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好多了，只是還需要養養，有忍冬和小雨在那邊照顧。”蘇軟萌點頭，看了一眼遲家的屋子，“你奶奶沒嚇着吧？”

“沒呢，葯堂的人及時送了葯，我家裏也有備驅蛇草藥的，沒事兒。”遲向暖笑着回道，又問，“蘇姐姐，你吃過了嗎？”

她知道蘇軟萌與蘇老夫人不和，乾脆就避開了問這些事兒。

“吃了。”蘇軟萌確實在蘇府吃過飯才回來。

“那就好，有什麼事兒，你喊我。”遲向暖叮囑了幾句，便回屋去了。

蘇軟萌笑了笑，提着熱水上樓，洗完澡，收拾一番，又帶上了一些常用的葯，去遲家還了桶，閑聊了幾句，一一說明了這些葯的用處，她便回了家，也沒有拿出藥典做功課，直接歇下。

明日祭靈的人必會更多，其中還可能有麻煩出現，她得先養好精神才行。

果然，蘇蓮歆的話應驗了。

蘇軟萌一早起來，剛到蘇府，便聽到知客在喊：“竇家老太爺到~~”

同來的還有蘇老夫人的娘家人。

“大姐，你看，那個就是。”今天的蘇蓮歆已經安排好了她要做的事，同樣跪在了靈堂，蘇軟萌一過來，她就悄然的傾了過來，給蘇軟萌遞了個眼色。

蘇老夫人的娘家人其實剩下的也不多了。

自打她接管了蘇家內務，又被人威脅，她就有意無意的解疏遠了娘家。

如今，長輩已經都不在了，同輩的還有一個庶弟，侄子輩只有三個侄兒、一個堂侄女，各自都帶着為數不多的家眷來了。

蘇軟萌聽着蘇蓮歆的介紹，暗暗打量着這些老親。

這一家子，雖然衣着簡單，但衣料卻都是上好的，瞧着也頗有氣度，顯然，家風教養都不錯。

相較之下，那個竇老太爺站在旁邊，反讓她有種暴富屠夫和隱世鄉紳的區別。

可偏偏，這竇老太爺穿得華麗，乾瘦如柴的手上除了一個玉扳指，還戴了好幾個金戒，脖子上套上一大串的玉珠。

一身珠光寶氣，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家有錢似的。

蘇軟萌平靜的看着，忍不住抿唇。

當家老太爺是個德行，出了秀漣那樣的孫女倒也不奇怪了。

就在這時，她猛的驚覺一道銳利的目光鎖住了她。

這種感覺，就像走在深山裏，被隱在黑暗裏的毒蛇盯上了般，陰冷中透着殺氣。

看來，蘇蓮歆的提醒是對的。

蘇軟萌投垂了眸，沒有第一時間去捕捉那道目光，而是隨着“家眷答禮”的聲音緩緩彎腰。

她的身份，其實根本不必行這麼大的禮，明天一天，她就沒有彎過一下腰。

“這是大小姐吧？”祭拜完的竇老太爺側頭看了過來，開口問道。

在這一群大禮回拜的人中，只是彎腰頜首的蘇軟萌無疑於鶴立雞群，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正是。”因來的都是長輩，陪同的是蘇白朮，他側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幫着解釋了一句，“年前，小萌與瑞王爺定了親，按禮，她本不用答禮的，只是這孩子孝心，才守在這兒。”

這麼說，也是為蘇軟萌避免一些流言，畢竟，這孩子和蘇老夫人確實是不對付的。

“雖說是曾大婚，可到底已是皇家的人了，這答禮可無人能受得起啊。”竇老太爺說著，轉了過來，認認真真的衝著蘇軟萌行禮，“涇城竇畢見過瑞王妃。”

“小萌，這是你祖父的表哥，你該稱一聲舅公。”蘇白朮忙介紹道。

竇畢？

逗逼吧？

蘇軟萌忍笑，順勢起身，大大方方的接下了這一拜，才福了福：“見過竇老太爺。”

至於舅公的稱呼？

她沒興趣。

行完禮，她坦然的抬頭，目光掃過了後面的人。

竇畢身後，站着五個人。

其中有三個和竇畢長得有些像，另兩個年輕些，相貌普通，衣着也尋常，垂手站在後面，倒有些像是隨行的護衛。

而剛剛那道目光的方向，就是其中一個護衛的。

可此時，兩人都一臉的平靜，連一絲絲的銳氣都不曾流露。

蘇軟萌的目光掃過，沒有停留便回到了竇畢身上。

竇秀漣被充官伎，身為爺爺的他，會不知情嗎？

可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老人，卻沒有半點兒不滿，反而笑得一臉慈祥。

“不知殿下在何處歇息？我能否去向殿下請個安？之前，秀漣不懂事，驚擾了殿下，我想借這個機會，向殿下賠個不是。”

