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初若似乎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目光一直落在了幼兒的臉色上,天色昏暗,火把的光打在了幼兒的臉上,也是紅紅的一片,故而,她無法看出幼兒真正的臉色來。
初若沉默,可是這沉默的太短了,短到無法有時間來說明;忽而,她用手拍了拍幼兒的臉。
“魔鬼,你就是魔鬼……”完全崩潰,那婦人看着初若種種舉動,全身突然就好像沒有了力氣,軟在了地上,無力到了絕望。
恍若未聞,初若繼續重複自己的剛才的舉動,渡氣,按壓,拍打,一次又一次,沒有停止過半刻。
如果一開始看到初若的舉動,是詫異到吃驚的話;那麼之後的多次觀看,就是安靜到了噁心。
死一樣的寂靜在四周縈繞,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令所有人的心中不舒服得緊;便是劉庸和錦李,都是這般。
“公主……”許久,劉庸看着初若的舉動,到底是開了口,發出了聲音。
卻不想,在他的聲音之後,卻是一陣微弱的哭泣聲音。
那聲音很是微弱,可是卻清晰得很;當瞬,所有人再次看着初若的時候,眼底多出了懼怕。
所有人的心,忽然就是一涼。
而那幾步之遙的婦人,身子一怔,整個腦子空白了一片,全身上下的毛孔忽然就是一閉,一種說不出的冷意,從頭頂一直滑到了腳底。
“啊……啊……”幼兒慣有的哭泣聲,不諳世事的,只知道一味發聲的哭聲。
“孩子……”婦人遠遠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整個人完完全全就是處於一種發矇的狀態,她有些難以置信的開了口,聲音沙啞至極,和剛才的刺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如何可能?死而復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初若的身上,只見她此刻已經在將幼兒身上的布裹再次裹緊,手指舞動將,將那系帶輕柔的繫上;而後將孩子抱起,人也直接站了起來。
只是,從頭到尾,她的表情就是一貫的淡然,沒有一絲的起伏;彷彿,她就是一個置身之外的人,可是,這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一切,確確實實都是因她而起的!
“這……怎麼可能!”劉庸遲疑的聲音,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來。
“妖術……”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突然就說出了這一句話,頓時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來;他們彷彿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那孩子的娘親還說眼前的公主殿下是妖孽來着的。
“放肆!”錦李的聲音,在那‘妖術’二字落下的時候,隨之暴怒起。
當初,劉庸的眉頭皺得有些難看了,明明之前他號脈的時候,那孩子是死了的,可是在初若的手中之後,就活了,無緣無故的活了?
他想,公主殿下這一次真的玩大的!把一個死嬰救活了,這若是解釋不好,那就真的只能是被當成妖孽的!
“我是開智了的人,是天人,有什麼不可能的。”用慣了的借口,初若說得順溜,她冷冷的看向了四周所有的人,目光所過之處,那些人都不自覺低下了腦袋。
她的眼神太過於有壓迫,讓人有些不敢對視。
不過,初若的這個借口一出,那些原本恐懼的人,露出了莫名的神色,而後是理所當然,最後成了難以置信。
不過那難以置信的方向,是好的方向。
“這是上天恩賜宋城的孩子,是上天的饋贈,上天會善待活着的你們的。”初若的聲音淡淡響起,她用了天意的玄乎,誆騙了在場的所有人。
她想,在這個迷信的時代,再也沒有比‘上天’更好的借口了。
從錯愕到欣喜,也就是初若一句話的時間;當場,那些人眼中的懼怕,絕望,悲哀……通通都成為了希望,未來,歡喜……
一句話,顛覆了局勢。
走入絕望的人,只要你讓他看到一丁點的希望,那麼他就會為之瘋狂、魔怔,如飛蛾撲火一樣。
