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梅氏尷尬地手一頓,柳環正好進來,她氣這丫鬟沒把這可人厭的東西攔在門外,叫道:“柳環,誰叫你假說我病了的?我慣得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啊!”
柳環一驚,知道不好,不敢犟嘴,跪了下來,委屈地道:“老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看您這些天睡得不好,想您多睡一會兒,便不想讓人打擾您。是奴婢自作主張了,求老夫人責罰。”
梅氏便順勢一嘆:“起來吧,你也是個好孩子,都是為了我好,哎,我這身子骨——”
“祖母,”青嵐突然打斷了這主僕二人的表演,瞪着“無邪”的大眼睛問道:“您要怎麼罰柳環呢?她怪可憐的,也是為了您好,哎,要不是不罰就沒有規矩,我也不想讓柳環受罰。可一家子就要有一家子的規矩,”她同情地看着柳環:“柳環,你辛苦了,不過,不罰你的話,再有下次,萬一有了更嚴重的事,有人照着做,瞞着不報,可就不好了。”
梅氏和柳環聽得氣悶:她原本就只準備在這丫頭面前做個戲,哪想到要罰柳環的?可這丫頭拿話一堵,還能不罰嗎?不罰,可是一大家子的家風都要被帶歪的帽子要扣下來的啊!
梅氏吐了一口氣:這丫頭真的是生來克她的,一來就逼得她不得不罰了最心愛的丫鬟!
見這丫頭還歪着頭,一臉“求自己解惑的樣子”,梅氏只得咬着牙道:“柳環,這次是你做得不對,念在你是為我好,去找管家領五板子吧。”
柳環驚呆了:她是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一等丫鬟,平時在府里,除了幾個主子,就數她最大。若她被罰了,還是打的板子,那以後還怎麼在丫鬟下人面前做人?!
她再看青嵐時,就充滿了恨意和憤怒:都是她在裏面攪風攪雨,如若不然,自己怎麼會被罰打板子!
跟着青嵐進來的兩個丫鬟,金珠和銀寶看向青嵐時,更加的敬畏:大小姐一回來就把老夫人面前最得臉的丫鬟罰了,她太可怕了!
青嵐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爬上床一臉乖巧地要給老夫人捶背:“祖母,我看您臉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來,嵐兒給您捶捶背,松活一下筋骨!”
梅氏臉色都變了:誰要這丫頭捶背?讓她給自己捶,都要短命幾年!
她急忙攔住青嵐,擠出個笑:“不必了,嵐兒剛剛回來,還是早早去你房裏休息吧,我只要多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青嵐見把這老貨嚇得差不多,也不想在她面前表演,便行了禮,乖巧地退下:“那祖母您好好休息,我這就走了。”
梅氏強笑着揮手:“快去吧,你也好好休息。”
青嵐看着梅氏避她不及的面孔,惡作劇的心理突然上來,在快要出門的時候,笑靨如花地對開始放鬆的梅氏道:“祖母,那嵐兒晚飯時再來看您啊!”
剛從鄉下回來的死丫頭,見着了她們這樣的富貴門第,不是該畏畏縮縮,什麼都不敢多看,多說嗎?怎麼她就如此放心大膽,還三言兩語就把她身邊的大丫鬟給整治了?
梅氏忙叫道:“不——”只說了一個字,這死丫頭居然已經跑得沒影了!
梅氏氣得直揉胸口:難道晚飯的時候,還要再看到這張讓人生厭的臉?一想到這裏,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老夫人,老夫人!”春暉堂里亂成了一團。
青嵐心情愉快地走在花園小路上:這幾天康媽媽幾個十分配合,不管問什麼,她們都生怕自己答得不好,青嵐一個不高興,就要整他們。
從這幾人嘴裏,青嵐得知,就是這個死老太婆整天作夭,說原主跟她的生辰相衝,只要她住在府里一日,自己就要生病早死,把沒出生多久的原主趕到了莊子,從而使得她被那家人折磨得香消玉殞!
