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脾氣古怪的醫者
無論是張希還是山曜,聞聽司馬懿的話后都顯得十分驚訝,就連張春華也是第一次聽丈夫提及此事。
山曜問道:“仲達莫非是看好袁公?”
司馬懿搖頭答道:“非也非也,袁本初已行將就木,哪裏值得看好。”
山曜道:“那仲達是為何?”
司馬懿笑道:“非為仕進,純是仰慕張子明、邴根矩等海內名儒,欲要前往聆聽訓學罷了。”
書獃子張希立刻贊道:“妙哉!不為仕進為求學問,仲達此舉真有古君子之風!”
司馬懿道:“此外,族兄子華與昔日同學荀公高來信與我,信中對常山種種軍政革新之舉倍加推崇,我亦有所好奇,想要親自前往一觀風物。”
張希拍着大腿道:“近來在河內亦多有聽聞度遼將軍之事迹,好奇的也不獨你一人,不知仲達何時出發,我亦可同行。”
張春華一聽眉頭一挑,咳嗽道:“兄長說什麼渾話,父親大人出門前交代你要嚴守家門照顧好阿母,你若是出了遠門,阿母怎麼辦?”
張希雖然比妹妹大上好幾歲,但一直有些敬畏這個行事果斷的妹妹,聞言抓耳撓腮道:“這個……這個……只是出去十天半個月,不礙事吧?”
張春華眼珠子一瞪道:“什麼十天半個月,我看至少得一個月時間!”
“啊?!竟要如此之久?”
其實這倆兄妹都是瞎蒙的,從溫縣去常山,若是正常速度行進,少說也得十天左右,況且如今河內一分為二,袁曹各佔一邊,最近的道路已經不通,他們要從上黨繞行的話更費時間。
司馬懿與山曜對道路情況心中略微有底,但也不願與兄妹倆分說。
山曜仔細琢磨半晌后問道:“仲達可是已經決定要去常山?”
司馬懿答道:“還只是如此想想,尚未稟明長輩,且我如今是‘病人’,料來也不是很方便遠行吧呵呵!”
山曜點頭道:“我閑着也是閑着,若是仲達哪天決定出發知會我一聲,我也隨着過去看看。”
司馬懿看了山曜一眼,彷彿對他的想法略略有數,也不問他為何,只是答了個好字。
這一場小宴直到入夜後方才結束,既然司馬懿身體無恙,張希只是派了個僕從回家報平安,自己則與山曜留在溫縣遊玩。
司馬懿原以為自己想要去常山遊歷的想法還很飄渺難以實現,沒想到第二天,司馬防就召他過去,開口就說道:
“仲兒,你準備一下,過幾日以拜訪良醫為名前往河東,然後就不用回來了,直接取道上黨去常山,暫且投靠你族兄子華吧!”
司馬懿聞言一愣,心想難不成我昨天說的話傳入了父親耳中?
是妻子前去向父親求懇?還是張希、山曜前去遊說?亦或是被仆隸聽了去?
這麼一猶豫的當口,司馬防還以為兒子不太情願,故意板起臉道:“怎麼?難道你不願去么?”
司馬懿連忙答道:“兒一應聽從父親安排,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為何如此突兀?”
司馬防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說道:“前些時日在懷縣夜間潛入你屋外的人,我已經查實了。
正是曹孟德派來的人,其中有幾名輕俠頗有些本領。
好在你裝得似模似樣,且我派人多方散步傳言,已經暫時應付過去。
不出意料,這些人明日就會離開溫縣返回許都。
只不過,你以為這些小小把戲,真能夠一直瞞過曹孟德?
只消曹孟德對你起了疑心,必然會接二連三遣人試探。
你能裝得一時,難道還能裝一世病么?”
司馬懿被說得也有些懵圈,答道:“孩兒都躲到家中了,難道他還會揪住不放?”
司馬防冷笑道:“哼哼!你以為曹孟德是什麼人?此人最為記仇,昔日邊讓不過背後說了他幾句壞話,他一旦得掌兗州,便處死邊讓,你如今忤逆於他,還指望他會輕易放過你?”
如今不走,難道還留在家中繼續裝病么?”
