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難道他們在你眼裏,就該為你李汐犧牲嗎?你李汐若但真那麼偉大,為何現在要躺在這裏?”陡然提高的聲音,震得李汐睜開雙眸,死死盯着鳳塵瞧。
男子的話就似冰刺,比雪還冷三分。可那張臉上,卻佈滿了心疼與憐惜,她看不懂,看不懂鳳塵,看不懂任何人。甚至看不懂這個叫李汐的人。
她將雙手張開在自己面前,看着上面被鮮血染紅的血,有一瞬的詫異,自己是誰?為什麼做這些事?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終於,她說話了,也流淚了,淚水雜着臉上的雪滑落,融化了更多的雪,“對不起。”
她用佈滿了鮮血的雙手,慢慢地捂着臉,哭出了聲。“對不起。”
她真的好累,努力了這麼多年,皇兄的病情仍舊沒有進展,曾經以為自己護着所有人,比所有人都堅強,原來是他們在護着怯弱的自己。一直以來,無法面對的是自己。
她在雪地中慢慢蜷起身子,紫金袍子裏包裹了冰雪,冷透心扉。
鳳塵上前,將她從雪堆中扶起,手中的傘給她,柔聲說道:“你不是一個人。”
他將傘留下,人卻轉身離開,走的十分決絕,絲毫不拖泥帶水。
李汐渾身已經沒有感覺,紅傘映照着她一身紫金的衣更加絢爛奪目。
李汐病了,高燒不退,沈清鳴日夜不歇在來儀居和水月別居之間奔波,這二人卻誰也沒有想要好起來。
鳳塵自那日後,便再也沒有入宮,新衣一面罵著他沒良心,一面喂李汐喝葯,一面又要擔心水月別居那頭的情況,真恨不得自己長出個三頭六臂來。
朝中的大事,自然而然落在安佑身上,經常是一盞燈點到天亮,一日只休息三兩時辰,又開始工作。
皇上病了,公主病了,連三殿下都病了,朝中大臣紛紛揣測,這天兒究竟是怎麼了?幸好朝堂之上,有三老壓制,總算是沒有出錯。
這一日,李汐終於是醒來,神智還不大清楚,就問皇上尋回來了嗎?又問三哥哥的身子如何了?
新衣已經哭稀里嘩啦,一面擦着鼻涕一面說道:“主子,你醒來就好了,奴婢生怕你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只要主子好了,皇上和殿下也不會有事的。”
李汐笑道:“你這妮子,我這還沒死呢,就急着給我哭喪呢?”
“主子要真死了,奴婢就追到陰曹地府去,在下面也伺候主子。”
沈清鳴聞訊趕來,聽了新衣的話,忍不住玩笑道:“公主才剛醒來,大人便詛咒着,不怕又把公主氣暈了?”
新衣本不待見沈清鳴,可這次李汐重病,連太醫院的老太醫都束手無策,若非沈清鳴幾日來的忙碌,只怕醒來無期。想到這裏,她對沈清鳴的成見也少了幾分,癟癟嘴不說話。
李汐抬首看看沈清鳴,見他滿臉的疲憊,顯然是許久不曾好好休息,歉然道:“有勞沈公子了。”
“公主客氣了。”沈清鳴笑了笑,擺開用具給李汐號脈,“高燒已經退了,多注意休息便可。”
又叮囑了新衣一些話,他又急急趕去水月別居。
半道上,卻見李盈盈帶着連星走來,二人一個照面行了禮,李盈盈便厲聲問道:“你不是盼着他們兄妹死嗎?為什麼要救她?”
“醫者本心。”沈清鳴風淡雲輕道。
“醫者本心?沈清鳴你這話也就能騙騙李汐這樣的小女孩,可騙不了我,上次你不讓我殺她,這次又這樣不要命的相救,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李盈盈譏誚道。
沈清鳴眸子一寒,“沈某怎麼會喜歡上殺父仇人。”
“你最好牢記這一點。”李盈盈話鋒一轉,看了看水月別居的方向,猶豫了幾下,還是問道:“三殿下怎麼樣了?”