反正,她已經回來了,原主的仇,慢慢再報。
這些人,不來招惹她便罷,若是還想隨意打罵她,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見識了青嵐的這番手段,金珠幾人待她更為恭敬,康媽媽更是叫來了府里的轎夫,讓她坐上了軟轎,朝繼母余氏住的寧遠堂行去。
繼母余氏原是她父親的妾侍,因生子有功,在原主的母親去世后,便把她扶了正。
當然,這是對外的說法。
康媽媽明裡暗裏地是在暗示,余氏是因為她大哥考上了進士,又成了丞相的乘龍快婿。而她這個妹妹的身份也隨之水漲船高,這才在原主母親死後被扶上了妻位。
據康媽媽說,這個余氏平時對下慈和,對兒女寵愛,連她母親生下來的大哥都一視同仁地疼愛得很,是個難得人人都交口相贊的好主母好妻子。
不過,這個康媽媽本身就是余氏的人,她為自己主子說好話並不希奇。聯想到她在城外想怎麼對付自己,青嵐對這個人人嘴裏的好人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余氏果真是個好人,離寧遠堂還有段距離,遠遠地就見一個穿着褐色褙子的中年婆子笑着迎上來:“大小姐可是到了,我們夫人等了您好久。”
青嵐下了轎,沒有漏過康媽媽和中年婆子眼神的交流,看着她,一動不動:“你是誰?見了主子都不行禮的嗎?”
中年婆子一僵:一個鄉下丫頭罷了,還想叫人行禮嗎?她受得起嗎?!
但青嵐多少是個大小姐,又到了這裏,婆子比康媽媽聰明,面色不改地蹲了個身:“奴婢李氏,見過大小姐。”
青嵐慢慢“嗯”了聲,平聲道:“起來吧。”
李媽媽暗暗咬了咬牙,人不大,譜還不小!
她笑着將青嵐引了過去:“大小姐這邊請吧。”
揭了銀紅撒花的帘子,隔着紫金香爐里裊裊的煙色,青嵐迎面便見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
這婦人身着銀鼠皮小襖,下身煙紫色撒花馬面裙,頭上插着五鳳朝陽的大金釵,一對明珠耳璫明晃晃的垂在雙耳,襯得她膚白如玉,眼若晨星。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婦人就是她那三十多了,還有個快成年的兒子的繼母,青嵐真會以為她是哪家哪戶出來的大家子小姐。
看她一水白的無暇的皮膚,根本不會想到她是個嫁人都十幾近二十年的女人。
她在看余氏,余氏也在看她。
青嵐穿着康媽媽那日送過去的玫紅倭緞小襖裙,五彩刻絲褙子,身形裊裊,神態嬌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顯得有股弱不勝衣的嬌態。
再看她眉眼雖沒有完全長開,卻可以完全看出日後的清美絕色,不由心中一陣氣悶:這小賤種,怎麼不是一副面黃肌弱的樣子?
莫不是那姓張的沒有照着她暗示的來養這賤種?
是了,她先前就是那賤女人的陪嫁,說不得就會有什麼憐惜的心思,把這小丫頭養成現在這樣專來氣她!
余氏城府極深,心中這樣想,一點沒表露出來,親親熱熱地來拉青嵐的手:“哎喲,可是見到我兒了,這些年,你受了大苦了!”說著,就要來抹眼淚。
這邊廂,余氏剛剛開始表演,棉布帘子忽啦一掀,一個同樣穿着玫紅色衣裳的身影跑了進來:“娘,是不是那奪了我衣裳的賤種來了?!”
賤種?
青嵐眼中厲色一閃,好稱呼!
這幾日對她已經有些熟悉的金珠銀寶同情地看向了還不知道自己惹了什麼人的二小姐,青嫣。
那女孩轉頭看見她,眼睛立刻發了紅:“好你個賤種,還敢把衣裳穿在身上,你給我脫下來!”
余氏面色微微一變:都怪這賤種沒照着該回來的時間回來,她沒時間跟嫣兒好好說。現在可好,得幸老爺不在身邊。不然,就憑她一口一個的“賤種”,嫣兒這回也要吃大虧。
那女孩體態微豐,皮膚白裏透紅,顯然被養得很好。
她一張繼承自余氏,明艷的小臉滿臉的扭曲,生生破壞了那張小臉的美感。
青嫣一邊叫,一邊伸手要親自動手來剝青嵐的衣裳,她尖尖的指甲眼看就要戳到青嵐的臉上!
這時,青嵐肩膀一錯,抓住了她的手腕,面無表情地看着余氏:“這就是我青家女孩的家教?”
余氏一瞬間有種無地自容的尷尬,只愣了一下,青嫣已氣得大叫:“賤種,你快放開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青嫣的叫囂,青嵐若無其事地將揚起的右手放下來:“對長姐不敬,這一掌小懲大戒,再犯一次——”
“啊啊啊!你敢打我!”青嫣尖叫着反應過來,指揮左右:“你們快來給我打她!”