“是天人!是天人救了我的孩子!”婦人的聲音在此刻響起,她說話的時候,眼中的淚,控制不住的落下,一顆,兩顆……
而婦人的這一句話,更是加深了初若的天人的言論。
“好好照顧,將他的病治好了。”初若聽着婦人的聲音,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眼間便將自己的目光落到了劉庸的身上,道:“這孩子身上的病,還需要你來醫治。”
一旁,劉庸聽着初若的話,壓下了心中所有的疑惑,而後恢復成了平常的表情;轉而看向了她,道:“老臣明白。”
語落,劉庸伸出了手,接過了初若手中的孩子。
“孩子,是我的孩子……”婦人依舊是不停的叫喚着,她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孩子,整個人已經組織不好語言了,來來回回也都是關於‘孩子’二字。
“孩子,我先醫治,之後好了,會將孩子還你的。”劉庸聽着婦人的話,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他的目光一直都看着初若的腰側,大片的血色,將衣裳都染紅了。
“可是……”婦人還是不願。
“可是什麼?你會醫治?你的孩子是公主救活的,而公主身上的傷,是拜你所賜的!”劉庸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和善,甚至還有些尖銳。
當瞬,婦人沒有了聲音。
一旁的所有人,此刻還沉浸在剛才的奇迹之中。
“公主,老臣先給你止血。”劉庸將孩子交給了一旁的暗衛,也不去管暗衛是否會帶孩子,直接就是一塞,而後握緊手中的藥瓶道。
其實,還是疼點好,疼一點,就可以少一點心思去想胡思亂想。
初若聽着劉庸的話,心中劃過了這個念頭,眼底是苦笑一片,她道:“等一下。”
“等一下?還等什麼?公主是非要等到血都流幹了,才上藥嗎!”劉庸聽着初若的話,心中的暴脾氣一時壓抑不住道。
倒是劉庸的這一聲,讓人注意起了初若的傷口;此刻,她的傷口依舊流着血,那衣裳的血漬越來越大。
“死不了的。”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初若說了出來。
而這一句,瞬間就讓其他人想歪了,他們以為,初若這一句話的意思是,天人是不會死的!可是,他們那裏知道,她想的是,她是一個禍害,世人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劉庸聽出初若的話,最後都歸於了無奈,他看着眼前的人,打不得,罵不得,只能自己心中氣着。
“公主,可還要做什麼?”當場,劉庸無奈道;至於錦李,她手中的軟劍依舊指着婦人的脖頸。
“我要的東西,可是做好了?”面上淡然的神色,就好似沒有受傷一般,初若看着劉庸,反問道。
劉庸一聽初若的話,有那麼一刻的不解;不過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了,隨即點頭道:“按照公主說的,都做好了。”他就不明白了,這傷口都包紮,就在意那大燈籠,這到底有什麼好在意的?
“拿上來吧。”初若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好壞;可是誰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在強撐着。
語落,初若的目光落向了那三個暗衛。
一言不發,只沉默的做着事情,三個暗衛很快的提出了三個天燈,依次的走到了初若的面前。
眼前的天燈是着急趕製出來的,沒有太多的描繪,就只是簡單的白紙,素凈得有些蒼白了。
在場的人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燈籠,一個個的,目光在燈籠上流連着,就是不敢去看初若。
“公主想要將這大燈籠如何了?公主說著,老臣替公主做了。”劉庸看着初若那依舊滲着血的傷口,皺眉道。
“這是天燈。”初若聽着劉庸說著‘大燈籠’三字,開口解釋道。
天燈?天人的燈?
基本上,所有人在聽到初若的話之後,腦子裏面自覺的就浮出了這個聯想來。
“好,天燈,那老臣要做什麼?”點頭道,劉庸看着三個暗衛,人手一個的大燈籠,心中有些不明,不就是一個燈籠做大了,或許照明的地方會更多一些,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用啊?
