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皎若雲間月
唐皎頓住。
臉色古怪起來，十秒后，繼續享用美食。
就在她又夾起了一塊木耳的時候，腰間傳來震動，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一段很有節奏的電音，取自純音樂《Codec》的前奏部分。
她嚼着木耳，從運動腰包里取出了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時，並沒有立刻滑動接聽。而是等鈴聲停下之後，將手機設置成了靜音模式，放在桌旁。
果不其然的，她剛吃了一塊毛肚，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她笑了笑，選擇無視。
就這樣，手機屏幕亮了暗，暗了亮，反覆幾次，也就消停了。
她撈了一些金針菇和豆皮放在了碗裏，關掉了火鍋開關。
一邊吃，一邊拿起手機進行解鎖，未接來電8條，全來自同一個備註：唐皓。
異父異母的弟弟。
她的母親在她十五歲時因癌去世，她的後母在她十八歲時，帶着十六歲的兒子與她的父親再婚。
對於這個再婚，她作為父親的女兒自然是高興的。
唯一讓她不高興的，是這個原本姓張，后改姓唐的弟弟。
騷擾電話沒有了，她把靜音模式換回了振動后響鈴。
好巧不巧的，幾條短訊蹦了出來。
【唐皎，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別忘了下個月是爸媽的忌日！】
【回去的時候通知我。】
唐皎冷笑，將手機鎖了屏。
忌日……前年秋，父親和後母雙雙車禍而亡，家裏的戶口簿上只剩下兩個人名，唐皓和唐皎。
在別人看來，姐弟之間應該是互敬友愛，互相扶持的。正常人如唐皎，也是這麼做的。可某些事情總是出乎正常人的意料，甚至將人倫道德淪喪於泥沼。
“變態！”
唐皎低咒一聲，放下筷子，抽了紙巾擦嘴，按下了服務按鈕。
她向服務生要了杯白開水，讓其撤桌。在店裏又迎來一波客人的時候，她的手機亦進了一條短訊。
【唐皎，你別不理我，爸媽死了，現在只有我和你相依為命。等我明年念完了大學，我會正式追求你的。你要等我，愛你的皓。】
“噁心！”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唐皎的齒縫裏擠出來的，她指尖用力，將這個備註發來的4條短訊全部刪除。
末了還是覺得胸腔憋悶，故而點進了電話簿，將此備註拉進了黑名單。
方才覺得好受些。
她可不想才吃了晚飯，就被這個變態給噁心吐了。
當初，知道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對她有不正當的思想感情，是在父母的葬禮上。
在那樣悲痛的日子裏，她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居然對她說：‘姐，以後咱們兩個相依為命。姐，我以後會照顧你的。姐，等我畢業了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神經病……
一杯白開水喝完之後，唐皎拿着手機去付錢，收銀台里坐着的是個很萌的妹子，好像正在進行手機直播。她只掃了一眼，便確定了直播軟件——YY。
也是她玩遊戲時必不可少的團隊語音軟件。
不同於鬥魚、虎牙和近日宣佈破產倒閉的熊貓直播軟件，這是一款集通訊和直播等等為一體的全民娛樂互動直播平台。
相比於同樣是通訊和直播為一體的IS軟件，YY顯得更穩定一些，因為它的資源佔用比較少。
唐皎掃碼付了錢，便將手機塞進了運動腰包里，出了火鍋店。
初秋的夜晚有點涼，唐皎將衣服的拉鏈拉高了些，微抿着唇，在行人路上快走了起來。