她正想着，竇畢竟主動的提及了秀漣。

“！”

“殿下這兩日並不在白鹿，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知。”蘇軟萌收回目光，淡淡的應道，“想來竇老太爺也知道白鹿發生了什麼事，殿下一時半會兒只怕沒空招待客人。”

至於竇秀漣，她半個字也不想接。

一個肖想着她男人，甚至還當眾自薦為妾的女人，她需要客氣什麼？

再說，就算是竇家人想把竇秀漣充了官伎的事兒怪到她頭上，她一樣不會怕。

無非就是水來土掩的事。

而這會兒，三巧還傷着，這邊的事一堆，義父的解藥還沒着落，她哪來的空管什麼逗逼。

“殿下沒空啊。”竇畢有些失望，臉上的肉顫了顫，笑道，“沒事，沒事，這一趟來，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馬上走，殿下與大小姐定了親，想來也會參加表妹的殯禮，我等着就行了，希望到時候大小姐能幫着引見引見。”

“看情況吧。”蘇軟萌沒有一口回絕。

竇畢帶來的那個人之前看她的眼神不對，或許，這裏面還有一些君維安能用得上的線索。

“有勞大小姐了。”竇畢一口一個大小姐，倒是叫得挺高興。

“表舅，這邊請。”蘇白朮深深的瞧了蘇軟萌一眼，趁機領着幾位客人離開。

竇秀漣的事，蘇家人都知道。

理虧在竇秀漣，只不過，她遇到的是手辣的瑞王，也是她倒霉，和自家侄女卻是沒什麼關係。

“大姐，你看到了嗎？竇家帶的人裏面，有個看你的眼神有凶光。”蘇蓮歆一直在後面，藉著頭上的孝帽，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等到蘇軟萌坐了回來，她忙再次提醒。

“嗯，不用管他。”蘇軟萌點了點頭，語氣溫和了許多。

對於蘇蓮歆三番兩次的提醒，她倒是不排斥。

更何況，她心裏也分得很清楚，除去蘇蓮歆急於報仇時利用了她這件事，其他時候還是挺敬重她這個姐姐的。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這一天，不斷有賓客上門祭靈。

蘇蓮歆見蘇軟萌沒有以前那樣排斥她，心裏也高興，看到來人，時不時提醒一下來人的身份。

蘇軟萌才再次領略到，蘇家的人脈之廣。

望族世家，根基之深，底蘊之厚，讓她嘆為觀止，這一刻，她終於有些明白，當初蘇白朮提及蘇家時的自豪心情是什麼滋味。

還別說，她這會兒都有點兒感同身受了。

同時，她也更明白，那些人為什麼會盯上蘇家。

因為，要是能拖得蘇家下水，對他們來說，他們要謀的大業將事半功倍。

不過，看到最後，蘇軟萌的這份明白也漸漸的轉化成了心驚。

她無法想像，要是蘇家被拖下了水，要是蘇家的毒瘤沒有除去，而她和君維安又成了一對，對君維安來說，是多大的災難。

他的勢力，本就被人忌憚猜疑。

後來又加上蘇家、葉家，加上田角山，若不是他下手快處理得當，他只怕早被人召回帝京，說不定早已被演了一場杯酒釋兵權的大戲。

幸好，他想得深遠。

幸好，蘇家的毒瘤清得乾淨。

幸好，蘇家還有撐得起門戶的蘇常山和心齊的族人們。

“大姐，該吃飯了，早些回去歇着。”蘇蓮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瞬間安撫了她心裏洶湧的驚懼。

蘇軟萌清醒了過來，側頭看了蘇蓮歆一眼：“好。”

頭一次，她覺得蘇蓮歆的聲音還挺好聽的。

“大姐，三巧還沒大好吧？你一個人回小院能行嗎？”蘇蓮歆看到她眼中的暖意，有些微訝，又有些激動，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沒事的。”蘇軟萌搖頭，“她們不在，自還有暗衛守着，我認床。”

