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六世界 荊棘薔薇與長槍(11)
“我早已知道我會有此日,莫要憂心。”謝清流面上並不以為意,但其實她是掩住了內心的想法。
不怨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聖人。
可她也知道,宋霽華並不知情,她內心拚命的為這個她愛過也依舊愛着的男人開脫着。
有用嗎?
並沒有,她又恨又怨,卻是無可奈何。
曾經的她不可一世,征戰沙場,死本無所懼,可如今,她便生起了怨念。
有情便有怨,有情便有恨。
謝清流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珍貴,她原來有一個康健的體魄。
如今不知不覺中,她失去了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她每天在這深宮裏苟延殘喘着,甚至還有一個韓美人,這是想要讓她爭風吃醋?
謝清流無力的卧在軟榻上,不知為何少時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謝家在她十歲時突逢大變,謝將軍在邊塞是定海神針,沒了他,外族人更是得寸進尺,侵擾更加頻繁。
謝清流一直過着東躲西藏的生活。
因為外族人對謝家軍太恨了,而她那是就已經成為了一個靶子一樣的人物。
無數次生死攸關的時刻,她一次次爆發出非比尋常的能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運用身體的力量,卻冥冥之中覺得,並不是她的身體異於常人,而是她運用的功法在消耗自己。
若問她悔嗎,她的確毫無悔意。
因為從那時開始她就覺得自己的生命是偷來的,她並不應該存在,卻因為一個特殊的理由應運而生。
她是謝清流,也不是謝清流。
卿菊見到謝清流雙目失神的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她知道,如今皇後娘娘這樣思索的狀態越來越多,像是逃避真正的生活。
“皇後娘娘。”卿菊輕輕的喚道。
謝清流卻是無聲息的閉上了眼睛。
卿菊嚇得肝膽俱裂,大喊道“皇後娘娘!”
她雙手顫抖着探了探謝清流的鼻息,氣若遊絲。顧不了許多,衝出了寢殿,大聲吼叫道,“傳太醫!快去傳太醫!”
此時,御書房的宋霽華忽然心中一痛,不知為何他近來心悸頻繁發生,叫太醫來驗卻毫無異常,他也明白興許是謝清流的緣故,便下了死命令,長春宮任何事,不必來報。
他也在逃避着,畢竟謝家軍是謝清流的心頭肉,若是謝清流真的為了謝家軍跟自己翻臉,他也會為難。
畢竟,此時此刻他已經格外懷疑,謝家軍和他,謝清流到底會站在哪邊。
可他決計不會想到,這命令陰差陽錯的造就了他痛苦一生的慘劇,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長春宮燈火通明,李鵲眉頭緊皺的為謝清流施針把脈。謝清流的病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他卻希望自己不要清楚,因為太過慘烈。
五臟六腑被毒浸蝕,早已是回天乏力,謝清流究竟是靠什麼撐着的?一口氣嗎?
卿菊見李鵲滿頭大汗的施針,也知道此次謝清流有多麼兇險。一直不敢出聲,屏着呼吸看李鵲穩住了謝清流的病情。
李鵲全身已經被汗浸濕了,長時間的高度集中讓他心力交瘁。
“李太醫,娘娘如今怎麼樣?”卿菊明知道結局不會很好,還是想要開口問道。
“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是什麼意思?”卿菊忍不住追問道。
“不是很好就是,也許就這樣去了,也許能扛過這一劫。”
“不行,我要告訴皇上,這件事不能如此瞞下去了,皇後娘娘怪我也好,你視我為叛徒也罷,無不能如此坐以待斃。”
李鵲一把拉住驚慌失措的卿菊,“慢着。”
“如今到了這般境地,你與我說慢着?”
“就是因為到了如今這般境地!”李鵲低聲吼道,“你認為皇後娘娘堅持到如今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向宋霽華搖尾乞憐,讓宋霽華憐惜嗎”
卿菊啞然失語,“那該如何,那該如何,皇後娘娘若是這麼去了。”
“若是這麼去了也是得償所願!”李鵲雙目冒火,“如今娘娘正在收網,我不允許任何人阻礙她的計劃!那些藩國餘孽都該死!若是誰想要破壞這個計劃,就是與我作對,我就算是死也不會饒過這人。”
卿菊察覺到了李鵲言語中的異樣,都是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物,她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了,“你與藩國貴族有仇!”
