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遠千里而來，自然是心有所牽
?聽到田澤在電話里說起季銘琛相親的對象如何地年輕漂亮，小喬完全忘記了自己來找田澤想做什麼。她毫不遲疑地別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在回去的路上，有凜冽的山風吹過來，小喬瑟縮雙肩，冷得直發抖。
胡中醫的醫院座落在山腳下，小喬所住的房間和田澤的房間相隔不過二十幾米遠。這段平時覺得很近的路，今天卻怎麼也走不完。
等回到自己房間，小喬已經是手腳冰涼。枱燈壞了，大燈雪亮刺眼，她只好關了所有的燈。
一個人坐在黑暗裏，時間久了，眼睛漸漸適應了這室內的暗。環顧四周，高低錯落的傢具影影綽綽，形狀古怪，窗外，有清冷的月光照進來，把屋子中央的空地照得泛起了朦朧的白色。
小喬想，原來什麼事都是可以習慣的。剛開始覺得漆黑一片的房間，等慢慢適應之後，竟然也看出了光亮。
可是，她是個小啞巴這件事，她不能習慣，也不敢習慣，永遠也不想習慣。
小喬並不在意田澤說那個夏清菡是什麼炙手可熱的繼承者，而且，小喬堅信，以季銘琛的實力也不會在乎夏清菡有多少錢。小喬在意的是夏清菡年輕漂亮，羨慕的是夏清菡悅耳動聽的聲音。試想，哪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說起話來不是甜甜軟軟的很好聽？
?——“什麼時候才能開口說話，什麼時候才能說完整的句子？”
小喬在心底里無聲吶喊，然後大口地呵氣。她想把心底里的苦悶一點一點發泄出來，可是，怎麼做也不管用。大腦也像是不受控制一樣，反反覆復地想着季銘琛的事。
季銘琛雖然是被迫相親，可是，如果那個夏清菡很優秀，他會不會就喜歡上那個夏清菡了？然後，從被動到主動，主動和夏清菡約會呢……
小喬一直想到頭疼欲裂，最後，才睡倒在床.上。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小喬的鬧鐘響了。她利落地抓起一件厚外套，出了門就朝着山頂跑去。這座山並不高，去山頂的路，小喬邁步飛快。一層一層的台階被落在身後，平時要走十幾分鐘的山路，今天，只用了幾分鐘就走完了。
“啊——啊——啊——”
小喬站在山頂用力地朝着山谷的方向喊。
她氣息不穩，又音量過大，以至於最後發出的幾聲尖銳刺耳。
遠處，正在打太極拳的胡中醫受了驚動，手臂環舉到一半，便停住不動，他慢慢地迴轉頭，聲如洪鐘般說道，“這樣練會毀了你的嗓子！”
小喬想，她這樣一個不能說話的人，喊幾聲都不能喊嗎？她就是想喊幾聲，也就是幾聲而已。喊過之後，小喬安靜地站着，一直等胡中醫收了功，她才舉着早早寫好的一張紙跑了過去。
——“胡中醫，我的嗓子什麼時候能好？我什麼時候能說完整的句子？”
胡中醫掏出手帕擦去額上的薄汗，並沒有立即回答小喬的問題。這些天來，他在山頂練功，小喬在一旁練聲，一老一小經常有思想上的交流，已經成了一對默契的朋友。而且，自從上次季銘琛來過之後，小喬心態一直很好，積極配合治療，她的發聲練習也初顯成效，已經能發出“啊，哦，額……”這些簡單的音節了。今天突然失控地大喊，又這樣心急地想治好病，實在是奇怪。
小喬再次把寫着問題的紙舉到了胡中醫面前，並且，一直用熱切的眼神望着他。
胡中醫凝然不動，良久，才指着遠方緩緩地說道，“小喬，你看那灰暗的地平線，被重重深霧鎖住，沒有一點光亮。你能想到太陽正在默默地努力着，努力地想要從地平線下騰空而出嗎？在太陽沒有升起的時候，人們誰也不會想到太陽在黑暗中付諸的努力。可是，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光芒萬丈之時，站在太陽底下的人們沒有一個不讚歎它的光芒。”
