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不賺錢沒關係，決不能坑朋友。
7月，在高鐵車廂里憋了五個小時后，滾滾熱浪向剛踏上月台上的程翕撲面而來。
隨着列車進站下客，原本安靜的月台突然變得熱鬧和有些擁擠，一些人急於趕往下一個目的地，還有不少人，從車廂內出來后做的是第一件事，就是圍着垃圾桶抽煙。
程翕不想爭分奪秒地跟隨人潮擠上自動扶梯，雖不是那一小撮解煙癮優先於趕路的煙民，但在這炎熱潮濕的南方夏夜，投身於人頭攢動又滿是行李之中，她覺得也不會為自己爭取到更多時間。
出發前，她一如往常地在始發站匆忙買了一份漢堡薯條套餐，抵達目的地時，那些土豆，以及被疊在一起的麵包、蔬菜、奶酪和肉已在胃裏消化得所剩無幾，到站后再飢腸轆轆、有氣無力地拖着拉杆箱，在自動扶梯旁，等大部分乘客先走，這套標準、機械且不斷重複的動作，已讓她感到乏味和疲憊，但強大的慣性又令其無力擺脫。
程翕面無表情地看看站台外略陰沉的天空，再看看陪伴自己多時，行程已數十萬公里的拉杆箱。這是她用過的第三個公務旅行箱，以出行的頻率，過往平均每個箱子的壽命大概是五年。這個拉杆箱是雙拉鏈扣設計，但其中一個已損壞，不過尚未影響日常正常使用，加之大小適中，既能帶上飛機，容量倒也不算太小，出行三五天，只要日常用品儘可能簡單，還足夠裝下換洗衣物、洗漱用品、筆記本電腦、文件資料，甚至還有拖鞋。看着這個跟隨自己東奔西跑，至今仍堅實耐用又忠誠的夥伴，她心中默默地說了一句：“你也辛苦了。”
按事先約定，梁芃芃掐着點來到高鐵站接程翕，這種情況很罕有，但今天她有要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找對方商量。
見梁芃芃早已在出站口等候，程翕迎上去，笑嘻嘻地調侃：“難得梁老闆百忙之中還堅持要來接我，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嘻嘻嘻……“
以自己對梁芃芃多年的了解，程翕判斷，眼下她要找自己溝通的並非小事。
”瞧你這話說的！我明天要出差，擔心這次你過來咱倆見不着，但我又有事必須當面和你談。“
“難怪你偏要來接我，那咱倆先聊正事，再談風月，快說，啥事兒？”
”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個銷售，叫林邦彥？“看見對方點點頭，梁芃芃繼續說：“今年上半年我手頭有一款寵物食品的投放項目，你還記得吧？”
”嗯，記得！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金額也不高，這項目不大。“
“是的。這客戶，和我算老朋友老相識，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媒介總監。但上周，林邦彥通過一些渠道直接找到了這家廣告公司的老闆，還說只要把訂單簽給他，價格會更便宜。”
”當真？“程翕馬上收起了剛才輕鬆的表情，因為她感到千黛惠美項目的陰影彷彿再次籠罩在自己頭上。
梁芃芃點點頭，語氣透着些許懊惱：”千真萬確，而且我可以斷定，他就是奔着搶訂單去的，否則不會一上來就直接說，找他，肯定會比通過其他渠道合作的價格更便宜。其實，因為甲方的費用很少，所以這個項目的金額根本不可能做大，可即便費用可觀，這種不做任何前期市場開發培育，僅憑自己手握資源，放低價搶訂單的做法，未免也太什麼了吧？另外，因為你們在市場上的價格很亂，我對上家報價的凈利潤基本不敢超過10%，那麼，林給出的價格，又能便宜到哪裏去呢？雖然目前暫時還沒有新的投放計劃，所以我還沒看到他帶來的實質不良影響，但現在卻令我這朋友陷入了被動，他已經感到不被老闆信任。”
