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風依舊

第五章 北風依舊

時光匆匆的走到了9月10號,一輛奔馳開到了端木的寢室樓樓下。今天的風非常的大,吹彎了寢室樓旁邊的樹,也吹落了樹上的楓葉。端木和安然上了父親的車。端木武烈(從下面開始簡稱為武烈)的父親叫“端木成雄”(從下面開始簡稱為成雄)。成雄已經五十歲了,一臉的滄桑寫着無盡的故事。他也曾經是一個大學生。在屬於他青春年少的時代,成為一個大學生可不容易呀。他的一生也可以說是充滿坎坷與奮鬥的一生,在那離我們的生活還不算太過遙遠的八,九十年代裏,閃耀着不一樣的光芒。從最開始的家在農村,後來一點點搬到鎮裏,再由鎮裏一點點搬到縣裏。一路的坎坷,一路的崢嶸歲月。而如今,他的兒子都快要參加工作了。歲月催人老呀!

武烈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腳上剛換完新買的黑皮鞋。照着車上的鏡子,系好藍色的領帶,瞬間感覺找回來了很多自信心。

坐在後座上的安然笑着調侃說:“叔,你可真會買東西。這小黑皮鞋一穿,小領帶一打。看着倍精神!這可真是畫龍點睛的一筆,捷達立馬變寶馬。”

武烈和成雄都笑了笑,成雄開着車回應說:“哈哈,你就是安然吧。經常聽武烈說你會說話,真是會說話呀。”

安然說道:“這不是什麼樣的人,就和什麼樣的人一起混么?我會說話,那武烈也會說話呀。都是優秀的人,何況武烈還入了黨呢。”

武烈微笑着轉過頭,把話接過來:“哈哈,別誇我了。安然,我們家族四代都是共產黨員呢。”

“啊?”安然驚訝的說:“這麼優秀的么?這都成基因了。”

成雄一邊握着方向盤,一邊用成熟而渾厚的嗓音說道:“對呀,我們家算上武烈這一代。可真的是四代黨員啊!”

安然問道:“那叔,你們家裏的人最開始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入的黨啊?”

成雄回答說:“1952年吧,都快70年了。我的爺爺。武烈的太爺爺,在韓戰時入的。我爸告訴我,我奶奶在志願軍列車回國迎接的時候才知道他犧牲了,入了黨還立下了戰功呢。”

武烈轉過頭告訴安然:“你看現在那些被稱之為韓國歐巴的男人,當年在朝鮮。不知道被我太爺拿機關槍,掃射死多少個。他還打下過美國人的飛機呢!”

安然驚訝地說:“我的天,真么牛!”

武烈說:“那可不,他的戰功就是因為打下來一架美國人的飛機得來的。”

一轉眼。車就到林海建築大學啦,他們停止了閑聊。武烈收拾好簡歷之後和安然下了車,他轉過身之後對車上的成雄說:“老爹,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出來的時候再給你打電話。”成雄點了一下頭,武烈和安然便朝着北風吹過來的方向走去了。

武烈和安然拿着之前早就準備好的,學校已經改成了“林海建築大學”的簡歷。趁着應聘學生入場人比較多的時候,學生門衛來不及挨個檢查身份。給他們看了一眼簡歷,就混進了招聘會的現場。

因為鐵路建設的工作條件相對來說比較苛刻。華鐵十二局對那些林海建築大學的人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他們人來的並不多。一個教室里坐滿了外校的學生,他們有很多都是跟武烈一樣,都是靠假簡歷混進來的。都是北春建築學院和林海建築大學工程學院的學生。他們其實心裏都清楚,留給他們的好機會真的不多。