余氏咬了咬牙,心疼地看着女兒臉上的巴掌印,質問青嵐:“大小姐做什麼回來就打人?”
青嵐淡淡道:“我身為長姐,對下面的妹妹有引導教育之責,青嫣是大家閨秀,卻對長姐口出惡言,還不該教訓嗎?”
余氏的臉色已經變了,沒想到這個印象里應該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小丫頭說起道理來,頭頭是道!
都是張氏那賤人,對她陽奉陰違!
她拍了一下几案,怒目圓睜:“大小姐對幼妹說打就打,又何來的友愛姐妹之心?”
青嵐想也不想地道:“打是親,罵是愛。我打她,何嘗不是愛她?難道任她滿口污言穢語地出去丟了我們郎中府小姐的名聲?”
余氏張口結舌:打人還能說出一串串的道理來,這個死丫頭,嘴巴太過厲害了!
青嫣看自己母親被問住,氣得叫道:“都死了嗎?把這賤種給我抓起來!”
大小姐!在這個賤種回來之前,她才是大小姐!佔了她的裙子,又把她嫡長女的稱號佔了!這個賤人太可惡了!
“啪”!
青嵐揉了揉手腕,看着青嫣,淡淡道:“再叫我聽見你罵一句,我還打!”
這一句話,聲音明明不高,卻充滿了霸道和無所畏懼,終於把青嫣震住了。
她捂着臉,“哇”地哭了起來。
余氏心疼不已,眼角瞥到門口,突然捂着嘴“嗚嗚”哭起來:“大小姐,我知道你不待見我們娘兒倆,可你也不用第一天回來就把你妹妹打了吧。我不敢託大求你叫一聲母親,可我好歹還是個長輩啊!”
“這是怎麼了?哭哭啼啼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青嫣眼珠轉了轉,掙脫了青嵐的手,撲向她身後:“爹,你看大姐打得我好疼!”
男子驚問道:“你說,是誰打的我兒?”
這對母女,變臉真是快,不一會兒就改頭換面成了受害者。
青嵐打量着這個男人:他穿着一身紅色官袍,燕翅官帽還沒有摘下來。雖然現在有些發福,但可以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必是一個相貌不俗的美男子。
這位前美男子眼神複雜地看着青嵐,遲疑地問道:“你是嵐兒?”目光觸到青嵐與亡妻八分相似的面容,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青嵐點了點頭,錯過了青賢眼神的變化,她實在沒辦法叫這個男人為父親。
余氏與他多年夫妻,看見青賢的這副表情,便知道他又想起了那個早亡的賤女人,心中暗恨,眼淚汪汪地看着青賢:“老爺下值回來了,請恕,請恕妾身今日失禮了。”
青賢眉頭微微一皺:“這是怎麼了?”
青嫣搶着哭道:“爹,姐姐把我打了,還不敬娘親!”
青賢轉向青嵐,怒道:“剛剛回來就打人,還不敬嫡母,青嵐,誰給的你膽子!”
這就是原主的父親,把她不管不問,丟在莊子裏,一丟就是十多年。她剛剛才回來,沒有一個時辰,便被人潑上污水,他不問青紅皂白,只知道責怪她!
只怕,哪怕原主那時候死了,他也不會為她掉上一滴眼淚吧!
青嵐冷冷道:“你怎麼不說你的好女兒還——”
余氏聽着話頭不對,忙截過她的話,泣不成聲:“大小姐,嫣兒是對你說話不敬了些,可她並不知道你是誰,你好生跟她說話便是,做什麼上手就要打?女兒家容貌重要,萬一被打壞了,以後是要被夫家嫌棄的啊!”
青賢越聽越怒:“原以為你在鄉下過了這麼多年,總不會像你娘——”
他猛地截斷剛剛說到一半的話,似嘆似恨:“你總該要老實一些,想不到一回來就給我惹事,來啊!”
青賢一聲令下,幾個婆子全涌了進來聽命,他正指着青嵐要吩咐下去,青嵐開口了,聲音不大:“怎麼?青大人要罰我?那你可想好,我舅舅回來時,怎麼跟他交代嗎?”
原主的母親出身揚威將軍府,在原主還沒出生時,她父親,也就是原主的外祖揚威將軍因為與邊境夷人交戰失利,被夷人連屠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