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你們這些人不要沒事兒就在背後議論領導的私生活
隨着天氣開始變得炎熱,各種煩惱如同細菌一般,在這生機勃勃的季節,在空氣中、在看不見的角落裏滋生,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農曆新年假期結束后,薄韜就似乎開始經歷有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流年不利:身體不適一直困擾着他,雖不算纏綿病榻,但感冒久治不愈,前期高燒不退,中後期每天流鼻涕、咳嗽、頭暈腦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拖了將近兩個月,癥狀才逐漸緩解。眼看病情剛有所好轉,本好端端走在平坦的大馬路上,卻一不小心如中邪般重重摔了個狗啃泥,不但摔傷了膝蓋,還磕掉了一顆門牙。這令他好不容易剛恢復的食慾,又遭受了不小打擊,情緒再次低落。而身體的各種病痛剛消停,去年購入的全新藍色奧迪A4又遭遇扎胎和嚴重刮蹭。他感到從這年春天開始,自己就像被詛咒般倒霉,看不到否極泰來的任何希望。抑鬱導致他每天起床后,都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印堂久久不肯離開,甚至開始疑神疑鬼,將這霉運歸咎柯宇星,只因兩人不和在部門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在佟樂雄心勃勃進軍影視娛樂產業的規劃里,他需要柯宇星的人脈資源,而雖然薄韜已轉崗銷售,也還要兼顧繼續輔助上司的工作。這就令薄韜不得不要經常面對,日常負責藝人溝通的柯宇星。
在這長達將近兩年的合作過程中,操着一口軟綿南方口音的柯宇星,和滿嘴米皮涼皮味道的薄韜,就好像天生一對貼錯門神的冤家,始終沒能建立起袍澤之情。非但如此,兩人因工作協調發生各種不快之後,薄韜一而再再而三在朋友圈不指名道姓地含沙射影,以致這對被佟樂強行捏咕在一起的冤家之間的矛盾,似乎越來越不可收拾,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難以彌合。
薄韜認為,柯宇星就是一個既裝逼又挑剔且難伺候的主。可即便對方容易伺候,他本人也是一個誰的賬都不想買的滾刀肉。
而柯宇星對薄韜在工作上的諸多抬杠拆台不配合,感到無可奈何的同時,內心的不滿日漸加深。
於是,一個魔幻故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部門內悄然擴散開。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男女比例2:8為這個蘊含超自然力量的神秘聊齋故事,提供了天然肥沃的傳播土壤。在薄韜傳來一個個不幸消息同時,柯宇星如何在自家養古曼童,給其在部門內的冤家落降頭下蠱,甚至如何施法,種種對於細節的描述,讓一群女人樂此不彼。
有人說:他養古曼童不是一天兩天,這來自遙遠東南亞的巫術,是演藝界的時尚流行,法力強大,願力無邊;
有人說:最近半年來,從他迷離的眼神、暗沉的氣色、怪異的行為舉止可以確定,他不止養了一隻;
還有人說:使用這種巫蠱,必須以自身未來福報作為交換,他寧損陰德,可見兩人之間的積怨程度之深。
空穴來風的傳聞不脛而走,很快便傳到“受害人”的耳朵里,薄韜將信將疑,疑神疑鬼,因無法掌握任何實質證據,而只能手足無措地每周到廟裏進香轉經和抱佛腳。
佟樂卻完全不信任何鬼神,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如果說,必須要選擇一種信仰的話,那麼他會相信永恆的利益和各種花花綠綠的鈔票。自從兩個多月前給白如璋打過預防針,南方晨星今年的shoppingmall展示項目,在採購方內部已完成立項,預算審批程序也已完結,目前正着手供應商簽約程序。燒香念經抱佛腳,天上也不會掉下一張訂單,佟樂知道,只有讓白如璋主動出手摁住程翕,才有可能截和:
“白總,南方晨星的項目,立項和預算流程都搞完了,接下來就是簽合同。如果你不攔着的話,今年,這個業務又要跑到’永富’那裏去了。”
聽完佟樂的這番話,白如璋一言不發地盯着對方,他的內心並不是沒有盤算過利害得失。
今年,自從程翕將手頭將近過半數訂單倒騰給《運籌財富》,雖然這相較公司全年總流水,白如璋放寬心地想,似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不僅僅是一筆個人管理獎金收入上的損失,這種做法對內部管理環境帶來了非常負面的影響。長久下去,其他的銷售為爭奪市場資源及個人利益,必定會效仿。於公,公司的收入不但減少,自己的管理威嚴受到挑戰;於私,自己的業績和獎金也多少被打折。如果畢岩是大腿,自己是胳膊,那麼程翕只是一根小手指,胳膊的確擰不過大腿,但和小手指掰手腕的能量還是足夠的。
“白總,我可以將這個項目做大,應該能有2000萬收入,可如果讓程翕去搞,連1000萬都沒有,還成了永富的收入,最後進老畢的小金庫,那咱們也太不划算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交給厲剛去倒騰,回頭我讓他再把多的利潤掏出來。這樣一來,老畢沒法吃獨食,咱們的面子和裡子可都有了啊。”佟樂一邊抖腿,一邊抽煙,眼睛裏包含着期盼,他目不轉睛地看着白如璋,希望對方做出積極回應。