“他認定你是毒害他的兇手,你還這樣在乎他?”沈清鳴嘲弄道。
“無所謂了,我就是喜歡他能怎樣,就算他要殺了我,也無可厚非。”李盈盈凄涼道。
“枉你如此聰明,難道就不會想一想,毒殺皇子是重罪,他們若真有真憑實據,你父親權利再大也無話可說。何況李昭與皇太妃是同時中毒,沈某看過當年皇太妃中毒的檢驗,若史官沒有做手腳,他和皇太妃所中的毒,是一樣的。”
李盈盈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若真如你所言,當年的事情,昭哥哥定然是知情的?”
“他是否知情我不知道,只有一點,他必定知道你是冤枉的。”沈清鳴說完,便往水月別居趕去。
“不會的,昭哥哥若知道我是冤枉的,怎麼會不替我解釋?”李盈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不敢相信那個一向對自己愛護有加的昭哥哥,竟然會冤枉自己!
身子微微一晃,險些栽倒在地,幸好連星眼疾手快將她扶住。“娘娘,這個沈清鳴的話,也不可盡信吶。”
“信又如何,不信有如何?”李盈盈更覺凄涼,如果連自己唯一的信任的人,都在設計害自己,這個人生還有什麼好活的?
“若真是三皇子設計的,此事須得稟報王爺,定要給娘娘討回一個公道。”連星憤憤說道。
“公道?”李盈盈冷笑一聲,十年前父親就信了他們的話,險些處死了自己,如今還會再信嗎?他一心要輔佐李昭上位,即便知道這一切是他設計的,也未必肯幫着自己了。
“罷了。”她悵然地轉身,左右她李盈盈在這宮裏,也不過是個名義上的皇貴妃,而在家中,也不過是父親手中可利用的一顆棋子。如今她也算是想通了,與其這樣受人擺佈,還不如為了自己,搏一把。
如此一思量,李盈盈腦海中突然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大膽至極的計劃,她要逃出去,離開皇宮,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去。哪怕粗茶淡飯,荊釵布裙也好過此刻受人擺弄。
“去來儀居。”
新衣已經將這兩日所發生的事情與李汐說了一遍,她嘆道:“辛苦安佑了。”
李汐生命無大礙,新衣又開了話匣子,“依奴婢之見,公主是該好好感謝小侯爺的,這些年來,小侯爺為了公主可做了不少事。不像那鳳塵,公主病了這樣些日子,卻不見他來瞧過一眼的。最是涼薄說的便是他……”
新衣說著說著突然反應過來,見李汐面色一沉,她連忙住嘴。
李汐靠着床沿,鵝黃的錦衣抵不住寒,讓新衣添了些爐火。她便想起了那日的事情,甚至此刻她還在恍惚着,那人但真是鳳塵嗎?
“皇貴妃娘娘,公主眼下不見客。”外頭傳來女侍為難的聲音,李汐讓新衣去看看。
新衣出門去,見李盈盈由連星陪着前來,“娘娘此刻前來,有何要事?”
“本宮要見公主。”李盈盈擺出自己皇貴妃的架勢,冷冷地盯着新衣,在她開口之前打斷她,“你用不着着急替你主子,且去問問你主子,要不要見我。”
自李盈盈的孩子沒了后,就一直挺安靜的,如今公主正病着,她這樣盛氣凌人前來,莫不是挑釁?心思一轉,新衣施施然行了個萬福,“實在不得巧,公主服了葯正在睡覺,娘娘有什麼要事可告知奴婢,待公主醒來,奴婢轉達給公主。”
“本宮要說的事,只怕你區區一個丫頭還不夠格知曉。既然公主在休息,本宮就在這裏候着她醒來。”李盈盈心中清楚,適才見沈清鳴從這裏出去時眼中有神,可見李汐的好了的,才剛把完脈,不見得這樣快就睡下了。
新衣一時間為難,蹙眉看着李盈盈。
李汐在裏頭聽得清楚,不知道李盈盈這次又玩什麼把戲,心道左右自己眼下還睡不着,見見她也是好的。如此一想,她將自己髮絲弄亂,軟聲問道:“新衣,外頭什麼聲音?”
