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章

第889章

是啊,他為什麼不選擇去相信她呢?這女子可是自己在書院暗戀許久,又托四妹傳遞情書,追了很久,寫了幾斤情書才追到手的才女。湄娘她是書院中出了名的清純玉女,平時最謹守千金條律,一句話都不跟他們這些男學子說,又怎會在出閣前失貞呢?聽四妹說,湄娘她除了自己,一個孫家之外的男子都不認識,她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的。

其實,孫氏的話是半真半假,上花轎之前,她母親的確悄悄給了她一個雞血瓶,她也悄悄收下了。可等到她獨自坐在喜床上,打開瓶子檢查的時候,卻發現那東西實在刺鼻得很,在床上這樣的小空間,一打開就把人熏到了,不被羅川穀發現才怪。到那時,他發現她一邊洞房一邊手握血瓶,那她才是真的百口莫辯了!母親也真夠蠢的,難怪得不到爹的歡心,這是要把自己害死嗎?孫氏一通腹誹,然後將那個雞血瓶扔到了床底下。

看到羅川穀已經被她說動了,孫氏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從簸籮里抄起剪子,抬手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道血痕。羅川穀大驚,撲上來搶奪她的剪刀,慌張地給她止血,問她這是幹什麼。

孫氏一臉絕望,面如死水地說,既然夫君你不相信妾身的清白,那我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就讓我去死吧,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羅川穀聽后大為心疼,又聽得她的稱呼從一直以來的“川穀哥哥”,改成了“夫君”,更讓他突然醒悟,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婦一體,她如此坦誠待他,又以澄煦第一才女之名,委身嫁給自己這個科舉屢試不中的笨蛋,他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於是他好言安慰她,對她發誓永遠不再提起此事,讓這件事成為他們夫妻二人永遠的秘密。

孫氏將手腕上的血擦了一點在那塊兒專門接落紅的羅帕上,羅川穀立刻會意,拿着羅帕去跟他母親交差了。

而孫氏看他如此聽話,婚後不久就開始給他物色美妾,讓他在內宅過得舒舒服服,對她這個賢妻讚不絕口。不過,為了不讓那些賤婢威脅自己的地位,孫氏給每人都送了一碗永久絕育的九草湯,若是她們乖乖喝了,往後也不特別狐媚,那她就跟她們相安無事;若她們偷偷耍心機倒了那湯,偷偷懷上羅川穀的孩子,那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成日裏為羅川穀那種沒出息的男人操心,還要清理他的風流賬,動不動就要開殺戒,弄死一個兩個沒成形的胎兒,她會過上這種鬼日子,都是因為那個負心人夏敬先!

當年出閣前,她被夏敬先奪取清白之身,雖然她對他一見鍾情,卻從沒想過兩人間會有這麼“神速”的進展。

第一次見面,他作為嘉賓參加澄煦的流觴曲水,隔着一條河,在對岸沖她笑了一下,從那以後她眼裏就再也看不見別人了。第二次見面,是羅川芎跟夏敬先相親,讓她來作陪,他表面上對羅川芎溫存體貼,可是一轉眼,他就在無人之處抱了她,吻了她,還約了她去看花燈。

第三次見面,花燈沒看到,他將她拐到一家妓院,領她走進一間無人的繡房,不由分說地強要了她。房間左側右側都是鶯鶯燕燕的浪叫聲,讓她也忍不住跟着叫出聲來,從他主動漸漸變成了她主動。事後她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他笑着說,羅川芎是沒加鹽的白蝦仁兒,而她就是加了鹽和辣椒的魚肉,味道好多了。

就這樣,夏敬先一面跟羅川芎“相親”,一面跟她在各種不同的地方偷歡。他承諾娶自己,可他沒做到;他說了很討厭羅川芎那種規規矩矩、木訥沒情趣的大家閨秀,可他騎着高頭大馬,敲鑼打鼓地迎走了抬着羅川芎的花轎。

夏敬先,你這個大騙子!你欠我的,我要在你的女兒身上十倍百倍地如數討回!我要讓你斷子絕孫,等到你老得生不齣兒子的時候,再去拜訪你,告訴你,你的愛妻曾岳蓮是我的親親表妹,她家道中落淪為歌女,我重金買通了她,又幫她養着兩個年幼的妹妹,讓她去勾引你,設法破壞你跟羅川芎的關係,又讓她跟你的車夫私通生了一對兒女!