司馬懿汗顏道:“這……那孩兒走了,曹孟德會否遷怒於大人與兄長?”
司馬防擺擺手道:“這些你莫要管了,你此行名義上是去尋醫問葯,旁人也說不出個不是來,病沒治好當然就要繼續尋訪良醫,反正你不在家中,有的是理由搪塞。以老夫昔日與他的一點交情,想必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司馬懿正兒八經地下拜道:“孩兒不孝,勞動大人為孩兒百般着想,孩兒慚愧!”
司馬防皺眉道:“何故作如此小兒女作態,你去到常山後多聽聽子華的,彼處遠離許都,你就不用擔心這擔心那了。”
司馬家做事非常效率,就在曹操派去的人離開溫縣的兩天後,司馬懿便從郊外的農莊悄悄啟程北上。
為了避免惹人注目,司馬懿這次出行低調得很,就連同族中人都沒通知幾個,甚至司馬防都沒有來相送,只是命三子司馬孚前來送行。
司馬懿此次前往常山,乃是要投附族兄司馬芝避風頭,至少要待上一兩年,故而妻子張春華一併同行。
除此之外,張春華的兄長張希,表兄山曜也一起隨行。
山曜本就在河內待得無甚趣味,又對曹操拿他當替罪羊十分不滿,隨司馬懿前去常山無不抱着尋找進身之階的打算。
張希的想法就簡單得多,聽說六山學院學風蔚然便要前往一觀,可惜他家中有高堂,不便遠行,此番只能送他們到河東就要返回。
一行人向西走了半天,終於是出了溫縣,來到了河陽縣境內。
在溫縣時大家都小心翼翼,以尤其是司馬懿要待在密不透風的車廂里,以免被人看破行藏。
但出了溫縣后,大家都悄然送了口氣,畢竟這年頭隔開一個縣就是很遙遠的距離,等閑人也不認得鄰縣之人。
一路無話,他們一邊觀賞沿途風物一邊趕路,又走了兩天才來到河東郡第一個縣城東垣縣。
由於不趕時間,眾人路上玩了個盡興,經過箕關的時候還登上關城遠眺,賦詩放歌好不愜意。
司馬懿一行選擇的路線是從王屋山的南側一路西行,然後再轉到山的北側,經由濩澤進入上黨,與昔日顏益他們走的路相仿。
張希原本計劃着送他們來到王屋山北側就折道返回,但無巧不巧,不知是不是玩耍得太嗨,亦或是身體太弱,竟然犯了病來。
大傢伙也沒想到,裝病的司馬懿沒病,沒病的張希倒真箇病了。
雖然張希說讓他們儘管東行莫要管他,但張春華心憂兄長卻哪裏願意離去。
眾人無法,只能就地歇息為張希尋找醫者診治。
王屋山邊上窮鄉僻壤的又哪裏找得到好的醫者,胡亂給張希抓了幾副葯卻也不見好。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被司馬防派來照顧司馬懿的老管家卻道:“前些時日家主讓小人打聽河東有何良醫,小人倒正巧打聽到有個醫者名叫李當之,此人醫術精湛,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我記得這李醫就住在絳邑,倒是離此處不遠。”
司馬懿道:“噢?既如此,當立刻去延請李醫者來。”
管家卻苦笑道:“小人打聽過,這個李醫者醫術雖高但脾氣古怪,只坐在家中問診,從不願意出診,即便是出再高的診金也是無用。”
司馬懿道:“噢?這倒是個怪人。”
管家道:“誰說不是呢,也就是因為這個怪癖,才有了少主人離家看病的借口。”
司馬懿笑道:“那我等就去見見這個怪醫吧!”
一行人原以為這個李醫者在絳邑縣城裏,匆匆來到縣城卻發現撲了個空。
留在李醫者家中的僕從說,李醫者一年裏大部分時間都住在王屋山腳下的莊院裏,一般的病人都知道直接跑那兒去。
好嘛!這可不是白跑了一趟,剛剛從王屋山腳下跑到城裏,如今又要折回去。
在好一番波折下,眾人終於是來到了李當之所謂的莊院前。
這一處莊院與別他的田莊截然不同,乃是處在王屋山的一個山坳里,屋舍直接修建在斜向的山坡上。
屋舍周圍也沒什麼大片的莊稼地,反倒是被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種着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
張春華畢竟是個小女孩兒,見着奼紫嫣紅的花草便心生喜意。
尤其是一處花樹上開着一種粉紅色的花朵,花朵中央冒出嫩黃色的細蕊,顯得尤為喜人。
張春華道:“啊!那花好美,我要摘一束放在車上。”
司馬懿鼓勵道:“細君喜歡便摘唄!”