聞聲,初若搖頭,她的目光看着那三個天燈,道:“你無須做什麼,這點天燈,我自己來。”
她想,這是最後的一步了。
初若走近了那天燈幾步,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指,沾了沾腰側的鮮血,而後一筆一劃的寫着,片刻,一個‘永’字出現在了眾人的眼中。
只是,眾人看着那字,又看着初若的舉動,着實不明其意。
倏忽之間,初若在第二個天燈之上落下了‘安’字;然後是第三個天燈,一筆一劃之間,‘城’字立顯。
永安城,一個城池的名字?可是,楚國,好似沒有這個城池的。
初若就好似在演着一場默劇,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隻字片語;在寫完了‘永安城’三字之後,她便從左邊第一個暗衛的手中接過了一個火摺子,用口吹了吹火摺子,火苗搖搖晃晃的出現了。
當場,初若再次的蹲下,也不顧是否會壓到傷口,她將三個天燈,依次的點亮。
然後,在眾人的眼中,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暗衛放開了自己的手,眾人眼中那被點亮了的大燈籠,一點一點的飛起來了,然後越來越高,愈來愈高……
燈籠,上天了!不,天燈,上天了!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都詫異了,初若的這個大燈籠,打破了眾人對燈籠的認識,第一次,他們明白,原來,燈籠也是可以上天的!
哦,不,是天燈!
“從今往後,楚國再無宋城,只一永安城。永樂長安。”初若的聲音,依舊是沒有起伏,徐徐道來,卻莫名的振奮人心。
楚國有一城,永樂享長安。
初若點亮的三個天燈,成了夜色下最明亮的景物;忽而,有一處地方,也升起了無數的天燈,一個接着一個,佈滿了永安城的天際。
瞬間,燈海一片。
史書記,吳楚宋城一戰,楚國帝姬不費一兵一卒,僅使竹筒二,遂令吳國潰不成軍,大勝,史稱竹筒之戰;同夜,宋城夜放奇觀,震驚四國,且帝姬賜名:永安城;故而,史稱永安天燈。
此日的云云,在史書成為了初若濃墨重彩的其中一筆;只是此時,誰又會去思考這些?活在當下,才是緊要的。
或許,一兩個天燈不夠震撼,可是若是滿城,那便已經是無法描述的震撼了;此時,看着這一幕的所有人,在日後說起之時,思來想去,都無法用言語表明。
有一些事情,見之難忘,欲表明,卻無言。
身子有些發虛,腳有些發軟,初若的最後的目光停留在了所有人都抬頭看着天際的那一幕,之後的,便再也不清楚。
至於錦李和劉庸是如何的驚慌吃錯,她也是不清楚的。
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次日清醒的時候,錦李那發黑的眼圈,活脫脫的,就好似中毒了一樣,黑得厲害。
床榻之上,初若動了動自己的身子,腹部便猛然傳來一陣刺痛,讓她瞬間就疼出了聲音來,眉頭都不自覺的皺起。
閉眼靠着床柱子的錦李聽到了聲音,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向了床榻,入目便是初若清醒的樣子,當即她快步的走到了床側,身子一蹲,基本上和初若平視道:“公主,可是哪裏不舒服了?奴婢去叫劉太醫來了。”
當即,還不等初若回答,錦李便已經打算起身去叫人了;初若連忙抓住了她的手,飛快道:“不用了。”
頓了頓,又道:“我沒事,你扶我起來,我睡得身子骨有些僵硬了。”
此話一出,錦李便再次的擔心起來了;不過卻也還是聽着初若的話,先將她扶了起來,坐在床榻上。
“太醫交代了,傷口是不能碰水的,而且,公主也不能動得太厲害,不然的話,傷口恢復要慢很多的。”想起了劉庸的交代,錦李當即對着初若說道,讓她多少上點心,不要再折騰自己的身子了。
她想,自從攝政王出事時候,公主殿下就一直在折騰着自己的身子;可是人的身子都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哪裏經得起那麼多的折騰啊!
“公主,你就非得折騰自己的身子骨嗎!”初若沒有開口回應自己的話,錦李沉默了一會,低低的道出了這一句話來。
當瞬,初若的表情有些苦澀;難道她的表現就那麼的明顯的嗎?
“不折騰,活着就真的覺得和死了一樣了。”初若用了這一句話回應了錦李,其眼底是無盡的愁意。
氣氛,忽然就沉重了起來。
錦李看着初若良久,到底還是沉默了。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