你這個蠢男人將他們母子三人捧在手心幾十年,不過是在幫一個下賤車夫養便宜兒女,你跟羅川芎唯一的女兒也讓我弄死了,你這個負心人斷子絕孫了!你們老夏家沒有後代了!哈哈!

現在,她就要將夏暖燕徹徹底底地踩在腳下,狠狠折辱,千刀萬剮,等夏敬先變成一個老頭子的時候,她再拎着一罈子夏暖燕的骨灰去拜訪他!

羅川穀還是覺得可疑,再次質疑道:“芠三婆那種老傢伙,就連我也能隨手捉到七八個,而他們一群大男人拿着刀槍棍棒追了半天,從屋裏追到屋外,又追去花園,最後竟然被她跑了,這話說破天也沒人相信吧?”

莫怪他這一次會生出諸多疑心來,過了年他就三十八歲了,唯一的兒子還沒出世就註定要當傻子,他至少應該把元兇給揪出來吧?其實,他倒真心希望,此事是外甥女夏暖燕做下的,而不是他的賢妻孫氏。“”前者是他同父異母的四妹的一個拖油瓶,是死是活,是好是賴,都無關緊要;後者卻是他曾經愛過,現在也離不開的親人一般的妻子。

孫氏滿心不耐煩,若不是顧及着老太太也在場,她真想立刻甩手離去,反正夏暖燕現在已經是瀕死的人了,本來還想留着慢慢折磨,這樣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於是,孫氏興味索然地應付着說:“我又沒參與追捕那個芠三婆,我怎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逃走了?你去問他們呀,”她一指下面的兩個護院,皮笑肉不笑地說,“他們才是‘目擊者’,你要‘破案’就去找他們吧。”

羅川穀不滿道:“他們都是丁熔家的喊來的人,你剛才也瞧見了,他們兩個一直在漫天扯謊,打量着我好糊弄呢,我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什麼。”他現在真的很想知道,孫氏有沒有害他的孩子——她不是非常大度嗎,兒子生出來也是她的庶子,難道她不想抱個兒子嗎?

孫氏嗤笑:“哼,既然你覺得他們沒說實話,那你將他們關起來,綁起來,上家法,上大刑呀!嚴刑逼問真相呀!”

老太太咳嗽一聲,不悅地掃一眼孫氏:“二兒媳婦,當著客人和外院的兵丁,這裏還有一屋子丫鬟,你們兩個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兩口子拌嘴什麼時候不能拌,非拿到現在這個場合來說,看,逸姐兒身上的鎖還沒解決呢!”潛台詞是在說,二兒媳婦你今天這是犯了什麼毛病,川穀他是個大爺們,憑你們夫妻在房裏怎麼排大小,在外人面前,你怎可駁了他的面子!

孫氏也驚了一下,回過神來,是自己太忘形了,怎麼當著羅川穀他娘的面,擠兌起羅川穀來了!兒子再草包再窩囊,他老娘也照樣心疼他!哼,都怪她剛才一不小心想到了夏敬先,才會升起這麼大的火氣,忘了這羅東府里最大的人是老太太,其次是羅川穀,最後才是她。

看着堂下被石鎖銬着的夏暖燕,孫氏心中生出一些不屑,搞了三年都沒搞死她,還以為她繼承了夏敬先天性中的陰險狡詐,狡兔三窟,自己還很有興緻想跟她斗一斗,沒想到這一次她這麼不經搞,自己的招數還沒出完呢,她就已經半死不活了,真是無趣。

不過,夏暖燕也算一個難得的硬背人物了,要知道,羅川穀那群美妾,有的還是窯子裏調教出來的,從小就在陰謀詭計滋生的複雜環境中求生,連那樣的小妾都吃不住自己三五招,而夏暖燕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竟可以在自己的鐵腕下平平安安長到這麼大,不愧是流着夏敬先的血的野丫頭。尤其過去這一年裏,有幾次自己是真的用盡全力想弄死她,可這丫頭卻好像有如神助一般,倒也未見她有多麼機智,可卻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雖然挨了老太太一通數落,甚至還受到老太太的一些懷疑,但是看着夏暖燕那副垂死掙扎的樣子,她的心就像被浸在蜜糖罐兒中一般……

