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在這條食物鏈上他最多算是禿鷲,撿一點腐食而已。
踏入春暖花開時節,A股迎來癲狂狀態,在這數年才能一遇的發橫財轉瞬即逝階段,除佟樂與李尋之外,《國際導報》的每個人也由此以前所未有的熱情,開展新一年的工作:他們每日準點坐在辦公桌前,破天荒無一人遲到,因此毫不避諱地相互調侃道:“現如今,咱們這兒快成證券交易所了。”
的確,辦公室內每個人從早上9:15到下午15:00,都一動不動坐在電腦屏幕前,盯着指數變化的同時,不停討論各路內部消息和各自每天的收益損失。
在這個幾乎全民為股票瘋狂的春天,佟樂依舊馬不停蹄忙於各項業務訂單,還有即將落地的“電影嘉年華”。他無力阻止一個個下屬不務正業,也不好妨礙大夥賺錢發財,但曾因對畢岩深信不疑而股票被套,無奈之下最後平倉離場,自此,他再不關注證券市場任何動態,一門心思干自己的銷售業務。
這天下午,佟樂來到“山”辦公室:“白總,去年南方晨星的項目,程翕直接簽給了永富,你覺得這事兒,能就這麼算了嗎?”
長假前,當厲剛得知南方晨星將開始新一年的項目計劃制定,便與佟樂合計,如何才能不重蹈去年的覆轍。經謀划,兩人決定暫時與白如璋結盟。因佟樂非常清楚,白如璋雖對程翕去年在這一項目上的做法甚是不滿、不悅,可又無可奈何。畢岩在《國際導報》內部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絕對權威,其利益地盤不可觸碰,對此,每個人都心如明鏡。所以,對畢岩的任何所作所為,白如璋敢怒不敢言。
佟樂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讓白如璋將目光從K線圖轉移到自己面前的胖子身上,還不易被察覺地撇了撇嘴角,他的語氣平靜,臉部肌肉伴隨幾分冷笑地浮動,無奈地回應道:“要不能咋地?難不成你還有其他辦法?”
佟樂掏出一根煙遞給對方,並為自己也點燃一根,一邊吞雲吐霧,一邊不忿地說道:“白總,上一張南方晨星的單子被程翕倒騰給永富,咱們不但沒一分錢好處,你這面子上也掛不住。裡子面子都沒有,你就一點都不憋屈?她好歹也是你找來的,這麼干,不太仗義吧?另外,從這個項目開始,幾乎她手頭所有的業務,能倒騰的,都倒騰去了永富,這裏外里加起來也不少錢,把這些都算上,我們又損失多少?你不是沒數吧?當然,你財大氣粗,不在乎這點小錢,但這也不全是這點錢的問題,如果內部多出幾個像她那樣的,真就沒法管了。”
雖這番話句句說到白如璋的心坎里,但他始終一言不發。與畢岩共事多年,他從未忤逆過這個公司的一把手,在這段實力懸殊的不對等合作關係中,他深知自己的弱勢,也非常識時務。忍,是其多年來的生存之道和屹立不倒的法寶。
佟樂停頓片刻,見對方沉默不語,便繼續說:“白總,南方晨星本就被圈進美獅廣告與咱們公司的年度合作協議,老畢去年那麼搞,一來違約,二來咱們還損失管理獎金。不管怎樣,今年是絕不能再被程翕倒騰給永富了,如今咱倆是一條陣線上的。”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一直在抽煙的白如璋此時終於開口尋求對策。和佟樂有時容易衝動且意氣用事不同,他更注重具體的解決方案。