步伐有些急促，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十二點半，她跟隊友們約好了要打一場比賽。
她低着頭，看到前方迎面走過來的三雙腳，往邊上讓了讓，但腳步沒停。雙方路過的時候，她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唐皎下意識的皺起眉，同一時刻毫不留情的將那隻手甩了開來。
“嗨！Miss唐，好巧啊！”那人訕訕的縮回了手：“你下午走得太早了，教練好像找你有事。”
很蹩腳的中文。
唐皎不認識這張臉，或者可以說她忘記了這張臉，因為她有臉盲症，也稱為“面孔遺忘症”。
“謝謝，我知道了。”
她說完，將手重新抄回了上衣口袋，沒理那人，匆匆離開。
“Wheredidyouknowthatgirl？”你在哪裏認識的那個女孩？
“她？SheandIwereboxinginthesamegym。”她和我在同一個健身房打拳擊。
“Sheisverypretty。”她很漂亮。
“Youwanttobeatheridea？Ohno，shecoachestoday。她超凶的！”你想打她的主意？哦不，她今天打了教練。
……
身後的交談越來越遠，她十八歲之後就沒有再念書，英語也忘了個七七八八，所以沒怎麼聽得太明白他們說了什麼。
但其中簡單的單詞她還是知道的，比如說，‘boxing’——拳擊。
在知道了唐皓對她有不正當的思想情感時，她就從原本的家裏搬了出來。
唐父生前是做建材生意的，家裏有一點小錢。唐父去世之後，她和唐皓理所當然的繼承他名下所有動產和不動產。
但是唐皎沒有拿一分錢，除了她現在住的房子，其餘的全留給了唐皓。
她搬過來之後，唐皓曾跑來質問她‘為什麼要搬出去’，還對她動手動腳，完全屬於流氓行徑。
好在的是，這個小區的保安管理不錯，在她和保安室打過招呼之後，唐皓每次來都會被抵擋在小區的大門外。
可變態的思想總是和正常人的不一樣，前年大學生放寒假，唐皓開始尾隨她。
唐皎為了自身安全，報了健身房的拳擊班，距今為止已練了有一年多了。
不過她現在已經決定換一個健身房了，因為就是今天下午，她在健身房狠狠的打了拳擊教練兩拳。
打完就跑的那種。
不然等他緩過勁兒來，找自己揍回來怎麼辦？
她自認她還沒有本事挑戰一個肌肉發達的拳擊教練。
打他的原因沒有別的，不過是因為這個教練，近期有好幾次一直有意無意的對她揩油。
賤得很。
唐皎等電梯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她快速掏出手機，備註人是“蘋果”，隨即滑下接聽。
“掉火鍋里去了啊？十二點半了大姐！”
唐皎看了一眼停在12層不動的數字標誌，轉身走向安全通道。
淡淡的：“五分鐘。”
她住在五樓，三分鐘爬樓梯，一分鐘之內開門，換鞋，倒杯水。
還剩下一分鐘用來登錄遊戲。
書房昏暗，只有屬於電腦的微弱光芒把這一片空間照亮了些。
唐皎控制着手裏的鼠標，將箭頭移到了一個遊戲圖標上。
——穿越火線。
也被稱為CrossFire，簡稱CF。
是第一人稱射擊遊戲，遊戲大概就是兩大傭兵集團GlobalRisk和BlackList之間的對決。遊戲中有團隊模式、戰隊賽、爆破模式、幽靈模式等多種模式。
以“缺人補充”的形式，即時加入系統參與的電子競技遊戲。
輸入賬號之後，她才點開了右下角不停閃動的頭像。
三個聊天窗口，唐皎只匆匆掃了一眼，在“蘋果”的聊天窗口中看到了邀請信息。
她戴上了耳機，點了接受，進入了一個頻道ID五位數的YY，頻道在線人數89。
一聲“滴水”的提示音。
她被拉進了一個子頻道，唐皎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來了來了，餃子來了，菜1頻2房間1，快點來，就等你一個了！”
‘餃子’是她在遊戲裏的昵稱，從六年前剛接觸這個遊戲開始，名字就沒改過。
