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他到底把你當什麼?
中秋假期結束后,向飛揚帶着全部個人物品,搬進了在市中心租來的一處七十平米一居室。屋內家居佈置極為簡單,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溫度,和他的過去更是沒有一絲一毫關聯。這是一個完全屬陌生人所有的冰冷住處,不能稱之為家。
維繫了近20年的婚姻家庭甚至是感情,如今分崩離析,再回想搬家的過程和對比落差,這一切對向飛揚來說可謂不堪回首。他覺得自己像一根斷了線、四處飄蕩無依的風箏。
新住處雖距他的辦公室僅5公里遠,交通方便,生活配套齊全,他也仍繼續從事着從前那份體面的工作,即使工作量不飽和,每月也照樣一分不少地領取不低的薪水。但他的情緒和狀態,自正式離婚後,跌入了有生以來的谷底。
向飛揚所供職的公司,經營情況並不理想,銷售業績在全行業同類產品中排名幾乎倒數。早在婚姻亮起紅燈之前,他就曾擔心終有一日公司會關門大吉。雖然這一天並沒有到來,但內部已傳出尚未正式公佈,卻已被高層於私下口頭證實的消息:為節省成本開支,公司的品牌和市場部將搬往兩千多公里之外的工廠所在地,所有不願隨遷的員工,需另謀高就。
長久以來,習慣了安穩閑淡的向飛揚,要同時面對生活與工作的巨大轉變和不得不做的選擇,這讓他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是惶惶不可終日。
與前妻一拍兩散后的孤獨雙休日,無處可去又孑然一身的他,訂了一張周六最早一班去M市的高鐵車票,以求暫時逃避這一團糟的現狀。
“向飛揚下午過來,明天搭最晚一班高鐵再回去。我真要暈過去了!你能不能給他介紹個女朋友?要不,他這樣我吃不消。我每天不但要看孩子和陪老公,還要伺候老胡。”
簡霖一邊如沐春風般熱情地對情人表示歡迎,一邊卻手足無措地打電話向程翕求救。一向對自己時冷時熱,忽近忽遠的男人在離婚後舉動異常,讓她不適應,因而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這都是你自己惹回來的風流債,出來混遲早要還。哈哈哈哈……”
“你幫我想想辦法吧,要不我這一天到晚要忙死了。我還想發展一兩個新男友,他這樣搞,我哪有精力?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過去他是個很冷淡很冷漠的人,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不過平心而論,一直以來,我還是很喜歡他的,假如現在孩子成年了,我還真可以和他一起過。但問題是,還不到那個時候,眼下我怎麼敢輕舉妄動?”
在任何時候,簡霖都能極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生活來源,還有自己每月不小的開銷用度,都要依靠胡英哲。維繫現狀,讓兩個孩子在相對富庶的環境中長大成年,用盡各種辦法不斷穩固和加強與胡英哲的關係,保持現有的生活質量不下降,才是自己的核心利益,絕不能因一時衝動而感情用事。
“哎!如今,他幾乎沒有什麼生活寄託,孩子大了,也快獨立了,婚也離了,他又沒什麼賺錢動力和太多物質慾望。他的人生幾乎所有的大事都辦完了,現在就等孩子成人結婚生子了。要想找個能和他匹配的女朋友,還真不容易。他能看上的,估計都要有內涵有文化還漂亮單身且獨立。但一個女人如果有這條件,幹嘛要找他?圖他夠高冷嘛?對他來說合適的人選,肯定不缺男票。”
“找一個像他這麼淵博風趣的人做老公,應該很不錯吧?“
對異性的衡量標準,程翕似乎和簡霖有比較大的差異:“你單獨和他待在一起,會覺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嗎?再說,一個男人再淵博,一起過日子,一起吃喝拉撒,都不過如此。”
“反正和其他人比起來,我覺得,與他相處還是比較有意思的。”
”你試試單獨和他處三天,看看能多有意思?反正我不看好。而且我還反倒覺得,他前妻真他媽給咱們女人長臉!這女人從不以離婚相威脅,但出鞘見血。算不上年輕貌美,能把近20年的婚姻關係終結業務,處理得這麼果斷決絕,簡直讓我由衷地欽佩敬仰。”
”本來就是啊!他的前妻,在我心目中是張愛玲一般的人物。”簡霖的這一句附和並非客套,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發自肺腑。
“你看看那年在杭州,多麼難以接受的場面,她還能始終保持冷靜克制,一臉雲淡風輕。到最後提出離婚辦手續,還那麼理智從容、輕描淡寫。他倆在一起不是一、兩年,是近二十年啊!這女人,不吵不鬧不上吊,第一次開口提離婚,就沒有迴旋餘地,沒有談判拉鋸,時間表路線圖全部準備好,按部就班地靜悄悄分手,而且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這他媽才是獨立女性該有的氣度,真太他媽酷了!“
“因為她已然想得極為明白,才會如此決絕。關鍵是人家還會賺錢,所以他對他老婆還是很敬畏的。我覺得他老婆最終棄他而去,還是為我們女同胞出了一口氣。“
”所以,女人能賺錢才是王道啊!沒有經濟基礎,能屈能伸不過就是自欺欺人的浮雲罷了。“