說到這裏，胡中醫轉而望着小喬，蒼老卻依然精神矍鑠的雙眸像和煦的陽光照在小喬的臉上，“小喬，太陽這樣強大，尚且要經過一段沉默的時光才會被人們發現它的強大，我們人類，更是如此。你的病不是一日兩日可以治好的，這需要一段時間。你今天既然問我，那我不妨告訴你，如果你心平氣和，配合治療，按着我的指導練習，相信三個月後，就能說出簡單的句子。但是，如果你心浮氣躁，不能靜下心來，甚至像剛才那樣任性地亂喊一氣，我可以告訴你，你六個月也不會說話，明白嗎？”
小喬迎着胡中醫的目光，默默無聲地用自己的眼神和他交流。她並不傻，胡中醫說得如些明了，她怎麼能不明白呢？她只是太年輕了，心裏裝了季銘琛，就裝不下其它。只要一想到季銘琛的事，她的心就亂了。現在聽了胡中醫的話，她以後是再也不會犯傻了。
靜默中，小喬一雙清亮的雙眸從胡中醫的臉上移開，投向了遠方。
她雖然經常來山上練聲，可是，從來沒有看過日出的景色。今天，她要站在這裏等，等着太陽氣勢磅礴地從遠方升起。
*
“銘琛，你回來啦！”
客廳里，父母的身影重重地映入了眼眸，季銘琛手握着車鑰匙，愣怔地站在門廳入口處，一時語慢，“媽，你們……你們怎麼還沒睡？”
聽到季銘琛說話仍然帶着些鼻音，楚雲走過去，拉住季銘琛的手就問，“銘琛，吃飯了嗎？喝感冒藥了嗎？”
季紹珩着急地想知道季銘琛相親的結果，擺手不讓楚雲再問。
楚雲會意，隨即拉着季銘琛的手坐到沙發上，關心地問道，“銘琛，今天你去夏家，和夏清菡談得怎麼樣，快跟我們說說！”
季紹珩也跟着問，“見到你夏叔叔了嗎？”
聽了父母的問話，季銘琛想了想，簡略地答道，“今天去夏家，沒有見到夏叔叔，就是和夏清菡說了幾句話。”說完，他微微垂首，神色稍顯局促。
季紹珩一邊慢慢地揉着鐵核桃，一邊思量——只說了幾句話，就說到了這麼晚？看兒子這樣的表情，分明像是在說謊。或許就是兒子和那個夏清菡一見鍾情，相談甚歡，然後就聊到了現在！
“銘琛，你是在夏家吃的晚飯嗎？”楚雲的目光在季銘琛的臉上繞來繞去，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媽，我走的時候，夏清菡一直想讓我等着夏叔叔，沒有說要吃晚飯。”季銘琛如實答道。
楚雲回頭看了看季紹珩，滿眼的疑惑。
季紹珩倒是想的明白，很是篤定地自語道，“嗯，我看是你們兩個談得很好，夏清菡迫不及待地想讓你見見她父親呢！我想着，你們一邊說話，一邊喝茶吃點心水果，她一個女孩子，自然不覺得餓。不提吃晚飯的事，也是正常。”
聽了季紹珩的話，楚雲眼神猶猶豫豫的，還是不放心，“銘琛，你走的時候，夏清菡她……送你了嗎？”
楚雲就是想着，如果夏清菡和自己的兒子談過之後，依依不捨，那一定是有了感覺。如果不加理會，那就是沒戲。
季銘琛面色沉靜，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大約半分鐘后，他抬眸望着母親答道，“媽，夏清菡她追我到門口，不想讓我走……”
“什麼？她真地這樣？”楚雲驚喜地半掩了口鼻，沒想到，夏清菡竟然這樣熱情。
“嗯。”季銘琛鄭重地點了點頭。夏清菡追他的事，完全是事實，他沒有必要隱瞞。
“是啊，這就對了。”季紹珩揉核桃的動作驟然停下，心情大悅，聲量也提高了不少，“我就說，我兒子如此優秀，沒有哪個女孩子能不喜歡。就是夏清菡這樣有着顯赫家世的女孩子，也是一樣。”
季銘琛不想讓父親誤會，他的本意是想讓父母對這次相親失望，可是沒有想到，說到最後，竟然是這樣。於是，他試探着開口說出實情，“爸，其實，我和夏清菡我們也沒有說什麼，她一直叫我‘銘琛哥’，我很不習慣，以前，只有銘琪這樣叫我……”
