這話，仲春也跳了上來，掀開帘子道：“小姐，門裏頭有出來人了！是個年紀跟那姑姑差不多的人！”
沁雪透過帘子縫隙望出去，那大門裏果真又出來了一個中年僕婦。這人也是個熟臉，正是梁姑。她淡笑了笑，吩咐道：“好了，也折騰夠了，咱們下去吧！”
下了馬車，沁雪摟着孩子，仲春陳婆一左一右，大大方方地朝大門前走去。步上那高高的台階時，那幫子“黑烏鴉”也不擋着了，自動分散開了。梁姑向沁雪投來一瞥的眼神，很不滿地說道：“你的架子可真大，居然敢讓太夫人大夫人等你？”
沁雪回了她一個清冷的眼神道：“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是她們的重孫子孫子鬧不痛快了。我想她們身為長輩也應該能體諒的。”
“走吧，”梁姑冷冷道，“不要那麼多廢話了！”
可沁雪走到半膝高的門檻前又不走了。陳婆和仲春又納悶起來了，但這一回她倆不約而同地沒有催沁雪。小姐停下，肯定是有用意的。這份用意她們沒想明白，但蒲姑姑和梁姑已經明白了。梁姑那臉拉得更長了。
僵持了片刻，蒲姑姑向旁邊門子使了個眼色。門子心領神會，仰起脖子高喊道：“恭請新夫人回府！恭請小公子回府！”
一連喊了三遍，又高又亮。沁雪滿意了，邁腿進去了。
吳園兒，你在天之靈應該能看見吧？你兒子回喬府了。你放心，該為你兒子掙得的禮數我都會為他一一掙得。你安息吧！
但戲還沒完，今日會過得比較長而緩慢，因為在七寶閣內還有一撥人在候着他們母子呢。
小荷花池旁的夏廳里，涼風習習，一眾熟面孔。
太夫人端氏，大夫人唐氏，二夫人屈氏，三夫人容氏，另有侯爺喬安明的兩個妾室。接着是下一輩，大公子的正妻與小妾，二公子的正妻，以及府里幾位尚未出閣的小姐。當然，最讓沁雪覺得眼熟還是那位三公子的正妻宋氏。
十三，咱們姐妹又見面了。
看這一屋子的面容，都是極不耐煩的。一走進去，頗有點踩着火藥行進的感覺。但沁雪沒有怕，就算這一屋子都是火藥，大不了玉石俱焚好了。
蒲姑姑和梁姑各自回了自己主子旁邊，然後一雙雙眼睛黑壓壓地朝沁雪臉上壓來。沒人開口為沁雪引見，沁雪也不急，端莊地行了個禮道：“妾吳園兒見過各位長輩。”
也沒人答話，長輩是不樂意答話，平輩是不方便答話，身份臉面再次一點的是不敢答話。每個人都只是拿眼瞅着沁雪，彷彿她是件珍獸，得好好打量打量。過了好一陣子，唐氏才開口道：“你就是吳園兒？”
沁雪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