程翕一言不發靜靜聽着，深知對方所描述的那種信任危機，也許會和自己曾經歷過的一模一樣，而且甚至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
“萬一你們低價的口子真開了，我這朋友保不準會因此事丟工作。如真到了那一步，我丟業務和訂單是小事，還會失去一個多年的朋友。我明天趕着去出差，也是為了這件事。“
“我很抱歉……”用低沉的語氣，程翕向對方說出了一句自己最不願意說的四個字，卻感到因自己的無能而猶如白說。
“算了，我知道和你沒關係，再說，你抱歉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啊。”
”快給畢總發郵件，務必要讓他白紙黑字回復確認，我再把他的回復意見交給佟樂和林邦彥。“程翕非常理解對方的焦慮，千黛惠美的事故也讓她知道內部在資源和業務上的爭奪，可以如何不計後果。
“拜託，這件事不能有差池。我不賺錢沒關係，決不能坑朋友。說真的，我現在才明白當初你的顧忌，也開始有點後悔做這項目，不是因為賺錢少，而是這樣的隱性成本實在太高，很容易把一些關係做死。”梁芃芃一臉凝重地說道。
“你儘快把畢岩的確認要到手，我處理完事情就儘快趕回去，幫你盯着。“
“事情已然這樣了，那就只好拜託你了，一定要處理好啊，親愛的！一單兩單買賣不賺錢是小事，都要在江湖上討飯吃，把關係做死了，就相當於把自己名聲做砸了。“
”嗯，我一定儘快趕回去處理，況且就算沒這檔子事，我也不放心在外面待太久，現在出差總惦記着你那寶貝疙瘩。”程翕一邊安撫梁芃芃，一邊切換話題，好讓對方暫時轉移注意力，不要過度焦慮和緊張。
”哦，對了，你這出差了，真讓貓貓自己在家裏待着？”
“看樣子，你對它是真愛，都問過不止一次了，坐了近六小時的車，我都快累死了，咋沒見你這麼關心我？你也知道了，它一隻貓待上三五天沒問題，我明白你擔心它會中暑，出門時，我給它留了空調，糧草和水也都備足了。你知道我家浴室終年不見陽光，氣溫偏低，我把它擱在裏面了。”
“你真過分，把人家擱廁所里，我要去舉報你虐待小動物。”梁芃芃開着那輛跟隨自己走南闖北的外地牌照私家車，假意威脅坐在副駕位的程翕。
“我虐待它？你搞清楚沒有？我真心是把這傢伙當祖宗供着！每天給它洗澡，精心佈置別墅，家裏還有一堆給它買的葡萄乾、無花果、蘋果枝、木瓜丸和各種磨牙玩具，我養活自己都沒這麼細緻好不好？”
“我提醒過你好多次，零食不能給它吃太多，不然它就不好好吃飯。”
投喂的話題倒是讓程翕剛才的底氣十足大打折扣：“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每次它聽到我的腳步聲，聞到我身上的氣味，就巴着別墅圍欄一雙懇求的眼神，我就知道它想要葡萄乾，於是忍不住遞給它。說真的，養過它之後，我顛覆了過去對自己的認知。”
“怎麼說？”
“過去，我一直以為，假如將來有孩子，自己會是一個很嚴厲的家長，但如今和貓貓相處下來，我特別能理解為什麼有的父母會溺愛自己的孩子，那種柔弱又祈求的小眼神，實在很難拒絕。而且，有它陪，很能幫我緩解壓力，和它互動越多，我發現，與相比’人’，自己更喜歡動物。”
兩人邊聊，梁芃芃邊開車，不知不覺抵達酒店門口，分別前，她只好再次叮囑對方：“程總，我突然覺得你好像更適合去當藝術家，這麼感性，這麼愛心泛濫，收起你那些暫時沒有用武之地的母性，少給它喂零食，這才是對它好，千萬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