“銘琛，夏清菡，她……她真地這樣叫你？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她是真喜歡你呢！”
這下楚雲也放心了，她起身進了廚房，將早早熬好、一直煨在湯煲里的薑湯端了出來，
“銘琛啊，想不到你和清菡初次見面就這樣投緣，先是聊了很久，走的時候，夏清菡又追着你不讓走，還用這樣親昵的稱呼叫你，實在是難得……今晚就先不談了，你喝點薑湯，發發汗，先把自己的感冒治好了吧，其它的，以後再說。”
季銘琛就覺得大廳里明亮的燈光炫人眼目，讓人恍然生出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季紹珩心滿意足地催促他快喝，“銘琛，你先喝湯。等會兒，再加上感冒藥，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好了。明天我們再談。”
季銘琛悶着頭喝湯，沒有應聲。
*
隔了一天就是2月14號。這天，季銘琛處理完公司的事情之後，坐飛機去了福州。
季銘琛將自己從印度搜尋到的幾本古醫書送給了胡中醫。因為時間到了傍晚，胡中醫再次熱情地邀請他一起用晚餐。盛情難卻，季銘琛禮貌地答應了。
“今天我看季先生晚飯用得很少，是不合胃口嗎？”胡中醫捊捊長須，問道。
季銘琛笑而不答。
胡中醫送季銘琛到門口，忽然想到了小喬，心下明白，連忙說道，“季先生不遠千里而來，自然是心有所牽，怎麼能為了我多耽擱呢？說來，胡某甚是慚愧！”
季銘琛雙手抱拳，給胡中醫行了一個古禮，“胡中醫是小喬的恩人，季某不敢不敬。以後，小喬在這裏，還請胡中醫多多照顧。”
胡中醫拍拍季銘琛的肩，含笑點頭，“快去吧！”
到了小喬所在的醫院裏，季銘琛的腳步明顯加快了，田澤小跑着跟上。
時間正是晚上八點鐘，夜幕低垂，月色疏淡。
“總裁，這是季小姐的房間。”
季銘琛看到小喬的房間裏閉着燈，站在四五米外，遲疑地停下了腳步。他低聲問田澤，“她，這麼早就睡嗎？”
田澤連忙答道，“總裁，前些日子，我夜巡的時候，經常看到季小姐房間裏亮着燈，一般到十點左右才熄燈。可是，這兩天，她突然就睡得早了。”
季銘琛靜默地站在夜色里，沉吟片刻，邁着輕緩的步子走到了小喬的窗邊，問道，“可是燈壞了？”
他這句話，是對着窗內說的。
田澤卻在心裏無端地緊張起來，憨實的臉更是在黑夜裏漲得通紅，“總裁，我……是我疏忽了。我沒有想到季小姐可能是因為燈壞了才早早地就睡了……”
季銘琛沒有追究，而是擺擺手，示意田澤退下。田澤朝窗戶的方向看了看，不敢多呆，轉身走了。
窗戶敞開着一條兩寸寬的通風縫隙。
季銘琛站在窗前，沉聲問道，“喬喬，你睡了嗎？”
屋內長久地沒有動靜。
季銘琛俊眉深鎖，彷彿看到了小喬窩在床頭，抱膝而坐。明明聽到他過來，卻是不理他。她不理他，自然有她的道理。他現在不知道，只能長嘆一聲，“既然是睡了，那我先走吧……”然後，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朝着門的位置邁步過去。走到門口，就站在門口等。
季銘琛期盼的目光鎖定在那棕紅色的木門上，甚至漸漸辨認出了上面的紋理。
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倔強地站立在門內，清亮的眸子像星星一樣散着光。
見到了她，季銘琛心下鬆快，像是晚歸的家人一樣，用輕鬆平常的聲音對着小喬說道，“喬喬，我猜着就是燈壞了。你一向喜歡晚上寫日記，沒有這麼早就睡的道理。”說完，他自然地邁步進去，一手攬着小喬的肩，另一隻手按開了大燈。
小喬掙出了他的手，季銘琛並不在意，彎下腰，開始摸索着檢查桌上的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