“是。”李鵲供認不諱,“皇後娘娘對我的大恩就是削藩,藩國的子民就是藩國人的私產,藩國子民生殺大權都被藩國貴族一手掌握,歷律刑法形同虛設,那些位高權重一呼百應的大官們,一個個視而不見,在這京都里過着安穩日子。
只有娘娘,只有娘娘明明是一女子,卻心懷天下,拚死扛下了這幅擔子。卿菊,你所想的,只是後宮的方寸之地,你所念的只不過是兒女私情,而皇後娘娘所想的是這天下太平,所念的是將藩國毒瘤斬草除根。”
卿菊近乎癱倒在地面上,本來還算是堅強的她已是淚流滿面,“你們所說大愛大情,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是不想讓娘娘在這冰冷的長春宮,就這樣去了,沒有丈夫,沒有子女,甚至只有我們兩個下人在這裏,守着氣若遊絲的她。”
“我會保住皇後娘娘的命,一定會幫她渡過這一關,一定會的。”李鵲這般說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施針,他說這話,不僅僅是說給卿菊,也是說給他自己。
整個長春宮陷入了死一般的冷寂,宋霽華久久不見謝清流與他理論,就想到了韓燕光呈上來的證據,謝清流怕是怕了,原來他從未了解過這個女人。
他一直認為的,光明磊落,心懷大義,獨一無二的女人,只是偽裝成他喜歡的模樣。
可笑的是他並不想因此而放手,長春宮他會留給謝清流的,但是這個女人已經不配得到他的溺愛,他的珍視,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後宮之主。
他應該擺脫謝清流的魔咒,將她擺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上。
韓美人為宋霽華扇着扇子,柔聲道,“皇上,長春宮又去尋太醫了,太醫至今還未出來。皇後娘娘恐怕是不好。”
“太醫?是李鵲吧。”宋霽華冷哼一聲,“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聽到了謝家軍要遭難的風頭商量對策罷了。“
後宮不得干政,但到了謝清流這裏,卻無人置喙,畢竟這位謝將軍就算如同隱退一般的隱於後宮,無論是前朝還是民間,她都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韓美人聽宋霽華說完,未發一言,只是默默的扇着扇子。
宋霽華只覺得心中妥帖,後宮不得干政,這后宮裏鵲總算是有了一個守規矩的女人。
兩人沉默了一陣,韓美人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詢問道,“皇上,皇後娘娘別是真有什麼事情,李鵲雖是太醫,也終歸是個男子,馬上夜已深了,若是急症應該告訴皇上一聲,若不是急症,這般……”
宋霽華接過話頭,已有了怒氣。“這般沒規矩的,是要反了天!”
在他心中,謝清流身體從來都是硬朗康健。而在他眼裏,近來謝清流反骨已出,為自己唯一的子嗣鋪路怕是不安分,高聲道,“宣朕口諭,李鵲無視宮禁,妄干朝政,私聯後宮,命禁衛軍前往長春宮捉拿歸案。”
“是!”
另一邊,李鵲已虛脫般的癱軟在地上,他已經一根指頭都動不了了。
不過這辛苦是值得的,不管怎麼說,謝清流是實打實的,救回來了。如今呼吸雖然算不得平穩,但也算是鬼門關前走了一趟,被拉了回來。
卿菊眼睛都不敢離開謝清流分毫。
直至禁衛軍衝進了長春宮,有小宮女來報。
卿菊立刻走出寢殿,“我們長春宮可不是任人欺凌的地方,不知各位來長春宮所為何事。”
為首禁衛軍還算得上恭敬,拱了拱手道,“奉皇上口諭前來追拿李鵲。”
李鵲?這節骨眼上要將李鵲抓走,皇上是故意要將皇後娘娘置於死地,為他那新得的小老婆韓美人讓位嗎?
“李鵲正為皇後娘娘施針,若是你們願意等那就等吧!”說完,轉了個頭,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
“還請卿菊姑姑不要為難我們。”說完,禁衛軍作勢要闖進去。
這若是真闖進去了,那長春宮豈不是成了笑柄?卿菊心中急切萬分,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就當這危急關頭,李鵲自己走了出來,“我跟你們走。”說著,他沒有絲毫猶豫,目光注視着禁衛軍首領。
“多謝李太醫諒解!”禁衛軍嘴上說的客氣,動作卻一點都不客氣,將李鵲綁了起來。
“也請幾位通融一下,皇後娘娘的病一直反覆,我剛剛施針,有些話要對卿菊姑姑說,”
“好。”
李鵲的請求被應了,心中略安,向前幾步,“卿菊,不要管我安危,如今事情形式更為嚴峻,皇宮已非安全之地,你需要將皇後娘娘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帶離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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