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年 妓館 小院

官家給得勝將士的休假還未結束，新年又到了。

從臘月初八開始，建業城中不管是皇城還是官府的日常事務都陸續暫停，大家都開始籌備起過年的事宜。

建業府此時是最忙的，因着從正月初一開始帝都中會開放關撲，同時外邦使臣會進京朝賀，正月十四官家要出城巡幸，正月十五要搭山棚辦燈會等等諸事萬般繁瑣，建業府尹大人日日奔忙於城裏城外，就連城防司與左右京吾衛將軍也加大了新年期間的巡防力度，生怕有宵小作亂。

皇城內此時也很忙，尚書內省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女史們個個都忙碌的沒空歇息。

尚宮局中司言、司記、司薄在忙着與禮院核對新年期間各項朝會、拜賀的禮儀及條陳；

尚儀局的司樂、司賓、司贊在排練大小宴席上的歌樂舞蹈、各級賓客的接待排序；

尚服局中司衣、司飾在加緊趕工裁製帝后及後宮眾人的衣衫首飾，司仗局則忙着準備官家出巡的宮仗等物；

後宮並皇室人數龐大，光靠尚服局遠遠不夠，於是尚功局的司制、司珍、司彩也在籌備錦繡布匹、珍珠寶石製作華衣美飾；

尚食局是最忙的，因為從除夕開始到正月十七差不多宮中日日都有宴席，司膳、司醞日日忙着製作蜜煎、果子並準備宴席所用的食材酒水；

司藥局最清閑，因為沒有人想在新年前生病，故都不召喚葯史。

皇城中如此，尋常有爵人家的四司六局也是忙的大同小異，都在為新年諸事積極籌劃。

城中的酒樓商號臨近年前也愈發的熱鬧。

帝都第一大酒樓——棠樓門前高挂彩燈，象徵著建業各大酒樓的年度競賽也正式開始。

從棠樓到得明樓、會興樓一家家在帝都數得上號的高檔酒樓都積极參与競賽。帝都有名的文人、食家到了這個時候都被邀請到各家酒樓嘗菜試酒。從臘月二十開始，每日每家酒樓都會推出一道新菜，一埕美酒供文人食家品評，以此作為競賽的風向標。

棠樓還專門設制了酒香彩，京中看客們可以根據風向及喜好進行一定金額的押注博彩，最終獲勝的人除了贏得彩金外還可以在棠樓白吃一道新菜。

到了正月初一那天，最終的比賽也會在棠樓舉辦。各家酒樓拿出最後一道壓軸葷菜、一道素菜、一款果子、一碟蜜煎供眾人評判。最終取勝的酒樓便能得到建業第一酒樓的稱號，直到來年。

不過，近來五六年，每年都是棠樓拔得頭籌，其他的酒樓一方面眼饞那名號，另一方面也是技不如人，只能藉此機會張揚自家酒菜，企圖分走來年一部分生意。

此時南北貨行中，江南的絲綢，江東織綉，河西的玉石，南海的寶珠都被放在了各大珍寶店鋪的櫃枱上，供富豪娘子們爭相挑選。

城中頂尖的裁縫師傅、首飾匠人正在各個公主、郡主、達官家中奔波往返，忙着為各家的公主夫人們裁製新衣，打造首飾。珍珠、玉石、寶石、瑪瑙、玳瑁、琥珀等等都被用了起來，戴在頭上，鑲在領口，墜在裙角，大家出盡奇謀，好讓自己在各色新年宴席中不落下風。

到了晚間，內外城門徐徐關閉，但建業城中卻更加熱鬧。

建業大街小巷的飯食酒鋪、茶檔書場均燈火通明，百姓往來不息。各家青樓妓館、勾欄瓦舍、小門獨院將各色紙糊紗做、羊角玻璃、戳紗料絲的精緻燈籠掛在門前，點在院中。褚燈上下爭輝，錦繡溢彩，照的街市燦如白晝，玲瓏晶瑩如龍宮仙界一般。

那些優伶歌女、娼妓舞娘們則調動出宛轉悠揚的歌喉，嬌媚溫軟的言語播散着屬於夜晚的音樂和歡笑，若有達官封爵之家放起大爆竹來，城裏更是喧鬧的不知如何了。

待到再晚些，城內的夜市攤位就都出來了。四城夜市中林立着各色小吃攤位，常年賣着些野狐、肉脯、肚肺鱔魚、鮓脯、腰腎雜碎等等吃食。冬日在夜市小鋪端一爐熱氣騰騰的羊肉鍋子，把店家腌的好酸蘿蔔往裏面一放，吃上一口瞬時酸爽鮮咸，寒意全消。還有的攤子到了冬日會架起長爐子，食客往暖烘烘的爐邊一坐，燙上一壺烈酒，邊喝邊吃現做的炙豬皮和烤兔肉、鵪鶉一類，划拳猜枚何不暢快，如果願意能一直鬧到天亮。