張春華得了丈夫的鼓勵,跳下馬車,便上前想要動手摘花。
不料她剛剛靠近那片花樹,還沒動手的時候,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條細犬,對着張春華就是一陣吠叫。
“汪汪汪……汪汪汪嗷嗷!”
饒是張春華平時膽子挺大,也被嚇得花容失色往後躲閃。
司馬懿和山曜連忙攔在前頭,以防惡犬傷人。
那細犬見張春華後退不去摘花倒也不再吠叫,只是站在遠處斜眼瞅着幾人,像極了一個盡職盡責的護院。
司馬懿道:“這條戶犬倒也盡責,只消我們不靠近花樹他就不叫了。”
張春華小女兒性子發了,嬌嗔道:“哼!我便是要摘一朵,看這畜生拿我怎麼樣!”說著就越過司馬懿往前走,作勢欲摘。
而那細犬見狀果然齜牙咧嘴地低吼了起來,嚇得張春華不敢上前。
司馬懿笑道:“細君且退後,我去為你摘一朵花來。”
司馬懿抄起平時用作裝飾的長劍提防着細犬,慢慢地向花樹靠近。
而細犬見司馬懿手裏拿着傢伙倒也不莽撞,只是在遠處又叫又跳,顯得十分急躁。
就在司馬懿將將要摘下一束粉色的鮮花時,遠處突然想起一陣叫罵聲。
“兀那小子!趕緊放手!莫要碰我的花!”
司馬懿也是一驚,微微後退朝聲音響處望去。
只見林間小徑上匆匆走來一個頭髮花白的長者,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喝阻。
見有主人來了,司馬懿倒也不便再下手,只是退後半步朝來人拱手道:“小子無狀,未知主人在此,失敬失敬!”
長者來到近前後也不答話,只是反反覆復打量面前數人,那眼神好似是看賊一般。
張春華方才連連被細犬嚇唬,又莫名被老頭呵斥,還被當賊一般看,心中就有氣,說道:“不過是幾朵花,竟如此小氣,莫說是還沒摘,便是摘了又如何,一人一狗都這麼凶,至於么?!”
司馬懿輕聲道:“細君莫要再說了,是我等失禮,此花既是有主之物,我等便不該不告而取。”
長者被張春華出言嘲諷,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小女娃娃好不曉事,老夫這是為汝等好,此花雖美,但卻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明白么?”
一旁的山曜見他們夾纏不清,又擔心面前若是他們此行來找的正主,若是言語冒犯了反倒不美,故而裝作一副恭謙模樣請教道:“長者此言似有深意,還請指教。”
長者道:“此木其葉似竹,其花似桃,實又非竹非桃,乃是西方身毒國傳入之物,其葉、其皮、其根、其花、其枝、其實俱有劇毒,莫說誤食,便是久聞花香亦會頭暈目眩。
汝等不看,就連阿細都不敢靠近此木,只敢遠遠提醒汝等么?
老夫如此說,汝等還要摘來賞玩么?”
此言一出,莫說是張春華,便是司馬懿和山曜都嚇了一跳,連忙走開幾步遠離那一片花樹。
而細犬阿細也搖着尾巴在長者身邊轉了一圈,選擇遠離夾竹桃樹的另一邊,好似想起了過往某些不太美好的記憶。
張春華卻是好奇心起,問道:“既然此木有毒,卻為何要栽種於此?”
長者道:“醫藥之道,講究的便是寬猛相濟,陰陽和合,有時候一些病症需得以毒攻毒,方能有奇效,老夫栽種此木便是為了鑽研藥性,使之變害為寶也!”
交談至今,眾人已經猜出,眼前的長者定是他們此行要找的正主李當之。
司馬懿率先躬身行禮道:“李神醫用心良苦,小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