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時的康壽園裏正是一片其樂融融呢,固山伯少夫人上門拜見太夫人,張夫人親自陪着到了康壽園。
其實在這之前,固山伯夫人就和張夫人透露了看重納蘭疏影的意思,只是張夫人如今不想摻和納蘭疏影的事,找了借口含糊過去了,只言說家裏姑娘的婚事都是太夫人做主。
固山伯有二子一女,大兒媳年前剛添了一個孫子,只有二兒媳一年前難產而亡,只留下個兒子,她說的看重,就是想討納蘭疏影給二兒子做續弦。
張夫人不像摻和,但也並不礙着她看熱鬧,回府就和太夫人說了這事。直到今日,納蘭疏影出了孝,固山伯夫人親自上門來,不用想也知道她做的如何打算。
太夫人雖然不知道固山伯夫人是如何看上納蘭疏影的,但是她仔細考慮了,這門婚事並不虧。倒是納蘭如意,知道了這事,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將納蘭疏影嫁給街上的乞丐才好。
不過,雖然她一氣的在太夫人面前哭訴,但是太夫人還是無動於衷。說起來太夫人是及寵愛這個女兒的,只是這段日子納蘭如意的所作所為讓她太失望了,她縱然寵愛她,但是她更看重的事忠義候府。
雖然看起來像是和納蘭疏影撕破臉臉,但是納蘭疏影到底還是忠義候府出去的姑娘,打斷了骨頭連着筋,婚事太差也是會讓人笑話的,能有固山伯家這樣一門親事,兩廂得宜,太夫人又怎麼會拒絕。
所以,這次固山伯夫人親自上門,太夫人也是親熱的很,雙方你來我往,已經是心照不宣了。
固山伯夫人只遠遠的見過納蘭疏影幾面,沒說什麼話,印象里是個極為乖巧的姑娘,這樣的姑娘做續弦,應該也不會磋磨原配留下的孩子,所以縱然她覺得納蘭疏影身份上稍微差了些,還是來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納蘭疏影和裕王妃關係好,到哪裏都帶着她,也算是中和了她無父母庇佑這一缺點了。
納蘭疏影本來已經快走到康壽園了,半路卻被琴霜攔住了,她覺得這樣去了不妥,此時固山伯夫人也在,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這祖母最好面子,今日便掃一掃她的面子,不然她總這麼自作主張。”
這個府里的人總覺着她父母具王,能隨意的拿捏着她,縱使她有了幾回頂撞,也掰不會他們的印象。也可能是她從前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就給了他們一種軟弱可欺了樣子,既然如此,那就在外人面前丟一回面子吧。
納蘭疏影腳下沒停,已經朝着康壽園的方向去。
“告訴祖母,我回來給她請安。”
到了康壽園,守門的丫鬟見了她還有些驚訝,納蘭疏影讓她直接進去稟報。
這個時候固山伯夫人肯定在,若是有人進去稟報她回來了,固山伯夫人定然會提出見她,太夫人也不好阻攔,而最大的變數就是,沒人知會她,固山伯夫人的意思,到時候失了面子,也怪不得誰。
果然,沒多久,前去稟報的小丫鬟回來了,掀了帘子請納蘭疏影進去。
納蘭疏影沒見過固山伯夫人,她家的小女兒倒是見過幾次,被寵的有些嬌了,遇見身份家世比她高的還好,與家世不如她的就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納蘭疏影進了屋看見一側坐着的一位打扮富貴的夫人,猜測就是固山伯夫人了,與她家女兒還有些像,吊角眼,看着有些刻薄。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然後福身請安。太夫人的表情不是很好,但還是保持着笑容,她沒想到納蘭疏影會突然回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眼神微凝,示意納蘭疏影安分一些。