兩個女人就這樣不知不覺開始跑題,你一言,我一語,感慨讚歎向太太的殺伐決斷和敢想敢幹。
“其實他是個戀母情節很重的人,以前他給我說過,母親剛去世那陣,晚上睡覺有時候他會哭着哭着睡着,半夜醒來又再哭一場,你想像不出他是這樣的人吧?我覺得我在他心裏都快代替老母親的角色了,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我對他都很溫柔,也沒任何要求,對他又很好,所以他現在快把我當成精神寄託了……哎!哎!哎!怎麼說著說著扯遠了?“簡霖突然發現,自己跟着程翕跑調跑到了太平洋,便立即剎車轉向:”說正事兒!!說正事兒!!!你快出出主意,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真為這事兒頭疼,你還是把給他介紹女朋友的事放在心上,幫他物色一個。畢竟我和他不在一個城市,假如我在的話,大家經常出來聚一下也挺好。但我離得這麼遠,肯定有很多照顧不到他的地方,所以還是要替他找個女朋友。不過按他的個性,讓他主動和人見面相親,幾乎是不可能得事情,所以這也讓我挺頭疼的。”
程翕着實感到為難,因為一方面,這個男人性格寡淡、清高驕傲,不易親近;其次,他本人並未親自開口找人做媒,極有可能也根本不屑於此;更何況,自己也沒這義務。
簡霖一而再再而三地敦促,讓程翕開始有些不耐煩,她不顧對方的感受,不在乎自己的言辭是否帶有離間挑撥的色彩,脫口而出:“你不覺得他是那種只會想着自己的人嗎?當初他和老婆鬧離婚的時候,把你的微信刪了,與你幾乎斷絕來往。現在婚離了,明知你有家有口,卻來找你。他到底把你當什麼?或許我沒資格說這些,但真心覺得在處理個人感情問題上,他太自私太不成熟。那麼,你覺得,我應該把他介紹給誰才合適?”
“我覺得,你說的沒錯,但是……哎……”
程翕毫不留情的詞語句子,好像一顆顆子彈打在簡霖的身上,同時又堵住了她侃侃而談的嘴。
如果說,這段談話的開頭,簡霖的心態上似乎還有那麼一點點得意,面對鍾情多年的男人突如其來對自己的主動所帶來的幸福感之中,還有幾分甜蜜與慌亂的話,那麼程翕的這一番話就如同當頭棒喝讓她徹底啞口無言。
簡霖勉強應付了半句,吱唔着在欠缺基本禮貌的狼狽中,匆匆掛斷電話,甚至來不及收尾和道一句再見。
她不否認,程翕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道理。但,如果人的感情必須完全理智地講道理,那這個世界就應該由電路板和程序組裝的機械人構成。眼下,不管不顧向飛揚的感受,自己鐵定做不到。於是,她迅速將這番令自己感到難以下咽的話拋到後腦勺,首先在其與駱校長經常一起光顧的五星級酒店訂了一間大床房,又在酒店中餐廳預約了一個可容納4-5人的小包房,最後再打電話給傅芊雯。
”前陣子聽簡霖說,你可能會換工作?“
因簡霖的事先叮囑,餐桌上,傅芊雯只用工作話題來表達對客人的關心,即使明知對方最近發生家變及來意。
長期被嚴重失眠困擾的向飛揚,看起來很憔悴和精神萎靡,有些蒼白的臉上掛着強顏微笑:”嗯,其實兩個月前我就開始找下家了,最近有個合適的崗位,如果談得成,估計,哦,不對,應該是肯定,我肯定就會回M市了。“
向飛揚糟糕至極的狀態,讓簡霖的心情頗為複雜與矛盾。這個在她眼中有長相、有風度、有見識的男人,曾是內心多麼驕傲和拒自己於千里!此刻,看起來卻如一隻霜打的茄子。為安撫對方的失意,她用自己獨門的、那溫柔得有些甜膩和造作的語氣捧場:”那真是太好了,每次經過我們曾一起散步走過的堤岸,想到你曾經在這裏出現,我就覺得蠻幸福。剛才訂位的時候,不禁回想起我這輩子,曾經吃過的最美味的菜,都是和你一起吃的。“
向飛揚對簡霖同樣也懷有非常複雜的心態。這個女人迷戀自己多年,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在骨子裏是一個冷淡和清高的人。雖因工作關係認識的漂亮女人不少,但他從不為所動,可見其並非好色之徒。何況這個女人算不上漂亮,她黝黑粗壯,濃烈得甚至帶着野性,這並不符合他寡淡素凈的品味。
可是,
試問哪個男人,架得住一個女人肯花錢、花精力、花口舌、花時間哄自己開心?
又有哪個男人,抗得住一個女人,幾乎每次都開好高級酒店的房間,再恨不得渾身抹上蜜糖地取悅自己?
天下還有什麼樣的男人,抵擋得住一個女人在雲雨之後,還出手闊綽地大禮相贈。
她足夠積極主動,又知情識趣,從不施加任何壓力,對自己別無所求,除了偶爾期待自己給予其一點溫存之外。
不過,回想過往的一切,向飛揚這才意識到,當自己沉浸在一個女人仰慕與崇拜眼神,還有肉麻的迎逢與吹捧時,當自己享受曖昧的朦朧感,以及偷情的刺激與愉悅時,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
”服務員,快拿苕帚來,我要掃一下剛剛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傅芊雯一句頑皮的話讓三人同時笑起來,雖然此時,向飛揚的臉上更多的,似乎是一種苦笑。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是傅芊雯在出門前交待丈夫於席間打來電話,好讓自己能夠隨便找個理由,自然而然地提前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