除了吃食，夜市上賣衣裳的，賣面具玩具的，賣香葯，賣燈籠彩扇的不勝枚舉。建業城東、西、南幾處夜市，夜夜都人頭攢動，百姓們呼朋引伴，熱鬧非常。

這樣一直到了除夕，皇宮中會舉行儺戲驅邪的儀式，儀式結束后眾皇親及大臣都可回自己府中守歲。

正月初一，官家在大慶殿舉行大朝會，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番邦使臣均需入宮道賀，晚間另有宴席安排。

正月初二，是皇族家宴，各皇親均攜家眷入宮領宴。

正月初三開始是各親王、公主、大臣府邸年宴，初三是懷王家、初四是恭王府、初五是穆王、初六是留王、初七是越王，大長公主與建康侯府一般都是在正月初十排年宴請諸位親王相聚。

正月十四，官家巡幸玄天觀，眾人需出城陪侍。

正月十五元宵節，建業府棚山點燈舉辦燈會，官家亦會出席，眾人需入宮陪侍。

正月十六，建業府辦燈火煙花會，褚親王府邸也會呈送歌舞雜技表演進宮，供官家取樂。

直到正月十七，殿前司副指使曹翦這才閑了下來可以出去鬆快鬆快。他換了一身便裝，出府騎馬一路出了東曹門過了朱家橋，來到南斜街。

這南斜街與北斜街皆是城中妓館林立的地方，但卻各有分別。

北斜街的妓館房舍眾多，是百花齊放，熱鬧的地方；南斜街則都是獨門小院，是一枝獨秀，清雅的地方。

內中的娼妓也有區別，北斜街重色，南斜街量才。若是你想美人懷中飲春酒，那必選北斜街；若是想月影花前覓知音，那南斜街定能如你願。

別看曹指使是軍旅粗人，但確是南斜街林家院子雪娘的入幕之賓。

曹翦在林家院子前住馬，早有龜奴上來牽馬稟報：“指使來了，我們雪娘今日專為您候着呢。”

曹翦甩了賞錢便往院子裏去，迎面院主林媽媽迎了上來道：“曹指使先到前廳用盞茶，我去通報雪娘。”

曹翦“嗯”了一聲，也不多問就坐在廳中吃茶。

不多時，林媽媽回來道：“雪娘請指使入內院去呢。”

曹翦又甩了錢與林媽媽，林媽媽笑着着接了帶曹翦往內廳走。

到了內廳門前，曹翦又與銀錢給林媽媽，林媽媽滿面笑容的接了，這才退下。

曹翦推門而入，只見廳中坐着一位真如雪花般清雅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笑，起身福禮道：“指使如何現在才來，奴家也是等了半響了。”

“宮中有差事耽擱了，煩勞雪娘久等，實在抱歉。”曹翦還了一禮笑道。

“沒關係，反正今日指使也不是來尋我的。”雪娘嬌笑着說，跟着便起身往往內室走去，一面走一面回頭與曹翦說：“嬌客已在別院等候多時了，指使別讓人家久等了才是真的呢。”

曹翦跟着雪娘來到內室，只見她走到一架百寶閣前，不知從何處啟動了開關，那百寶閣便向一旁滑開露出一扇狹窄低矮的暗門。

“指使大人快去吧，雪娘還在這等你啊。”雪娘含笑對曹翦道。

曹翦笑着向雪娘道謝，跟着便側身擠過暗門。

暗門另一邊是一條羊腸小徑，兩側皆是茂盛高大的草木，險些都將小徑蓋住。

曹翦扒開草木沿着小徑一路向前，那路的盡頭有一扇月洞門。他到門前清叩門扉。

不一會，另一位姿容極美的婦人來開了門，見是曹翦，笑着道：“曹指使快請吧。”

曹翦極為規整的行了一禮，道：“有勞樊娘了。”

那樊娘也不還禮，只笑着將曹翦引入園中。

這座花園修的極是隱蔽，三面被三座院子環抱，背靠一家買賣古玩珍寶的鋪面。所有進出之路皆以草木遮掩，入口處設置機關。若無人帶路，根本不會讓人發現這裏還有一處園子。

樊娘穿花度柳將曹翦引至一處軒館門口道：“指使請快進去了，他們都到了。”

“他們？”曹翦疑惑的看向樊娘。

樊娘依舊巧笑回道：“指使進去就知道了。”說罷便在門前一處石桌邊坐下，賞花觀魚。

曹翦莫名推開房門，只見房中裝飾的極是精緻，一桌一椅，一花一器皆是精品。

他走進房中，見房間左側設有一架檀木方案。

穆王趙泫並中書起居郎張楓正坐在案邊。