“怎麼突然回來了,快,見過固山伯夫人。”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夫人好。”納蘭疏影側身給固山伯夫人行禮,不卑不亢。
固山伯夫人這才正經的打量着她,心中有些奇怪,似乎和之前她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還只以為乖巧懂事,如今看這氣度竟然也是落落大方,穩重非常的。
“不必多禮,我們兩家交好,你可喚我一聲伯母。”
固山伯夫人笑着說道。其實她本來想褪個鐲子給納蘭疏影當見面禮,只是人家站的離她遠,她也不好太熱情的上前拉她的手,送禮物。
納蘭疏影笑笑沒有說話,伯母什麼的當然不能隨便叫。她起身後就到了太夫人身邊站着。
“太夫人真是好福氣,幾個孫女養的都水靈靈的,還知書達理。”固山伯夫人到沒覺着尷尬,自顧自的說話。
“哪裏,她們幾個也算爭氣,尤其是我這三丫頭,很是孝順。”
被人恭維了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太夫人雖然心裏受用,但是面上還要謙虛謙虛,不過她還是順勢拉了納蘭疏影的手誇獎。
“祖母過獎了,最孝順的事四妹妹和五妹妹才對,能承歡膝下,孫女長住舅舅家,倒是回來的侍奉的少了。”
她低着頭,似乎是有些羞愧,嘴裏的話一出,太夫人嘴角的笑容都僵了。
“你雖回來的少,但是孝心是一樣的,我知道。”太夫人抿抿嘴,將話圓了回來。
“是,祖母既然知道孫女的孝心,也請祖母多疼疼孫女,少些事,也讓孫女少奔波一些。”
納蘭疏影笑着,沒留一點餘地。她嘴角含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甚至眼神像是淬了冰,明明已是夏日,卻無端讓人覺着背後一涼。
固山伯夫人再不聰明,也看出來,這祖孫倆你來我往,哪裏是上慈下孝,分明和仇人似的。不過這也讓她重新看待了這個姑娘。
氣氛有些凝滯,若不是有客人在,太夫人怕是要當即就翻臉了,那乾枯的脖頸上露出的青筋昭示着她有多生氣。
“這,我府中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多叨擾了。”
這個氣氛下,說什麼都不成了,而且固山伯夫人也打算重新考慮考慮這件事。
“今日招待不周了。”太夫人穩了穩心神,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
固山伯夫人擺了擺手,表示並不在意。張夫人看夠了熱鬧,最後被安排送固山伯夫人出府。一時間,屋裏就剩太夫人和納蘭疏影兩個了。
太夫人不出聲,納蘭疏影也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看來真是翅膀硬了,在外人面前就這樣放肆!”
太夫人黑着臉,在外人面前被下了臉面,丟了人,這是她萬萬不能忍的。而且這次的事也讓她意識到,眼前的人怕是再也不是她能拿捏的住的了。
納蘭疏影抬頭,看了她一眼,“上次祖母也是這樣說的,我以為祖母知道了呢。”
“固山伯夫人為何來想必你也清楚了,你這樣放肆是不滿意這樁婚事。”
這是一句疑問句,可是她語氣里透露出一股肯定的語氣。
“固山伯乃身有爵位,他家嫡次子也是一表人才,縱然是續弦,可是你滿京都看看,有多少姑娘上趕着,你還不滿意,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容得了你挑三揀四的?”
在太夫人眼裏,縱然是繼室也是納蘭疏影高攀了,她能既往不咎同意這樁婚事,都是她大度。
“所以祖母覺得,去給別人做繼室養孩子,倒是我榮幸了?”