“哪個區？”她按下發言鍵F2。
“上海一區。”是一道年輕的男聲，渾厚，但音質不錯。
近幾年以這款遊戲舉辦的像百城聯賽、TGA大獎賽、WCG、CFPL等等還有很多類似的，線下線上之類的比賽活動越來越多，所以他們所在的這一組隊伍也經常遊走於好幾個大區之間。
上海一區，是他們的老基地。
唐皎點了登錄遊戲，選擇了大區后，又點了進入遊戲。
她的電腦配置很好，只用了兩秒鐘，就進入了遊戲界面。
剛點進菜鳥營，好友昵稱為“碗裏有醋”的就發來了遊戲房間邀請。
“密碼是212133。”
“碗裏有醋”在語音里提醒，正是剛才告訴她大區的人。
唐皎點了確認，在輸入房間密碼時，聽到了另外一位女性隊友的說話，昵稱叫做“一勺辣椒”。
“都是老規矩了，餃子又不是不知道。”語氣中帶了兩分醋意。
碗裏有醋說：“她記性不好。”
唐皎默了默，進入了房間。只剩下了一個位置，保衛者一樓。
房間模式早已設置完畢。
比賽類型：團隊競技。
地圖名：沙漠1-TD。
殺敵數：殺敵150。
不可中途加入，3秒復活。
死亡后觀看視角為第一人稱。
保衛者二樓的昵稱叫做“哎呀別打我”，邊橋打狙的，和她配合了有兩年，她主打主道機槍。
三樓站的是“小呀小蘋果”，站的密道位。是唯一一個有她手機號碼的人，也是DB市，她見的第一個女性網友。
四樓是“一勺辣椒”，打的是副二。五樓是“碗裏有醋”，打的是主二位。而這兩人是網戀的關係。
唐皎看了一眼對面潛伏者，有點熟悉的戰隊名，好像參加過某一屆CFPL的比賽。
訓練隊么？
唐皎點了準備，下方觀戰的房主開始了遊戲。
不是正規的比賽，自然也沒有什麼規矩和要求，但打還是要認真打的。
唐皎的1號背包里，裝的是一把永久性的英雄武器M4A1-雷神，是步槍。副武器是DesertEagle-A，即迷彩沙鷹，是一把手槍。近身武器叫做屠龍，是尼泊爾軍刀演化而來的永久性英雄武器。
在遊戲中，手持屠龍移動速度加快，配合著她現在所用的角色幻影，操控起來十分得心應手。
業餘隊和訓練隊唯一的不同就是，訓練隊主道的補閃特別緊湊。
唐皎操控着人物跳出窗口的那一剎那也拋出了閃光彈。
只來得及看到對面潛伏者一晃而過的身影，接着屏幕一片白。
屏幕的左上方，有圓形的小地圖，可以看到移動的白色圓點，是自己的隊友。
這張圖他們打了很多年，唐皎毫不誇張的說，她閉着眼睛都能在所有的障礙物之中活動自如。
當然，打主道的不僅要身法好還要會穿箱子，用M4穿箱子。熟悉了箱子的穿點，你就可以對敵人造成打擊傷害，直至殺死對方。
“窗口狙！”
團隊語音作戰就有這樣的一種好處，你在哪裏被敵人打死了，你就可以進行語音報點，好讓隊友幫你補槍打死別人。
“掉了。”唐皎連着在主道打死了三人，敵人丟來閃光彈的時候她快速瞄了一眼小地圖，心裏計算着被白的時間。
提醒：“主道少了一個人，看副半。”
幾乎是立刻的，一勺辣椒在耳麥里叫了起來：“草！偷家了！”
唐皎的人物剛死，有3秒復活的時間，等她到達窗口的時候。
“屁股掉了。”哎呀別打我的狙打的很溜，接着又立刻報點：“主道跳主閣！”
“密連半殘，辣椒補一下！”小呀小蘋果和一勺辣椒打副半配合也有兩年多了。
默契自然知曉。
“草！沒打死，還有一槍！”
“邊橋狙壓家。”碗裏有醋死了報點，復活后卡在石墩那裏看着小地圖隊友的位置，往主道砸了一個高空閃。
“主閣前壓！”
“窗口對面！”
“密道偷了偷了偷了！”
一片白茫茫之後，屏幕右上方出現了刷屏。
餃子K.O時光旅行
2KILL餃子K.O別回頭喔
3KILL餃子K.O金童家樂
……
最終殺敵——餃子K.O走到終點
【MISSIONSUCCESS】
屏幕正中央出現了勝利的標識語，同時遊戲裏的角色也念出了這句話。
保衛者150：潛伏者147
“贏了贏了！訓練隊也不過如此嘛！”
“如果他們的主道不是AK而是M4的話，我們絕對輸。”唐皎說出關鍵所在：“時光旅行是打M4的，可今天他打的是AK。”
