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四號病人

在神殿首領的帶路下，杜澤、多寶和霰彈三位“魔神”，繞開了堵塞的走廊，沿着另一條通道返迴避難所，尋找正在那裏被大隊地底人戰士追逐的阿蕾莎。

決策官的親信，隊長大劍，則因為傷勢較重，就算經過了醫療噴霧的緊急處理，短時間內仍不宜劇烈活動，被安排在原地休息。

考慮到現在地下世界的局面非常混亂，決策官、神殿、地表人，至少三個大勢力打成一團，彼此間的關係時好時壞，普通的地底人在其中的身份也相當模糊，很難分辨朋友和敵人，杜澤專門弄了個臨時擔架，把大劍抬進了他們乘坐過的空心炮彈里，然後把門重新封住，只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供空氣流通。

儘管裏面沒有包括食物和水在內的補給，但以大劍的身體狀況，躲在裏面熬上一兩天，應該還不成問題。經過交流之後，大劍本人也非常贊同這個方案，因為他不想“在身體沒法動彈時被哪個無名之輩用小刀戳死”，寧可把自己鎖在籠子裏，好好睡一覺。

對於“魔神”先是救助傷員，然後又將其塞進巨型金屬容器內，還好像生怕裏面的人能鑽出來似的，特意把唯一的出入口用物理手段鎖死的種種行為，神殿首領等人雖然不理解，但今天發生的讓人沒法理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相比於說好的盟友突然翻臉，奪走了自己的大部分手下，又或者時隔多年，魔神重新現世一類的重磅消息，這些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傢伙，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奇怪的事情，顯然不算是那種必須要弄清楚的要緊事了。

事實上，神殿首領個人認為，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最好問都別問，別表現出一點好奇心來。

不然，萬一哪裏出了岔子，導致“魔神”決定把自己也塞進去怎麼辦？

就算“魔神”把傷員抬進去的方法還算溫柔，好像是在保護他似的，可誰又能確定，在“魔神”的概念里，這會不會是某種葬禮儀式的一部分？

……

與此同時，在避難所外圍，二十幾個穿着動力裝甲的人類士兵，正驅使着十倍數量的地底人，強迫後者集中到一個狹窄的岩洞裏。那是一個由長期私下採礦活動製造出來的封閉空間，為了掩人耳目，僅有一個不大的出入口，周圍的結構在頻繁的改動下變得很不穩定，需要依靠大量額外結構加以支撐，才能保證洞頂不會垮塌下來。

這是個危險的區域。

如果有人心懷不軌，只要在幾根主要的支撐柱上做點手腳，甚至不需要將它們截斷，就能在一段時間后，讓整個人工開鑿出來的岩洞回歸自然。

換句話說，使用這個岩洞來‘處理俘虜的問題’，要比使用電磁步槍，更能節省子彈和能源，也更能造成顯著而惡劣的影響。

那正是他們需要的。

作為肩負着特殊任務的外來者，這些士兵沒工夫仔細研究這裏的結構，確定該如何用最小的裝藥量，觸發這個致命的陷阱。他們的計劃，是直接把最粗的三根柱子，一起炸成碎片。要是估計錯誤，洞頂沒有落下來，把俘虜們埋在這裏，在狹窄空間裏產生的強大衝擊波，也足以收尾，確保沒有人能從那個小小的出入口裏走出來。無論如何，場面一定會非常可怕。

十倍數量的地底人，當然沒那麼容易束手就擒，更別提這些人幾乎都是神殿守衛，是整座避難所明面上的唯一一群職業戰士了。

好歹也是地底世界的原生物種，就算沒來過這裏，光看周圍的環境，他們就能察覺到不對勁，進而從對方的態度里，察覺到不加掩飾的惡意。

然而，這些地表人不是敵人，而是‘友軍’，還是地位更高的那種。在神殿首領離開前，他要求在場的每一名神殿守衛發誓，要想服從他一樣，服從這些地表人的任何命令。

神殿內部，沒有人敢忽視首領的命令，因為他的命令就是一切，遠比女神·、遠比避難所、遠比自己的親生父母、遠比整個世界都要重要。即便不是每個人都會把這些東西當真，但在首領留下的餘威，群體的裹挾，以及那些地表人表現出來的強大武力下，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反抗，最後還是半推半就被趕了進去。

說不定地表人只是想把這裏當做監獄用。

說不定地表人會遵守承諾，只要我們乖乖聽話，就不會有事。

神殿守衛們這麼想着，沉默着。

“這些怪物居然這麼配合，他們的‘首領’說話還挺管用的嘛。之前還凶神惡煞的，想用粗劣的兵器來給我們撓痒痒，現在卻和小豬仔一樣乖，排着隊進屠宰場呢。”

外面，一個人類士兵低聲和同伴議論道：“這場面，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某位偉大的……”

“噓！你不要命可以，別帶我一起啊！”

同伴立刻打斷了他。

“讚美偉大的皇帝陛下，願他饒恕你的愚蠢，以及我的耳聾。你剛才說的話，我可一個字都沒聽見。”

后一個士兵用非常嚴肅的語氣強調道：“別忘了，咱們雖然在地底，全家都在上面呢。”

為了執行一項特殊任務，這些士兵已經脫離原有的生活環境，以固定小隊的規模，在地下世界活動好長一段時間了，而人類並不能適應長期待在這種環境裏的生活。自然而然的，除了維生素缺乏、內分泌紊亂、牙齦出血、失眠、夢遊、腳氣、夜盲、頭昏、耳鳴、神經衰弱等肉體上的問題外，一些精神上的問題，也逐漸開始浮現出來。

有些人開始看到不存在的人或東西，會試圖朝着它們使用武器，或對着它們說話，有憤怒，也有懺悔，其中夾雜着吼叫和眼淚。有些人會整日擔心地震或其他原因引起崩塌，導致地下世界完全消失，來不及出去的人都會被埋在下面。甚至有一名士兵報告，他想通了，他其實是個一條狗，等這次任務結束，他就回去打個報告，申請調到軍犬部門去，不是要當飼養員，而是要當軍犬——

其中病的最重的，還是要屬一類特別的患者。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罕見的疾病，在爪哇國，這樣的人為數不少，一般被統稱為“四號病人”。他們的主要癥狀，就是失去了對偉大的皇帝陛下的忠誠，這當然是最最最嚴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