“下面有請華鐵十二局領導,上台演講。”站在前面的女主持人說道。接着上來的是一位老幹部。年齡大約有五十多歲,頭髮稀少,眼神幹練。一看就知道是個經歷了有許多故事的人,他宣講時鏗鏘有力,說話十分坦然:“各位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理解大家都想要有一份好工作的心情。知道各位同學寒窗苦讀十六年的不易,人生最好的年華都去讀了書。都想在讀完書後給自己找一個好出路,這是人之常情。我也曾經像你們一樣,也有過青春的芳華......”之後就開始了他長達兩個多鐘頭的漫長演講,從人生道理、薪資水、平升職渠道、再到個人生活以及辭職信,都給全場的同學講的清清楚楚,言語間不乏味,還透出一絲幽默感。

“真的是老領導啊,開這麼長時間的會都不會讓人覺得煩。”安然說道。他給全場的同學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就好像是一位年長的老知己,老朋友。他給了下面那些對未來還很迷茫的同學,尤其是那些和武烈一樣三本學校的學生一份許久未曾有過的自信心。

“下面有沒有那位同學,需要問什麼問題?”那位老領導輕聲說道。有一位同學舉起了手,端木一眼就認出了他,他就是第一天來招聘會,那位用堅毅的眼神回絕那位喪氣帥哥的土裏土氣的那個同學。他顫顫巍巍,鼓足勇氣說道:“老師!我是北春建築學院的學生,請問貴公司會招聘民辦本科的學生么?”

那位老領導,看了看他,眯起了眼睛。拿起話筒輕聲說道:“今天是林海建築大學學生招聘的專場,一切本科獨立院校、民辦本科、專升本、大專生、中專生。一率不考慮!”此話一出,全場的學生開始躁動了起來。將近一半的人都站了起來,灰頭土臉的走了出去。

“什麼嘛?這明顯就是看不起人!”

“既然拿我們和一些專科生比,真喪!”

“唉,怎麼會是這樣。”

“這也太打人臉了,不招早他媽說呀!害你爹我等那麼長時間。”

那些走的人們,亂鬨哄的說著這類話。唉,現實呀~永遠都是那麼現實。

那位老領導似乎也感覺有些吃驚。但似乎也知道,這些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等那些想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還剩下一些同學,在剩下的學生里也有很多是北春建築學院的學生。他們不是沒有臉面,不是想被那些人瞧不起。而是真的想好好把握住這次機遇,機遇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武烈看了看安然,問道:“還等一會么?”

安然猶豫了一會:“別等了,走吧。”

武烈沒有挽留,直接和安然從教室里出去了。武烈因為昨天已經碰過一次壁,所以對碰壁已經不那麼敏感了。而且他知道,他的主場在明天。所以他並沒有太過在意這次招聘會。反倒是安然,他的打擊倒是不小。安然一直走在武烈身邊沉默着,原本話還很多的他現在一言不發。

“你說咱們的命是不是就這樣了?”安然疑惑地問道。

武烈回答說:“命怎麼樣呀?心裏受打擊啦?”

安然很無奈的說:“就是心裏面感覺不舒服。感覺自己上了一個假的大學。自己家裏花了那麼多的錢,最後上的大學還不被別人承認。哎~”

“沒什麼關係,還有很多機會呢!”武烈笑着對他說,可是這話,連武烈自己都不相信了。機會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有很多麼?其實只是他們自以為會有很多條路可以自由選擇,但是在他們周圍有很多他們自己都看不見的牆。給你走的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不斷向前。

武烈剛要往外走,就看到旁邊的學生門衛們,看到他之後竊竊私語。他們好像在私下裏說著武烈的事情,“他們究竟會在說些什麼呢?”武烈忽然想起了昨天在309教室里一輪面試的表現,最後連討論會還沒開始就溜掉了。卻把簡歷放在了那裏,簡歷上面的學校名字寫的是“林海建築大學”。武烈的頭腦里立刻浮現出當時尷尬的場面,那女面試官拿着他的簡歷,問周圍的同學有沒有人認識他。問學生門衛他去哪裏了。那群學生門衛一定會非常的看不起他,埋汰人家學校,自己還先溜了。“哎~”想到這裏武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端木武烈呀!端木武烈,你可是真丟人呀!”武烈在心裏默念叨。但是人總是要骨氣的,他壓在心裏,沒有和旁邊的安然說。因為男人有些事情,要讓別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武烈從招聘會出來后,便給他的父親成雄打電話,成雄還在剛才的地方等着他們。他們把安然送回學校,順便取來武烈的洗漱用品。他便和成雄住到了離林海建築大學不遠處的旅館裏。他們簡單的放好了行李,就出來吃晚飯了。