M4和AK打主道各有千秋，但是你讓一個專攻M4的槍手去拿AK拼主道，那差距是相當大的。
“我說的是房子那人不怎麼樣，不是說主道機槍。”一勺辣椒語氣怪怪的：“北海，剛才房子那個人是很菜吧？”
北海，就是碗裏有醋。
“我沒在意。”北海說：“但你負了12個。”
一勺辣椒立刻火了：“還不是被那個金童家樂偷得一點脾氣都沒了！這事兒賴蘋果，今天密道打的像屎！”
蘋果大概是沒戴耳機，所以沒說話。
北海說：“你一個女孩子，不要整天屎啊草的！”
“北海你什麼意思？我們談了幾年了你現在嫌棄我這個？”
北海沉默。
哎呀轉移話題：“還是餃子厲害啊，剛剛殺了多少個？最後是幾殺來着？”
唐餃答：“47，最後6殺。”
哎呀嘿嘿一笑：“其中一個13血的被我搶了。”
唐皎無所謂的笑了一下：“不過圖了吧？太晚了，明天早上店裏頭還有活。”
蘋果大概是剛戴上耳機：“等等好么？我問一下對面，是認識的。”
唐皎說“好”，然後看屏幕下方的聊天框。
走到終點：哎呀的狙擊打得不錯。
金童家樂：就三個人頭，早知道我就不去主道補槍了！
別回頭喔：餃子女神的穿射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金童家樂：過圖過圖！
小呀小蘋果：不過圖了，餃子要休息，明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別回頭喔：別啊！爆破一把很快的。
碗裏有醋：明晚再打。
唐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按了兩個“88”，剛發送出去，聊天欄里出現了一道私聊，來自時光旅行：有興趣來我們隊裏打機槍么？
唐皎操控着鍵盤：不了，我是業餘選手。
時光旅行：考慮一下。
唐皎沒再回復，點了右上角的叉，退出遊戲。看到右下角頭像閃動，於是點開。
碗裏有醋：早點休息，晚安。
她抿抿唇，按F2對他們說：“我先下了，明天見。”
唐皎摘了耳麥，退了YY，關了電腦，就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又吹頭髮。
躺上床之後習慣性的拿起了手機，快兩點了。
她點開未讀微信3條。
蘋果：三天後就是MJ工作室舉辦的個人金槍王比賽，你別忘了。
蘋果：私人工作室，全程直播的，獎金很高。
蘋果：工作室的老闆是你的頭號粉絲，就你去吃火鍋之前，來YY表白你的那個妹子。
最後一條消息讓唐皎驚訝了一下，她的槍在上海一區是挺出名沒錯，但也不至於男女通吃吧？
唐皎看了一下蘋果發來的消息時間，動動大拇指，回復。
…：我知道了。
那邊立刻有了反應，估計她在玩微信。
蘋果：我還以為你睡了。
蘋果：能把你的頭像換了嗎？
唐皎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微信頭像上，她的頭像是網絡上很流行的“黑人what臉”。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蘋果：鄙視.jpg
…：睡了，晚安。
蘋果：等等！
唐皎設置了一個五點的手機鬧鈴，然後返回了微信界面。
蘋果：我聽哎呀說的，北海和辣椒好像要分手，你這幾天少跟北海說話，免得引火燒身。
唐皎默了默，很淡定的回了一個“嗯”字，鎖了手機睡覺。
其實她跟北海的溝通並不多，除了打比賽的時候報報點，基本全程無交流。
她在YY里和他們聊天，也都刻意避開有關北海參與的話題，簡單來說，就是他發言，她絕不發言。
北海以前在遊戲裏追求過她，不過被唐皎一口回絕了。
通過這款遊戲進行網戀的真的是太多了，也有很多奔現了，但唐皎絕對不會是其中之一。
沒有為什麼，個人原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