突然間,側躺在地上的夏暖燕“垂死掙扎”了兩下,頂着個大石鎖又直起了身子,她在地毯上盤膝而坐,笑嘻嘻地衝堂上三個人告罪道:“抱歉,剛才頂累了所以躺下歇了口氣,現在覺得好多了,那我再多頂一會兒吧。老祖宗容稟,逸兒有幾句話想說。”

老太太懷疑這已經是外孫女的迴光返照了,不由焦急道:“別頂了,別頂了!你有什麼話就躺着說吧?”真是一場無妄之災,早知剛才就不給她戴鎖了,沒想到那副鎖竟然能要人性命,更沒想到那個持有鑰匙的告密婆子突然不知所蹤了。

夏暖燕衝著臉色不大好看的孫氏眨巴了兩下眼睛,從善如流地重新躺下去,餘光正好看到一身銀灰的關墨,於是她跟他打招呼道:“關二公子,你還沒走呢。”不等對方答話,她古琴般清靈的笑聲響起,“臉皮厚的人我見過不少,可是像公子您這樣的極品,掰着手指數,你能進前三。”

關墨臉色驟然變黑,也笑道:“妹妹你若還有力氣,就留着氣等鎖匠來救你吧,你這樣愛開玩笑,小心等不到鎖匠來了。”

夏暖燕微微晃一晃小腦袋,換了個稍舒服點的姿勢,慢條斯理地說道:“老祖宗,我猜着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其實我也是剛想通的,就像二舅母說的那樣,戴上石鎖真是有助思考——半年前,二公子給某小姐寫過一封情書,不想錯遞到我的手上,而青兒不知為荷物,打開瞧了一下,又念了兩句,讓二公子失了面子。從那以後,我就將二公子得罪死了,只是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比我高兩三個頭,心眼兒卻比針孔還細還小,呵呵。”

關墨笑得露出一排上牙:“妹妹言重了,你不是被毒蟲咬到了哪裏,毒侵入腦了吧?”

“只因為上個月,書院有人重提這樁舊事,讓他又念起舊怨來,”夏暖燕不贊同地搖搖頭,“第二天就攛掇了關家大夫人來向老太太提親,只是為了這麼小的過節,就要用婚嫁作為報復,這種人我是萬萬不敢嫁的。老祖宗,盼您對這門親事重新考慮,否則我出了羅家的門,可就沒命回來給老祖宗磕頭了。”

“此話當真?”老太太蹙眉看向外孫女,可是只看到一個纖巧的髮髻頂;再看向關墨,他死死盯着外孫女的方向,那目光果然有幾分怨毒之色。

夏暖燕鄭重其事地對着脖子上的石鎖點一下頭,說:“不敢欺瞞老祖宗,羅關兩家雖是世交,關二公子又是大房的嫡子,按說我不該當眾揭他的短,可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關大公子心胸豁達,卻不能保證下面的每一個都是如此。本來關二公子的人品和心胸跟我沒多少關係,不過我聽剛才那黑臉婆婆說這個石鎖一沾就死,我想着自己大概也命不長久了,所以忍不住想把一輩子攢的話說出來,反正我是沒有下半輩子可活的人了。”說著,象徵性地啜泣兩聲。

老太太和聲斥曰:“不胡說,小娃兒哪能把死掛在嘴上,等天不亮時我就讓人把鎖匠請來,等你養好傷再慢慢說吧。”

關墨劍眉湊緊,生怕她講出三妹關筠被退婚之事,畢竟此事在揚州還是絕密,段家不欲讓關筠難堪,就沒有對外公開,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答應嚴守秘密;而關家一心想着重新續親,更沒有對任夏人透露過此事。可看夏暖燕的態度和反應,他總覺得她是知道此事的,難道是段曉樓當成喜訊告訴她的,難道說她現在跟段曉樓還有來往嗎?可惡,絕對不能讓她宣傳出來,讓別人來看關家和三妹的笑話!

“夏妹妹,你可要想清楚再說,”關墨以溫柔的聲音規勸道,“就算你一時灰心,失去生念,可你畢竟還有一位‘母親’……她可不能沒有你。再說了,你自交代你的生平,夏必拉扯到別人的家事上來呢?”

夏暖燕亦含笑道:“關公子莫怕,我正是在回憶我自己的生平啊,我十歲住進桃夭院,彼時桃夭院比較冷清,連個負責掃花葬花的丫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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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謀:傾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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