俗話說得好,窮養的兒子富養的女兒。成雄和武烈都是被從小窮養着長大的,他們找了一間不大的老式麵館吃飯,那面館裏一共也就放着幾張桌子。武烈和成雄對坐在一張餐桌上,餐桌上放着兩碗面和幾碟小菜,配上幾個新扒的大蒜。兩個人吃的津津有味。吸一口面,嚼幾口。再吃口小菜,然後就着蒜。

兩個時代的人有兩個時代不同的世界觀,尤其是父與子之間的。他們父子間的交談往往是話少的尷尬。你不應我,我不應你。後來成雄終於開口說話了。

“現在工作一定不好找吧。”

武烈一邊吃着面,一邊用眼睛瞄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說:“不太好找,不像你們那時候了。高中畢業都會有工作。”

成雄聽完這話之後眨了眨眼睛,笑了一笑。用筷子攪了幾下面,夾起一大口面往嘴裏送。好像似在感慨人生的飛快,又好像似他對當下生活的一種無奈。

端木武烈問道:“老爹,我媽找的人靠譜么?”

成雄猶豫了一會:“也不太清楚,他們公司剛合併完。具體來招聘的人應該都是第一路橋局的。”

“老爹,你帶了多少錢。”

成雄放下筷子。舉起了三隻手指,那絕對不會低於五位數。

武烈用眼光一瞄:“哦,知道了。那你知道他們合併了之後,他進了哪個部門了么?”

“我昨天和他聯繫了,他還是在隧道局。他和我說過,原隧道局他應該在首都隧道公司,他和我說過。他說他現在還在原部門,因為上面的領導是秘密談的合併合同,在合併之前,下面的人都沒有幾個人知道。更不會有人事調動。”

武烈嚼着一大口面,疑惑着目視着成雄“那這人現在是什麼官呀?”

“不清楚。”成雄低着頭回答道。“但是他說過,只要把簡歷遞上去,他就有能力把你要過去。”

武烈似乎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也沒有過多的提問。那種感覺不太妙,似乎是一種摸着石頭過河,最後摸到了一塊不知道能否踩得上腳的石頭。就連把簡歷遞上去,這麼簡單的事情。對於他現在的處境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了。

他們兩代人沒有過多地交流,更不會過多的娛樂。況且他們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娛樂。吃完飯後,他們就回到了旅館。五十歲的成雄喜歡早睡,所以晚上九點的時候就睡了。而二十多歲已經習慣了十二點鐘睡覺的武烈,卻怎麼也睡不着。外面的風還在不停地刮著,武烈能聽到外面的風進窗戶的聲音。他上起了火,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開始了又一段無盡的冥想。

人生怎麼會是這樣?他曾經想要的人生不是這個樣子的。也許是自己慢慢的懂事了吧,會有這麼多的煩惱。也許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軟弱,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失敗。也許人就是要去多經歷些事情。尤其是當他晚上孤獨一人的時候,那種孤獨感撲面而來,沒有過多地喧囂,只有內心的煎熬。人呀,一定要活出自己的樣子。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樣子,沒有模仿,只屬於他自己的樣子。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又有幾個人的內心不是凄涼的?人不只是要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要為了體驗這世間還未體驗過的美好而活着。生命不就是這樣么……

之後,武烈也睡著了。只有北風在外面的世界呼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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