“我有數了,這樣,我安排一下,你先上去,等我的消息。”白如璋看着佟樂興沖沖地離開后,撥通了一個內線號碼。
“小程,找你下來,是要溝通兩件事。先說頭一件吧,因為今年你的整個團隊大部分業務都簽到永富,所以公司這邊的年度管理獎金,是不會發給你的。現在,我提前告訴你一聲。這部分的缺口,你自己去找畢總協調吧,永富那邊的東西,我也做不了主。”
白如璋的這番話,讓程翕想起自己找尹春梅簽字申請傭金發放時的感受,一陣難以言說的複雜在心頭油然而生。她微微皺了皺眉頭,無奈地說:“哎,白總,我這也是不得已啊。您也知道,去年畢總想調我去《運籌財富》,我為了不去,答應把今年能簽過去的訂單,都裝進永富的業務里。“
去年,為了與佟樂爭奪市場資源,將南方晨星的業務向永富導流;今年,為了兌現承諾,又倒騰其他訂單進永富,程翕深知白如璋的不悅,她也明白,對方的不高興,未必全部來自對業績收益減少導致的個人損失的不滿,而更多是來自對喪失管理權威的不滿。
聽罷對方的解釋,白如璋眼神閃爍,語氣微妙地說道:”小程,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去永富。”
“領導,原因也不全是您想像的那樣……”
捫心自問,當去年畢岩向程翕提出崗位調動建議的那一刻,程翕內心更多的顧慮,來自羅皓婷而並非尹春梅。雖然,她從內心也頗抗拒在行政級別上受尹春梅的管理以及向其彙報工作,但從頭到尾她並不似甘純那般討厭這位姨太太,也許是因為當時她還尚未與之發生利益上的衝突。
還沒等程翕說完,白如璋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一邊擺擺手,一邊像是憋着一肚子壞笑,表情微妙又嚴肅得有點誇張地說:“哎呀,你不用多說了,我都懂!我都理解!其實,尹春梅是個很簡單的人,她甚至簡單到會堅持按規章制度辦事。你們這些人不要沒事兒就在背後議論領導的私生活,專心工作,好好做自己的業務。誰說當領導的,就不能有自己的個人生活?誰說當領導的,就沒有追求快樂的權利?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這番雲里霧的話,令程翕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從未主動與任何同事議論畢岩和姨太太之間的風流韻事及傳聞。一來,自己與所有同事之間始終保持相對疏離的關係,這種疏離不足以讓她袒露心跡;再者說,對溫卉也好,尹春梅也罷,她始終認為問題的根源在於男上司,而非女下屬。即便這家公司沒有溫卉和尹春梅,冷花和秋菊這種角色的出現也有強烈的必然性。何況站在女人的立場,她反倒覺得不公平,畢竟,男人無論怎麼渣,都會有願意收留和原諒他的女人。畢岩和佟樂,即便有妻有妾,也不妨礙他們毫髮無損地逍遙自在,而女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千夫所指乃至萬劫不復。
白如璋的言辭,讓程翕感到自己有種被對方小看了的不滿,可她也只能僅限於將這不滿咽到肚子裏。
“小程,第二件事情,關於南方晨星今年的項目,佟樂說他能做2000萬,你就別搞了,讓他去弄。”
還沒等程翕切換腦電波頻率,對方突然圖窮匕見,這令她瞪圓了自己不大的眼睛,張大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總,這個客戶,別說一個shoppingmall的展覽展示項目,就算加上媒介投放,全部算上,在咱們這兒,能拿出多少預算,我會不知道嗎?2000萬?開什麼玩笑?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再說,春節前,我已經收到客戶的需求簡報,也早已提交過今年的方案和計劃。並且,據我所知,目前這個項目,在甲方內部,已通過立項確認預算,馬上就要簽合同了,您這個時候讓我放棄,這不是讓我把做好的東西拱手讓人嗎?真的不可能有2000萬,因為目前佟樂手裏關於這項目的計劃及執行方案還有費用預算,就是我根據客戶的簡報一手一腳自己做的。”
“反正你就別摻合了,讓佟樂去搞。”
對程翕的解釋,白如璋顯得非常不耐煩,他根本就不想知道那麼多細節。對他來說,有多少營業額不是關鍵,如果與自己的個人利益沒有一毛錢關係,就算程翕給永富做出一張天量金額的訂單,又有何用?所以,佟樂對這個項目的合作金額承諾,能否最終兌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該項目絕不能再被這個不懂事的愣頭青簽到畢岩的私人小金庫。何況,他也正愁沒有合適的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好讓其明白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那就是,即便自己再有能力,沒有了他這個上司的支持和蔽護,什麼都別想干成。
在對各種光怪陸離的現狀習以為常之後,程翕已出離失望和無奈。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說道:“領導,如果這要求是佟樂提出來的,我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可是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