“這項目,厲剛一直盯着,我們不是完全沒轍,就看你願不願意把丟了的單子拿回來。你只要給程翕打個電話,今年南方晨星的項目,讓她別摻合了,我們就有戲。她是你找來的嗎?你的話,她可不敢不聽。”
不輕易表態和行動,謹慎得不見兔子不撒鷹,是白如璋多年來處理各項事務的風格:“這項目,厲剛那邊,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雖然對方還沒表態會有所動作,但這句詢問,足以說明其內心有想法,佟樂趁熱打鐵:“我聽他說,甲方內部正在立項,這個項目去年做過,今年再做一次,立項流程會很順利。等立項通過,預算出來,下一步就進入供應商談判環節。目前也可以讓程翕先繼續搞,只要在供應商談判環節前,你摁住她,不許她再插手,就沒永富什麼事了。白總,肉,還是要爛在自己的鍋里!!厲剛簽下來的,好歹是咱們自己的收益,假如再讓程翕倒騰給永富,咱們可什麼都撈不着。”
“厲剛那邊有進一步情況,及時給我講。這件事情,做起來,時間節點的確很有講究,一定要等客戶方面的立項和預算流程走完我才好動。”白如璋說完,在眼前的煙灰缸里用力摁了一下,熄滅手中的煙蒂。
此刻,程翕全然不知內部正發生的這一幕,她正忙着為客戶溝通觀影會包場的執行細節,同時還要接待一下過來串門的岳正君。
自打岳正君再次轉換部門,便搬去與“江”一牆之隔房間的獨立隔間,平日裏與程翕更是鮮有往來。這天午休過後,窗外的春日暖陽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照進來,曬得他懶洋洋的。近日,其作息時間與公司內部絕大多數同事一樣異常規律:
早上九點,準時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關注股價和大盤的時時變化;
午間收盤,準時用餐,以配合下午的開盤時間;
15:00以後,要麼躲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獨立隔間裏閉目養神,要麼上網玩棋牌類在線遊戲,工作生活節奏緩慢而悠閑。
展覽展示場地租賃部的業務,與媒介廣告業務不同,主要因產品形態相對複雜,目標客戶範圍相對較窄,再加內外上下交易渠道過多,作為該部門負責銷售的二把手,除自己跟進服務的業務之外,岳正君並無太多市場空間去開發新訂單,更沒有意願與積極性。此外,內部體制也沒向他提供足夠其施展多年行業經驗和業務管理水平的可能。
雖然,他在電影廣告部時日不長,但用世故老道結交了幾個關係還算不錯的同事,佟樂也很難得地認可與接納這個由二位長老安排給自己的副手。
這天,除了陽光正好,剛收盤的股市也為這個老股民帶來不錯的收益,岳正君心情大好地盤算,既然閑來無事,便去隔壁部門串串門。
他晃悠悠地來到人丁興旺的“河”辦公室,見那曾屬於自己的獨立隔間裏坐着當初的下屬,咧開嘴笑眯眯地朝霍建柏點頭打了個招呼,再和幾個同事簡單寒暄后,走進程翕的獨立隔間。
這位與自己相識十多年,有着四朝共事經歷的老同事大駕觀臨,讓程翕微笑着示意其在會客椅上坐下。待她掛斷電話,岳正君點了一根煙,打開話匣子:“最近忙啥呢?”