太夫人雖然有些刻薄,但是她進府來也從沒有害過她,所以納蘭疏影稱呼一聲祖母也心甘情願,但是和忠義候府的榮耀未來相比,誰都不成。
說的這門婚事好像是處處為她打算,真算起來還是不是想多一門有實力的姻親,送個嫡女過去太虧,庶女年紀又不夠,而她正好合適。
納蘭疏影直直的看着她,沒有一點退縮。她臉上沒有悲傷,只因為她早就看清了,也沒抱什麼希望。
“父母雙亡就是最大的原罪,這就代表着你身後沒有幫襯,若不是擔著忠義候府的名頭,縱使你是個天仙,你看哪家人會找你做正妻的。”
看她油鹽不進,太夫人說出的話也更惡毒了些,她那滿是深壑的臉上一片陰鬱,顯得有些嚇人。
“這就不勞煩祖母了。”
納蘭疏影面無表情的說道。太夫人卻認為她是在硬撐。
“你也別不認命,除非除族,否則你永遠是納蘭家的姑娘,你的婚事,我還是能做主的,縱是齊家也不能說什麼。”
“別弄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到時候侯府不過是丟些面子,你可就是賠上後半輩子。當初你不願意給明王做妾,真到了那地步,怕是明王那裏你想去都去不成。”
她勾起嘴角笑了,這實在是個不小的威脅,當然不會合了納蘭如意的主意將她嫁給街上的乞丐,但是要在婚事的弄事情那太容易了,有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偽君子,難道那時候納蘭疏影還能跑了不成,那就是逃婚,這輩子別想抬得起頭來。
再不顧面子些那就將人送出去做妾,到時候悄無聲息的,生米煮成熟飯,齊家又如何,難不成把人要回去,清白都沒了。
太夫人想的納蘭疏影自然也想到了,一個人的惡真的是沒有止境的,從前她總覺得縱然是作惡也會有底線,可是如今又給她上了一堂課。
納蘭疏影從座位上起來,站在了太夫人面前,脊背挺的筆直,斂氣凝神,臉上毫無畏懼。
“祖母若真是這樣的意思那便試試,我縱是身死,也不會墮了我父母的名聲。”
她的語氣不算重,聲音也不高,可是話一出口,落在人心上卻是及重的。甚至給人一種感覺,絲毫不會懷疑真到了那個境地她會如此選擇。
嫁姑娘做妾除了失些面子不算什麼,可是若是真為了這個逼死一個姑娘那事情就不一樣了,還是納蘭疏影這樣的什麼,若真到那時候,怕是都要罵忠義侯府道貌岸然了,為了面子接了姑娘來養,背地裏不知道是如何齷齪呢。
太夫人心中有些驚愕,她恍然在納蘭疏影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叫做氣節的東西。她有些愣愣的坐在那,一時不知該如何答。
納蘭疏影看了她一眼,再沒說話,禮也沒行,轉身就走了。她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天空,她抬頭,陽光有些刺眼。
她從來都不愛曬太陽,更願意躲在陰影處乘涼,可是如今她好像有些想明白了,在陰涼處待久了會讓人更加備懶,慢慢的也會失去曬太陽的能力。
琴霜看着大太陽,想為她撐傘,她沒讓,信不走下台階,迎着太陽出了院子。
這次納蘭疏影可以說是來去匆匆,她在忠義侯府的東西已經都搬走了,自然不會留下來,本來想去看看納蘭素心,只是經歷了這麼一遭,也實在沒有心思了。
跟着她來的琴霜和棋雪,尤其是棋雪,那簡直是恨得牙痒痒。她就不明了,自家姑娘明明已經把家當都搬走了,就是打着不往來的譜了,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麼大臉,還操心着姑娘的婚事呢。
“姑娘,今天事是不是跟公子那邊說一聲,畢竟??????”
琴霜謹慎,只稱呼了公子,納蘭疏影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琴霜想着自然是該跟風君兮說一聲的,畢竟那邊透露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而現在有人想劫他的胡。
太夫人這邊態度不明,固山伯夫人那邊也沒表示會放棄,只有兩個人快些定親,才算真的塵埃落定,琴霜當然是想風君兮能夠早些提親之類的。
“不必。”
納蘭疏影知道琴霜的意思,但是拒絕了。她不是矯情,只是到底是姑娘家,這樣說豈不是相當於旁敲側擊的催婚,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雖然兩個人定情了,風君兮也有那個意思要提親,但是自小的教養告訴她,姑娘家要矜持。而且如今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短時間內不會節外生枝,納蘭疏影不想去催促或者是逼迫什麼。
她與風君兮之間的相處都很舒適,雙方也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不想把這份舒適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