聽主子這樣問,新衣便明白她是要見李盈盈,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門打開,在門邊恭敬回道:“回主子,是皇貴妃來了。”
李盈盈上前去見禮,“聽聞公主病中,妾身好生擔心,如今得見公主安然,妾身這顆心,也就落下了。”
李汐心中挂念着諸事,不想與李盈盈廢話,直截了當道:“你我之間就不必再說這樣虛偽的話,李盈盈,有什麼話你直說罷。若只是來看我笑話的,出門不送。”
她乾脆,李盈盈也沒打算遮遮掩掩,不請自坐,看了一下在外堂弄葯的幾個丫頭。
李汐會意,示意新衣將她們請出去,“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李盈盈揮揮手,讓連星也出去,轉眼瞧了新衣進來,莞爾一笑,“抱歉,你也不能聽。”
李盈盈這般神秘,李汐眯着眼打量她,“新衣是我的貼身丫頭,我的意思從來不隱瞞她。”
新衣露了笑臉,行至李汐身邊站立,得意地看看李盈盈。
見李盈盈還沒有說話的意思,李汐道:“皇貴妃既然沒有說話的意思,就請回去吧。”
李盈盈這才說道:“我要你放我出宮,離開這裏,隨意去哪裏都好。”
李汐一愣,沒想到李盈盈會找自己幫忙,更沒有想到她提出的請求竟然是這個?她笑,笑李盈盈的天真,也笑她的大膽。“只要你一日還是炎夏的皇貴妃,就得在這個地方待一日,由不得你選。”
“我討厭這個地方。”李盈盈蹙眉說道,透過開啟的窗戶往外頭望去,指着說道:“你看,這裏一望出去,銅牆鐵壁,根本就是一個籠子。”
“送你入這個籠子的,是你的父親,即便本宮有意要放你,六皇叔會答應嗎?你能逃出皇宮,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不成?”更多的時候,李汐也是同情李盈盈的,在親生父親眼中,她就是一顆棋子。
想到這裏,她神色忽然一暗,臉上出現一抹自嘲的笑。現在的她,沒有資格去同情李盈盈的,今日皇兄的態度,以及老爺子欲言又止的話,都表明了自己也是被父皇利用的。
而且,還是母妃以生命的代價。
她淺淺一笑,見李盈盈臉上也出現一抹悲涼,一時間竟不能分出真假,也不知是不是六皇叔藉機試探自己的。“你這個忙本宮幫不了,你也最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汐平躺了身子,示意新衣送客。
李盈盈坐着沒動,“這半月來,我去了乾清宮十次,魏子良皆是以皇上病體未愈,不能接見給大發了。”她見到李汐臉色一變,繼續說道:“公主,皇上但真是病體未愈嗎?”
李汐坐起,陰冷地看着她,“皇兄的事情,是不是與你有關?”
“是不是?”李汐掙扎着起身,踉蹌着步子行到李盈盈跟前,“皇兄對你的情誼,你十分清楚,他也向來聽你的話,這宮裏唯一一個能夠令皇兄悄無聲息消失的人,就是你。”
李汐暗怪自己糊塗,一開始怎麼沒想到她?原因為她背負了十年冤屈,又是驟然失子,便疏於防範。
李盈盈仰首看着她,眼中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堅決,“現在,你是否還會放我出宮?”
“皇兄在哪裏?”李汐強壓住殺了李盈盈的慾望,“皇兄若安然歸來也罷,她若有任何閃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嘖,李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仍舊是這個樣子,絲毫沒變。”李盈盈對李汐周周身的殺氣毫不在意,氣定神閑道:”“無論處在什麼樣的惡勢,你氣勢上總不願輸人。”
李盈盈起身,看着李汐冷笑,“你還沒有覺悟嗎?現在的主動權是掌握在我手中的。”
李汐深吸幾口氣,剛才用力說話,已經令她體內不多的氣力耗空,此刻已經是強撐着不倒下。
新衣會瞧事,上前將李汐扶回床上坐下,見她臉色蒼白,忙將一旁的水遞給她。
喝了一大口水,李汐才有力氣繼續說話,“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
“我剛才已經說了。”李盈盈心中也暗鬆了一口氣,李汐雖然不待見自己,可向來注重承諾,只要她答應的事情,便不會反悔。屆時自己出了這牢籠,哪裏還管李錚的死活?
“那不可能。”李汐道:“我剛才說過了,你爹不會讓你離開的。”
“一個死人,他留着也沒用不是嗎?何況我離開這裏,對你也有好處的吧。”在來這裏的路上,李盈盈早已經將一切算計好了。李錚已經從父親手中逃脫,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這卻是她的好機會。一來兩邊都忙着尋找她,便會疏忽了自己,二來利用這個漏洞要挾李汐,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