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錚自是欣喜,大門一開,便一溜煙鑽了進去。卻見空蕩蕩的勤政殿內,連燈都不曾掌。隱約可見一人伏在案邊,案上堆滿了公文。
李錚只以為那是李汐,皺着眉頭上前喝道:“汐兒身子不適,就該好好躺着才是,還這樣勞累豈不是讓自己白白遭罪?”
才靠近一點,魏子良燃了屋子裏的燈,李錚這才看清,伏在案邊的人,竟然是安佑,一時間傻在那裏,瞪着兩隻眼瞧着眼前的人,不知如何反應。
安佑懶懶地將手裏的奏摺放下,揉揉眉眼,“皇上早會如此憐惜公主,她也不至於離宮出走了。”
“離宮出走?”李錚不解。
安佑便將李汐離宮的事情,大肆渲染了一番,大意是因為李錚的緣故。
一來,他是有意藉著此事教訓李錚,也好讓他遠離皇貴妃。二來也是因為李汐臨時起意,讓他來勤政殿守着,以防六皇叔突襲。
整日與奏摺為伍,那裏有他在水牢的逍遙快活?長琴小侯爺此刻,心裏正不大痛快呢。
李錚聞言,自責不已。
魏子良何等聰明的人,只聽安佑真假參半的話,便知道李汐出宮,是為了尋清蓮公子去了。他雖不忍李錚自責,可想到皇上也該歷練歷練,便不說破,只安慰着李錚,又派人去尋找了。
京基街頭。
李汐一襲黑色男裝襯得人整個更加消瘦,長發用羽冠高高束起,唇邊粘了兩撇鬍子。一手搖了把猛虎下山的摺扇,一手負在身後,昂首挺胸,好一個外出遊玩的俊俏小公子。
後頭跟着的,是同樣男裝打扮的新衣與幻櫻。
新衣扯扯身上的白色袍子,彆扭萬分,被幻櫻冷眼一瞧,立即上前兩步,蹙着眉頭道:“公子,西蘇在北,我們怎麼往南走?”
“才剛鳳老爺子着人傳信來,讓我前往鳳府一趟。左右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就去看看這個老頑童還要玩什麼把戲。”李汐故意壓低了嗓子,雖不似男子醇厚的聲音,倒也有幾分讓人難辨男女。
新衣又一蹙眉,“算算日子,鳳將軍那不爭氣的兒子也該回來了,若知道自己被騙,還不知如何攪鬧鳳府。若埋怨起公子來,也是公子理虧在先,你又何必再去鳳府受這個白眼呢?”
李汐將頭一揚,好笑地撇着她,“你倒是還有臉提這話,當初是誰和鳳老爺子攛掇起來,哄騙我的?”
新衣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訕笑着將幻櫻拉到身邊來擋着,調皮道:“往事隨風而散,公主做大事的人,怎麼能在這些小事在拘泥?”
李汐無奈搖搖頭,雙眼一一掃過兩旁街市。
她不是頭次出來,只是上次出宮,要追溯到幾年前了。那個時候,京基雖然繁華,卻不似現在這般熱鬧。
自她執政一來,炎夏的民風開放不少,從前女子是半點地位也沒有,及第前莫說離開閨閣,就是個生人面都不能見的。
正嘆息着,忽聽得前方人流一陣攢動,隱約聽得‘打死人了’的聲音。
李汐看了幻櫻一眼,她已經默不作聲加緊了腳步,前頭去探了探,回來輕聲道:“有人欺市,雖然可惡,卻也是常有的事情,公子,此番出宮目的不在此。”
李汐想來也是,這世有千百人,人有千百事,她管得了一樁,能管得了天下嗎?
可轉念又一想,炎夏立法便是為了護佑百姓平安,自己這個執法者親眼目睹如此不平之事尚且袖手,旁人又當如何?
她稍有猶豫,便聽得人群中傳來幾聲惋惜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嗎?一個清清白白的好閨女,遇上這個登徒浪子,只能白白被糟蹋了,前頭髮生的事還少嗎?聽說折了好幾個黃花閨女,也沒人管管。”
“管?民能和官斗?所謂官官相護,那些個鑽進錢眼裏的官老爺,如何在乎我們這樣一個平頭百姓的死活。”
“這世道可不就是這樣……”
李汐微微蹙眉,幾句話雖輕,三人卻清晰地聽見了,天子腳下發生如此荒唐的事,豈能坐視不理?
“此行雖為了清蓮公子而來,再者也是體察民情,耽擱不了多少時間,我們且去看看。”
三人舉步過去,幻櫻巧妙地避出一條道,得以到了近前,看的清楚。
只見人群中,四個淺灰短打裝束的小廝團團合手,那一名藍衣粗布的女子圍困住。
女子面容慘白,半躺在地上低低抽泣着。一旁站了個大腹便便的玄衣男子,正如狼似虎地盯着女子身體瞧。
李汐心中升起一陣厭惡,幻櫻早已經打聽清楚,低聲回道:“那是京基知府劉放的兒子劉遠行,是個驕奢淫逸之徒,平常作威作福慣了。今兒喝了點酒,又見那農家女有幾分姿色,起了賊心,要搶回去做妾。”
“劉放?”李汐蹙眉沉思片刻,“此人是六叔舉薦,我瞧着他過重功利,原是不用,又不好駁了六叔的面子,想着放在眼皮子底下,掀不起什麼大風浪,這兩年倒也沒什麼大事。”
幻櫻靜靜等着李汐說完,又指着一旁一個奄奄一息的粗衣男子說道:“女子自是不從,其兄長相護,被家丁一通亂打,那女子也挨了幾下棒子,只怕要落下病根了。”
新衣聽到這裏,已經是怒不可遏,就要衝上前去,被眼疾手快的幻櫻拉住,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公主指示。
若只是尋常世家公子欺壓百姓,簡單教訓一頓便得了,可劉放是六皇叔的人,六皇叔又是個成了精的,就是給他一根頭髮,都能牽出一個大活人來。
自己出宮本是秘密,萬不能泄露。
似是煩了女子那哭哭啼啼的模樣,劉遠行啐了一口唾沫,不滿的嚷嚷:“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跟了本公子,今後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在這裏強了多少倍?你若從了我也就罷了,若是不從,本公子就把你大哥活活扔去喂狗!”
劉遠行說著,還大笑着走過去,蹬了男子兩腳。
男子立即痛的悶哼一聲,勉強睜開雙眼,卻被額頭洶湧而出的血水封住,張了張嘴,‘咕嚕咕嚕’冒着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