“忙業務唄,還能忙啥?哎,業務難做啊,至於怎麼個難做法,你懂的。“
岳正君心領神會地笑着吹出一縷煙:“大家都懂,不過,如果你願意稍微變通一下,也能輕鬆不少。”
聽罷多年老同事的話,程翕用手裏的筆撓撓頭髮,無奈地說道:“哎,我哪能和你岳總比啊。如今你在那個部門,還算佔有利地理位置。”
“瞧你這話說的,我的日子可沒你想得那麼美。”老江湖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你說你吧,雖說上面還有個挂名的總經理丘恩澤,可他又不是一線銷售出身,想干好這工作本就先天不足,再加上內部亂成一團麻,就更是心有餘力不足。你們部門總體盤子也不大,只有這邊的三分之一不到,客戶類型和數量有限也都是明擺的事實,對領導來說,想像空間不大,自然指標壓力也不大。你呢,只要替領導守住底盤就萬年無憂了。我哪能和你比啊,手裏現在這三瓜兩棗,都是自己和團隊裏那些個姑娘們一手一腳出去生磕的業務,本就生存空間有限,內部遇上佟樂,現如今再整出一羅皓婷,亂成啥樣,你只能想像,沒法體會。”程翕越說越覺得沮喪,臉上也漸漸沒了笑容。
“你就是太倔。實話實說,你和老佟搞好關係,自然就不愁沒業務了。你看看霍建柏,薄韜,還有馮亮他們,不都是這個路數嘛?其實,佟樂,人不錯,很多事,你也犯不着直接去找白總和畢總,他就能幫你搞定。”岳正君掏出口袋裏的煙和火機,一邊點燃香煙,一邊說。
“看來,你和他處的不錯嘛,不過,你們男人之間溝通起來,肯定比我一個女人和他的溝通要容易。”程翕暫時不願正面回應對方的話。
岳正君一面四處尋找什麼東西,一面漫不經心地繼續說:“其實,女下屬和男上司溝通的便利,是得天獨厚的,只是你沒運用起來。內部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是後來和老佟熟了,他才給我說。有不少事情,畢總和白總做的很過分,老佟也都是沒辦法。在這條食物鏈上他最多算是禿鷲,撿一點腐食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始終沒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畢總白總怎麼對他,他一方面不爽,另一方面,卻如法炮製地怎麼對待其他人。說實在的,先不論專業能力,單憑這一點,我就看不上。更何況明裡暗裏,他都沒少給我挖坑使絆,所以怪不得我做不到完全信任他。我和他,最多就是河水不犯進水,和平共處,相安無事。這對我來說,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想來畢竟與對方是多年老相識,且態度誠懇,程翕終忍不住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岳正君在桌面找到一個被用過的一次性紙杯,往裏面彈了彈煙灰,說道:“他雖然性格很像個小孩,但至少也能替下屬出頭和扛事。你啥事都繞過他直接找老白和畢總,他肯定不爽。話又說回來,老白替你做過主出過頭嗎?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沒看出來嗎?“
這話,程翕覺得並不是完全沒道理,可她對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認知,深知如自己是輕易彎腰服軟的性格,或許能在一個比《國際導報》強大優質的平台過得滋潤,可惜自己不是;也明白自己之所以願意在如此混亂的環境中耐着性子待下去,無非也不過是因為這裏無管理可言,反倒讓工作相對約束較少與自由度較大。既然甘蔗沒有兩頭甜,她不打算所有的便宜都占。
”這家公司,根本就談不上管理混亂,因為壓根就毫無管理可言。老白呢,是個很懦弱的人,老佟是有很多缺點,但他精力充沛,頭腦靈活,能力強,格局大,執行力也強。今年他才37歲,這也是一個男人權力欲最強的時候。既然你短期內不打算離開,總要讓自己的日子好過吧,你還是認真想想我給你說的話。”
岳正君的這番勸告讓程翕一言不發,因為她既覺得合情合理,卻也不敢苟同。最近這幾年,《國際導報》的中層團隊,大部分都由白如璋親自招募,可對這些新人,他的確談不上所謂的知遇之恩。這些人在其眼中,不過是隨時可以也可能陣亡的炮灰。自入職那日,程翕覺得自己像一個沒頭蒼蠅四處掉坑碰壁,與炮灰沒區別,岳正君和自己一樣,堅持熬過了初來乍到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才慢慢站穩腳跟。雖然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一樣的,但未必每個人都會把自己內心真實的看法想法,對身處同一利益天空下的同事說出來。
程翕沉默着對岳正君報以微笑,以示對他的坦誠和勸告表達謝意,不過她非常篤定,既然在最難熬的時期,自己都不曾打算投靠佟樂,更何況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