“族老們商量了日子，得停靈七日才能下葬，我們也得多顧着身體。”蘇蓮歆越發歡喜起來。

“你顧好自己吧，有什麼事多和家主、叔父商量。”蘇軟萌搖了搖頭，隨手將手裏剩餘的幾片紙線扔進了火爐里，站了起來。

“噯。”蘇蓮歆清脆的應了一聲。

她聽得出來，蘇軟萌對她態度變好了！

蘇軟萌卻並沒有察覺，看到蘇蓮歆莫名的歡喜，她還納悶的瞧了一眼，逕自去吃飯。

偏院那邊，這幾日都準備了素齋，用來招待念經的和尚們，還有來奔喪留下的客人們。

這會兒正值飯點，院子裏差不多已經坐滿。

“大小姐。”她一進去，馬上有人喊了一聲，驚得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蘇家的大小姐，可是瑞王未過門的王妃！

他們這些人中，不泛有衝著這層關係來的。

蘇軟萌的腳步頓了頓，目光掃了一眼。

昨天人少，她和蘇蓮歆、錢氏等人在小廳用了晚飯才回去的，誰知道，今天隨步來到這邊，居然撞到這麼大的排場。

“大小姐，請上座。”竇畢一家子和蘇老夫人的娘家人坐在一處，此時看到她，遙遙抬手相邀。

蘇軟萌瞧了一眼，沒發現蘇白朮等人，倒是福管家帶着庶務堂的幾個得力助手在照應。

沒有主家招待，對方又是長輩，她要是就這麼走，損的不僅是蘇家的臉，還有君維安的面子。

只怕到時候又要被編排一堆“瑞王妃倨傲無禮”、“蘇家大小姐不尊長輩”之類的諢話來。

蘇軟萌心裏不喜，不過，想着君維安的計劃，她還是走了過去，客客氣氣的行禮：“舅公、幾位表叔、竇老太爺，不好意思，怠慢了。”

幾句稱呼，清清楚楚的將蘇老夫人的娘家人和竇畢區分了個清楚。

“你就是白及家的丫頭吧？”蘇老夫人的庶弟看向了她，微笑的問。

打量的目光里，好奇多過別的情緒。

“回舅公的話，是。”蘇軟萌點頭，笑了笑。

“表弟，她可是瑞王妃呢。”竇畢在邊上補了一句。

“還未大婚，舅公還是叫我小萌吧。”蘇軟萌淡淡的應道，說著，目光也隨意的掃了過去。

和竇畢相像的三個男人都在，另外兩個卻不知去向。

“小萌，這兩日累着了吧？快坐。”蘇老夫人的庶弟忙站了起來。

“還好。”蘇軟萌微抬了抬手，“我不坐了，今晚還要守靈，你們慢慢吃。”說著，還招呼了一聲：“福管家。”

“大小姐。”福管家很快就過來。

“招呼好各位貴客。”蘇軟萌交待了幾句，順勢退了出來，經過臨時搭起的灶台時，隨手取了一個素花捲拿着。

“大小姐，你不吃飯？”旁邊的廚娘見到，忙迎了過來。

“不了。”蘇軟萌實在懶得留在這兒被人當猴看。

“那……”這廚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一看蘇軟萌這樣子就知道這位大小姐不願與人混在一起，忙說道，“大小姐，守靈是個辛苦活，不吃東西可不行，要不，你去裏面坐坐，我給你端過去。”

她指的是灶台邊的一個小屋，裏面放着這幾天要用的食材，也有桌，平時是他們幫廚的輪流歇腳的地方。

原本，這樣的地方不該是大小姐這種身份的人會待的，可剛剛那一幕，卻讓她有些同情自家的大小姐。

以前老夫人在時，大小姐也沒能撈到什麼好，現在人沒了，什麼親戚都想從大小姐這兒湊一腳，想拿好處。

“也行。”蘇軟萌看了那小屋一眼，改變了主意。

竇畢的兩個隨從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憑那一眼的凶光，她敢斷定，這幾天不會太安生。

而她，今晚打定了主意守靈，就得有個好體力。

不吃飯可真不成。

至於在哪裏吃飯，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蘇府里最差的屋也未必比她和三巧初來這兒時的屋子差。

廚娘見她答應，高興的引了蘇軟萌進去，利落的將桌子凳子擦了一遍，又飛快的去給蘇軟萌端了三菜一湯和一大碗米飯回來。

“怎麼稱呼？”蘇軟萌慢條斯理的撕着花捲吃着，直到廚娘忙完，她才溫和的開口。

她看得出來，這廚娘並沒有巴結的意思，一雙清澈的眼睛裏反而多是憐惜。

顯然是單純的憐惜她辛苦，才這樣的殷勤。

這樣的人，她不介意釋放些自己的善意。

“我夫家也姓蘇，村裡人都叫我花姑。”廚娘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