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苦逼的建築師
“甲方催圖啦!”
“甲方催圖啦!”
“甲方催圖啦!”
……
鬧鈴響起,陸澤一巴掌拍在手機上,終止了這個慘烈的聲音。
作為一個長期加、班熬夜導致睡眠不足的苦逼建築師,睡眠是可貴的,起床也是痛苦的,有時候睡過去真是比死豬都要死,一般的鬧鈴對陸澤根本起不到作用。不過陸澤只要聽到“甲方催圖啦”、“甲方要改圖”之類的話,哪怕聲音再小,他也會立刻精神起來。
業界流傳着這樣一則笑話:一位建築師重病在床、昏迷不醒,家人、醫生都束手無策,直到其公司領導前來探望。得知情況后,公司領導微微一笑說:“我有辦法。”然後他貼在建築師耳邊說:“某工啊,甲方想改方案,明天就要。”於是昏迷不醒的建築師瞬間就睜開了雙眼。
呵呵。看看這職業素養!看看這服務意識!看看這建築師的苦逼現狀……
陸澤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裝完畢,抓了把狗糧撒給還在客廳角落裏四仰八叉睡着的大神,拽起單肩包奪門而出。
關門的聲音吵醒了大神,它艱難的睜開一隻眼睛,嘴裏含糊的咕噥了一聲,仔細聽來,這一聲咕噥赫然是“二百五”。
陸澤昨天剛剛忙完一個跟了三年的項目的竣工圖,竣工圖畫起來倒是不難,只是需要把之前施工過程中修改的內容反映到圖紙上,成為一套與建築建成現狀一致的圖紙就好了。原本一周的時間可以輕鬆完成,但是由於其它項目人員吃緊,所以陸澤被拉去幫這個投標項目完成了投標文本的排版工作,歷時三天。
就剩下兩個工作日來完成竣工圖?當然不是。對於一個苦逼的建築師來說,出圖計劃的安排不看工作日,而是看日曆日的。就是說對於其它大多數職業的工作者來說,一周是由五天工作日和兩天休息日構成的。而對於大多數建築師來說,一周是由五至七天工作日和兩到零天休息日構成的,所以算起來,陸澤這周的工作日是七天,而休息日是特么零天。
原本陸澤做完這個項目可以申請調休一兩天的,但這時又有另外一個項目不出意外的忙不開了。調休?想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自己的圖從來都是畫的完的,而別人的圖從來都是畫不完的?
陸澤看了看公交站附近的早餐攤子上賣的有明顯地溝油味道的早餐,決定不去挑戰自己的免疫力。本來由於長期加班、運動量偏少就導致身體素質大不如前,再用這些垃圾摧殘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又想到之前看到的“嫁給建築男的十大理由之一——賺的多,死的早。”當時陸澤還是有些職業自豪感的,但經歷了五年的職業生涯,他覺的這話純屬放屁。
“死得早”的概率倒挺高。但“賺的多”就是造謠了,據說建築設計的設計費已經十年沒漲過了,工資收入也就那樣,能夠達到相當的溫飽,但已逐漸被剝離到所在城市的“平均工資”標準線之外了。
而後,誰會嫁給建築男?呵呵,看緣分吧。
陸澤擠上公交車,想回了剛才那個問題,為什麼自己的圖從來都是畫的完的,而別人的圖從來都是畫不完的?
因為陸澤比較好欺負?因為陸澤是個好人?
好吧,陸澤欣然收下了好人卡,又開始思量起自己是一個如何的好人。
陸澤身上似乎沒有一點代表着惡意的標籤。從小生長在祖國最北方的省會城市——哈爾濱,擁有一個平淡且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公務員,雖然收入不是很高,卻給了陸澤一個溫飽而相對自由的家庭環境。從來都沒有“別人家的孩子”這個陰暗人物,這讓他至今都十分慶幸。父母也不苛責陸澤的學業成績,他們說“給你的基因也就這樣,沒理由對你要求太高,儘力了就好。”於是在這樣寬鬆的環境下,陸澤愉快而旺盛的成長起來。
信了初中老師那一句“等你們上了高中就輕鬆了”的邪,高中時代的陸澤真就放鬆了下來,莫名迷戀上了搖滾樂和寫作,一發而不可收拾。
直到他迷迷糊糊、戰戰兢兢、那啥那啥的度過了高考,以最低的錄取分數考入了本地的一所三流並非野雞的大學。
然後,陸澤開始了五年的建築學專業的學習生涯。(建築學專業為苦逼的五年制)
五年時光漫長且匆匆。
建築概論、建築美術、建築製圖與表達、建築材料、建築力學、計算機輔助設計、畫法幾何、建築構造、建築物理、公共建築設計原理、建築設備、建築史……
陸澤在這五年的荏苒時光里摒棄了高中時代為之瘋狂的愛好,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認真。這份認真揮灑在了他覺得可以一輩子進行下去的事業里。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陸澤做到了,貌似他真特么要畫一輩子圖了。
陸澤在大學五年培養出了認真的精神,用比較文藝的話來說,叫做“工匠精神”,用比較直率的話來說,叫做“強迫症”,用領導的話來說,叫做“小夥子不錯”。總之陸澤就是這樣一種性格了——要盡量把事情做到最好,有時還會帶上一種不顧一切的執着。
帶着這樣一種執着的性格,陸澤離開家鄉,來到了深圳。
又是五年時光漫長且匆匆。
從實習生到試用期,再到資深員工。從無證青年到助理工程師,再到中級職稱。從簽署製圖到簽署設計,再到小項目的專業負責人。
陸澤一輪輪的推敲方案,一天一天的畫圖,又一天一天的改圖,一夜一夜的加班,一次一次的在行業市場震蕩中挺過來……
一條路似乎看到了盡頭。接下來要做項目負責人?專業總師?還是審核人?審定人?(哦,審定人就不要想了,那是公司高層領導才能簽署的。)這算是光明坦途?還是無望之旅?
是的,陸澤想要逃離了。五年時光,讓他畢業時的銳氣和理想被消磨殆盡,終究是無法真正在此地立足。近乎抑鬱的情緒,是這座城市中打拚、掙扎的人們的共同心理,這城市卻依舊容不下靈魂,故鄉也依舊容不下肉身。
沒有家人,沒有戀人,沒有知心朋友,有的僅僅是他自己,而他自己又被困在二十幾平方米的單身公寓和公司之間。每天上班、吃飯、加班、吃飯、加班、睡覺、上班、加班、加班……
哦,還有陸澤平平的外貌。是的,相貌一般,一般的很,身高1730mm(建築設計通常以毫米為單位),67.5KG,好在不胖不瘦腿還算長。三百度近視加五十度散光,終日帶着一副大大的黑色方框眼鏡。
也許用某種評價標準來看,像陸澤這樣相貌不出眾、收入不出眾、這個不出眾、那個不出眾的人,是一個出眾的Loser。
慢着!Loser!?!陸澤!?上天註定的么?陸澤不禁苦笑,順着擁擠的人流腳不離地的漂下了公交車。
到公司,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